余祿又在真武斗場呆了好一會兒,將消耗的肉身靈蘊也恢復徹底之后,才開始離去。
在感官被剝離之前,他又抬頭望向那位坐在高臺上的皇影一眼,只感覺眼前被一片迷霧所充斥,宛如霧中觀花般看不真切,下一刻雙腳便沒了支撐,消失在原地。
那個背對真武斗場的古怪影子仍舊一動不動,對最后一個活人的離開毫無反應,仿佛要在那里坐到天荒地老。
“奇了,那個怪異的影子還真沒作妖……”
剝離走的五感逐一復歸,余祿睜開眼,發現自己是從龜蛇鎮墓獸的蛇尾中吐出來的,心中既松了口氣,又莫名感到有點遺憾。
隨著最后一人出來,鎮墓獸也完成了使命,腳下泥土勐然軟化,變得如沼澤般松軟,龜蛇鎮墓獸又沉重無比,很快就下陷得消失不見,遁走到不知何處去了。
鎮墓獸高聳入云,驟然消失造成的動靜何其之大,還沒等余祿離開,遠處就有兩個虎背熊腰、面容堅毅的黑衣男子朝著此處飛來,一邊喊道,“可是余祿真君當面,在下乃是琥七大人座下持戟士,受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時。”
余祿停下腳步,收起了展翅欲飛的鵬翼,臉色帶有一絲驚喜。
一出來沒見到琥七,他還以為琥七也和藤龍老道一樣,具有毀棄心魔誓約的法子呢。
“琥七呢,他可是有什么要緊事離開了?”
余祿看向兩人,好奇問道。
持戟士面面相覷,斟酌了一番語句后,苦笑道,“余祿真君有所不知,那群真君出去后,將您與藤龍老道的那場演武給說了出去,琥七大人已經回真空家鄉受訓了。”
“琥七也歸順了真空家鄉?”
余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驚呼道。
“大人有所不知,由于諸位人皇長期沉眠,不理世事,真空家鄉已經算是域外第一大人族仙鄉了,行事雖有所偏激,但也總是以人族利益為先,倒也無可厚非。”
持戟士想著余祿與真空家鄉的復雜關系,遲疑的說道,“像是這番閣下和藤龍老道的恩怨,真空家鄉便沒有聽信藤龍老道這個異族的一面之詞,派人來拿閣下。”
余祿聞言嗤笑一聲,沒有搭話。
真空家鄉可不像是那么寬容大度,無非是見有著那位有自在天空護體、掌握無上仙術和萬古長青陣勢的藤龍老道都栽在了他手里,又還能派誰來呢。
派幾位覺醒宿慧和擁有完全煉化的道藏的天人轉世?那還不如寄生奪舍、靈蘊灌頂的藤龍老道呢。
十有八九是打著秋后算賬的主意,先讓自己放松警惕,等人皇盟約落下了,只要敢走出雍州,他們有的是法子料理自己。
“這是琥七大人囑托吾等交給閣下的七星西葫蘆,妙用無窮,珍貴至極,若非琥七大人已經成功練成了星神之軀和星魂,是斷然不會忍痛割愛的。”
持戟士臉色悻悻,沒有再多嘴,而是滿臉肉疼的請出了一尊包裹在金白兩色星屑中、神異不凡的黃皮葫蘆,上面還有著白虎七宿的星圖閃爍著。
余祿見狀大喜,臉上的不愉一掃而空。
到手就能用的靈根!雖然是拿單耳戟這件偽仙寶換來的,但琥七沒有選擇拿次品湖弄自己,確實是個實在人。
“閣下關于這靈根可還有疑問,若是滿意,吾等就不打擾閣下的清凈了。”
持戟士陪笑道,任務完成后,已經產生去意。
“倒還真有一點不解,不知這星神之軀和星魂究竟有何妙用?”
別人都主動問起了,余祿也就沒有多做客氣,雖然他自己也能查到相關信息,但能少費一番功夫何樂而不為?
“七星西葫蘆能夠只要是在這片星空之下,就能接引西方白虎七宿的星光之力納入體內,淬煉肉身,長久以來,初步誕生的肉身靈性就會記憶住這種感覺,使得肉身具有相近的天賦,也即是星神之軀,達到這一步,即使沒有了七星西葫蘆這個靈根,武道修士也能夠接引白虎七宿的星光,加持己身進行作戰。”
持戟士認認真真的回答道,“星魂也是同樣的道理,不過對仙道修士來說才有大用,而武道修士的神魂不需要種入金丹中化做元嬰,所以神魂基本沒有什么作戰的機會,只是相當于給神魂多套了一層星衣保護殼。”
原來如此,星神之軀和星魂算是各有千秋,前者適合武道修士,后者適合仙道修士。
余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再加上還能凝結出星光神水,這個七星西葫蘆的價值就越發了不得了。
告別了兩位持戟士之后,余祿重新回到了錦官城外,左顧右盼,尋了個粗壯的大榆樹,然后施展五行大遁一頭扎了進去,
從諸多草木中,輕車熟路地找到自己院里的那棵古樹,剛把身體鉆進去,熟悉的擁擠感再度傳來,而且接花青作為精怪并不穿著人族的衣裳,只用花萼遮掩住關鍵部位,懷中頓時傳來了一陣陣柔軟觸感,腦海中隨之浮現出曼妙輪廓。
感知有時候太敏銳也不好。
余祿默默想道,然后扯著接花青就從木遁空間中跳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回羅浮秘境了呢?”
余祿大大咧咧的說道,怕接花青會感到難為情。
不過他卻忘了接花青身為精怪,性格爛漫單純,完全不音男女之情,在這方面,草木精怪可謂是天生殘缺了,她對剛剛那一幕非但沒有感到絲毫尷尬和不妥,反而疑惑地看了余祿一眼,用手指揮出一行花瓣,認真解釋道,“沒回去呢,在等大人的消息。”
說罷,接花青就閃爍著明眸望向余祿,既然余祿成功回來了,那群逼迫天竅真君獻出玲瓏寶血的壞人應該被狠狠教訓了一番吧……
余祿察覺到仙葩少女眼中隱隱的期待,心中就更加窩火了,悶聲說道:
“讓尚雷真君他們跑了,那玄商墓冢和尋常的地方不同,路子很野,我到了那里也沒辦法施為,后來又被一件事給纏上……誒!花青你干嘛!”
余祿正絮絮叨叨著,接花青卻突然湊近過來,滑膩的鼻尖都快要貼到他的臉上,頓時讓他大驚失色。
不過見接花青只是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精致小巧的鼻子皺起,到處嗅著余祿身上的味道,余祿也就放下心來,明白接花青怕是發現了什么端倪。
“這是怎么了?花青,你發現了什么?”
余祿疑惑問道,他現在體態遠超常人,遠遠望去,接花青現在像是纏繞大樹的細蔓一般依靠在他的身上,讓他感到頗為不自在。
“好厲害的暮氣,真君是沾染上來自地府的東西了嗎?”
接花青眼神疑惑,歪頭看向余祿,竟然一語中的。
她竟然看出來了?
余祿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震驚之余卻又無比欣喜,“確實如此,花青你有辦法?”
也是,她身為青帝一脈,擅長長生乙木之道,對于死氣、暮氣的感知自然也極為敏銳,說不定有解決之法。
接花青認真想了想,然后有些羞愧地搖了搖頭,“這些暮氣太難纏了,層次又高到出奇,現在的我還解決不來,至少也得第四境才行。”
其實就算她達到了第四境,想要用四季天輪來磨滅這類來自忘川河的暮氣,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不過接花青覺得這點沒必要去和余祿多說。
“沒關系,反正沒什么大礙,這點暮氣已經不成氣候,估摸著過段時間就被消磨干凈了。”
余祿看著接花青似乎因為沒能幫到自己而有些暗然神傷,連忙安慰道。
看著面前這位溫婉善良,心思單純的仙葩少女,余祿突然生出了將其拐到女兒國給自己種地的念頭,想必能夠借助子母河水種植出大批珍貴的靈藥。
到時候女耕女織,有李繡娥和接花青二人的幫助,他這個荒唐無能、不通政事的西梁國主便真的能躺著掙錢了。
當然余祿不會真的挖人家墻腳,畢竟接花青可是羅浮宗的心頭肉、掌中寶,因為重視和自己的關系,不想派些自作聰明的蠢物來惡了自己,這才讓單純爛漫的接花青來接觸,自己又怎么可能恩將仇報,真的拐走她?
就連接花青自己都不會愿意永遠離開羅浮宗,畢竟她這位仙葩轉世可是羅浮宗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善加照顧,就算因為她是死于飛升劫難而無法覺醒宿慧,她和羅浮宗的感情也不可謂不深厚。
但余祿想著,只要接花青能夠幫助他在子母河附近培育出一大批靈藥幼苗,當個臨時工,順帶教導那些心靈手巧的西梁女子明白如何做個合格的靈植婦,他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若是能開辟一處青帝圃奇觀就更好了,各種修建所需的資源,余祿也是愿意出的。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從玄商墓冢中幫你換取了一份機緣,算作你先前幫我照顧靈根和這次報信的酬謝,想來也只有我們惠質蘭心的花青真人能夠將其發揚光大。”
余祿自顧自地說道,接花青雖然感覺余祿說話的措辭和羅浮宗的大家有些不同,但也沒有多想,而是紅著桃腮學著同門師兄的樣子,認認真真地婉拒道,“真君客氣了,您和羅浮宗可是締結了契約的盟友,哪里需要準備什么謝禮,這些都是花青應該做的。”
心中卻忍不住的竊喜,一種獲得他人承認的成就感涌上心頭。
人家既然都專門備了禮物來答謝自己,說明自己這下應該總沒有把事情辦糟了……
果然,就算我是木頭腦袋,但只要用心,一定也能把事情做好的。
接花青抿了抿嘴唇,一雙杏眼偷瞄著余祿,雖然并不打算收下,但她還是很好奇余祿給她準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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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祿沒有多說,從肉身空間中取出一卷刻錄在不知名的神樹葉片上的古經,生生不息、四季運轉和萬物生發的道韻頓時撲面而來。
接花青觀之,不由得瞪大了杏眼,櫻唇微張,呼出陣陣溫熱馥郁的百花香氛,剛剛固辭不受的念頭竟不再那般堅定,開始了動搖。
余祿見狀微微一笑,“給,這是青帝馭春法,想來你也是青帝一脈的修士,應該用得上。”
接花青聞言勐地一機靈,花枝亂顫的想道。
青帝馭春法?沒記錯的話,這門功法可是要比四季天輪強得多,而且兩門本命經還基本沒什么沖突,完全可以轉修。
“不行!青帝馭春法太珍貴了,我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接花青連忙擺手拒絕,有些動搖的念頭再度堅定下來,自己單單照顧那兩株靈根就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好處,不能再貪得無厭,否則會被宗主和大長老責備的。
“可是我既然都已經換回來了,難道要打水漂不成?”
余祿無比為難的說道,露出一副肉疼的神色。
“這……”
接花青怔了怔,澄澈杏眸中蒙上一抹茫然之色,然后用花瓣無比愧疚的告饒道,“都是我的錯,在你去之前就該說明白,不要你的酬謝的。”
“怎么能說是你的錯呢?”
余祿忍不住哂笑道,“我倒有一個法子,不如你把這門青帝馭春法收下,然后再幫我一個大忙。”
接花青有心想要拒絕,可是卻有些不舍得,于是越發手足無措了,身上的花枝都收縮起來,像是一盆含羞草。
余祿見狀,不由分說的將青帝馭春法塞進接花青手中。
反正他拿著沒用,周圍人也用不上,再說了也不是白給接花青。
見接花青急著還給他,眼眶微紅,都快哭出來了,余祿又連忙補充道,“這個忙可不輕松,聽我說完,你要是覺得給幫我這個忙吃虧,再把東西還給我也不遲。”
余祿開始將西梁女國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處隱秘地方并非天地元氣貧瘠的絕地,而是因為子母河霸道的將所有的天地元氣都納為己用了。
這雖然禁絕了西梁女國的超凡力量萌芽,但對余祿來說也是一大好處。
整個地域的天地元氣都被集中起來,而非散逸在無數角落,這就導致調動起來也極為方便,不用再設置什么聚元陣之類的東西,方便至極,完全可以大片大片的種植靈藥。
等到余祿說完,接花青已經流露出明顯的意動之色,余祿觀之暗自欣喜,明白自己的打算差不多十拿九穩了。
“我們先去羅浮秘境吧,你這件事肯定是要他們同意的,而且現在玄商墓冢的風頭已經過去,該和千法前輩他們商量一下如何報復回來。”
余祿沒有急著獲得她的肯定答復,轉而一臉平靜的談論著復仇。
接花青悄悄松了口氣,然后領著余祿徑直往羅浮秘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