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沖追了一會便看到前方奔走的身影停了下來,這是一片林中開闊地,各種樹木稀疏,太陽沒有了遮擋便肆無忌憚的照了進來。
走進光影,他逐漸看清對方的面容,方臉大耳一身素袍頭綁白巾,兩人凌厲的眼神稍一觸碰便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感覺這個事很難說清,但此時都同時悄悄告訴兩人對方很危險……
周圍密林中的詭異靜謐逐漸消散,陽光為兩人劃出了一塊廝殺場地,沒有任何言辭,沒有互通姓名籍貫官職,只有升騰的殺意......
輕微的調整了一下氣息,歐陽沖猛地一個虎步便對著前方劍客突去。
他發現對方氣勢雖然不俗但沒有那種王霸之氣,于是便想先用自己擅長的力量壓制對方以求速戰速決,畢竟剛才急于入林,長槍在此又施展不開只有這把蹩腳的環首刀,而對方是個劍客游俠裝扮,若是與其拼上招式自己多半會落入下風。
那就只能以力破巧了......
歐陽沖突至一步之距才起刀,鋒利的刀鋒破開空氣發出呼呼聲,但卻劈在了空處,劍客以更快的速度側身讓在一旁。
他也不停頓,右腳帶動肩跨發力一蹬,身體便向左旋轉,手中的刀早已橫握,極快的劃出一條弧線劈向劍客。
一聲悶響,見劍客沒有躲閃而是從容的弓住步伐舉劍來擋,歐陽沖心中得意,借著刀劍碰撞的反彈力一個反向轉身調整刀鋒又是一個橫劈,再次碰撞之后兩腳發力向前蹬地高高躍起,雙手握刀全力劈下......
連續三聲悶響后,劍客后退三步略帶狼狽的穩住了身形,然后抱拳笑道:
“壯士果然勇力不凡,此等劣刃在汝手中亦能有如此威勢,只怕若是長槍在手某定然不敵啊......哈哈哈”。
“哈哈哈,只怕兄臺也未使全力,不知兄臺如此武藝為何委身小小南山甘做賊人?”
見對方看出自己不善使刀,言語間也無逼迫再戰之意,恐怕剛才對方是為了測試自己的力量才故意硬接的,自己連他的步伐都看不清,此人必然身形靈活劍法飄逸,與他在此處斗狠只怕也是變數頗多,于是也借著臺階下來。
“壯士果然誤會了,我乃雒陽游俠王越,游歷至此,見賊人為禍,也欲出手相助,不想壯士出手極快搶先一步,只是不知壯士何方人士,聽口音也非常住此地。”
王越依舊豪爽的笑道。
“嗯......原來如此,那是某得罪了,某乃吳郡樊氏樊沖樊子英,也是游歷至此,今日也是有緣,不如王兄與某去黃縣酒肆痛飲一番......”
見王越所言不實,先前自己發現他是在林中暗暗觀察并非欲援救他人,所以也佯裝應付,自己的護衛即到,到時自己占優拉著此人入城便好處置了。
“原來是吳郡樊氏少年英豪,王某多謝好意,只是出門已久急欲歸家,若是有緣他日必能再見,就此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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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縣華夏酒肆,還是那個頂層的房間。
這里是整個黃縣宴會等級規格最高之處,也算是黃縣除東萊郡守府之外的地標,可以俯瞰大部分城中景色,當然由于房費較高平時也很少使用。
歐陽君背手立于窗邊凝視郡守府不知喃喃什么,身后的樊杰稟報道:
“少主,沖小主已與陳問天等人匯合將城中與東門外潛伏的賊人四名擒拿擊殺,現正趕往公孫莊園攔截余下賊眾。”
“行了,這種小事不必再說。”
歐陽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
“只是沖小主遣人回報,說是發現陳問天所帶人中有個習武好苗子,事畢之后欲收下親自教導,另外小主于城東林中發現一名詭異劍術高手,不知身份且與之斗戰不勝......”
“哦?這倒有些意思,以沖弟的實力也不能勝之的確不可小覷,嗯......我已知之,那太平道張寶還沒到嗎?”
樊杰正欲回話,便有下人上來稟告,太平道張真人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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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聽聞太平三賢,如今得見張真人,果有神仙之姿。”
歐陽君見張寶上樓便轉身隨意的抱拳以禮,并沒有上前迎接的意思。
資助太平道多時,但雙方高層見面還是第一次,他認為這分清雙方主次便是此次的第一議題。
“哈哈哈,神仙不敢言之,貧道兄弟三人只是見慣了世間慘淡,常與教眾祈愿太平世界早日來臨。世人常念若是龍威侯尚在,天下必不至如此疲敝,如今得見龍威府少主,方知何謂潛龍在淵矣。”
張寶蠶眉白須一身葛衣,從上到下極為干凈,給人一種仙風道骨之感。
他雖然吐字平緩,言中之意確是驚人,心說我太平道確實在謀劃大逆之事,但你龍威府也屬朝廷欽犯,你龍威府雖聲威遠播,但也是時過境遷,我太平道雖初起爐灶,卻已信徒萬千,大家不過半斤八兩......
“哈哈哈,張真人如此成竹在胸,道中定然人才濟濟物豐刃強,我府中就差之甚遠了,只能多年來蟄伏海中寸土不得進。”
歐陽君抬手示意跟來的護衛和樊杰壓制怒火,笑了笑回道。
同樣都是造反,有無根基才是重要的,我若不能成事大可退守夷洲無憂,你等若不成便是身死道消,最重要的是若無我府中軍資財帛資助,你太平道何來今日之勢又何談明日之期?難道還妄想與我平起平坐嗎?可笑……
“少主說笑了,貧道三人早已議定,此生唯龍威府馬首是瞻,請少主切莫疑慮......”
張寶說完便嚴肅一鞠躬。
就像后世男人對付老婆的套路一樣,先編些更過分的事與自己犯的錯一起說出來,等老婆怒極之時再將謊言坦白,多數女人有了對比,便不會對最后男人所犯之事大動肝火一樣,張寶看歐陽君的神情便知效果達到,趕緊各種奉承馬屁不要錢的奉上,只要后面所談多得一分干貨,不要節操又如何......
“張真人褒獎太過......太過了,只是不知太平道對我先前所提之事是否慎思?”
“少主所提大體無礙,只是起事時日恐要推后數年,目前道中處于蓬勃而發之時,推后數年必能聲勢浩大,另冀州、青州、兗州乃太平道發源之地,浮萍眾生念黃天之義久矣,恐不便交予少主,其余數州但有所得必奉龍威府,還有這所還資財比例.......”
“哼,只怕張真人在說笑......”
“貧道從不言笑,我教百萬教眾心念如一,志創太平人間,蒼天憐見!此前已有數位天下名士、豪門望族深受感懷,愿傾力輔助,若是......”
張寶打斷了歐陽君的話,笑盈盈的看著他臉上壓制不住的驚怒表情說道。
“你......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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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縣城東不知名樹林,天色漸黑,林中各路蟲獸也是活躍起來。
原始的聲音包圍可不會有什么好的氣氛,幸好第一日來此就找到此處,三面都是巨石,只要伐些林木搭在頂上,然后生起火來倒也勉強能保證眾人休養了。
只是即便如此,數日過去秦虎等人的模樣還是十分狼狽,好在今夜就能有個了斷了!
“三頭領處還沒消息嗎?”
秦虎把弄著自己的開山斧說道,這把父親在他二十歲時給他打制的斧頭如今也快二十歲了。
“報大頭領,未有消息!”
傳令兵聽到便迅速答道,大頭領看來心情不好,他可不愿觸霉頭。
棚內又恢復了安靜,眾人都等著秦虎做決定。
前幾日一帆風順,該打聽的消息也都已掌握,不想今夜要動手了卻有了變化……
與何蛟約好的互通消息之人一直未見,這些人雖是賊人,早年其實也都是南山附近的農人,雖然現在搶劫時已是心狠手辣,但這次畢竟是在郡府腳下,自己人數又少,一聽情勢不對都有些慌亂起來。
秦虎卻仿佛沒有覺察到眾人的等待,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何蛟一向辦事牢靠,對自己也是忠心,所以才把他提起來做三頭領,最后關頭沒有消息定是出事了……
誒......又到了選擇的時候......
當年家鄉大旱,唯一的水源卻被莊里大戶招募私兵勾結縣令筑起堤壩控制了,為了活命大家準備群起反抗之時,他卻有別的選擇。
是帶領鄉勇從大戶手中奪回水源,還是屈尊去大戶莊內做個護衛隊率,當時的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前者,從而一步步走到今日。
當然這中間他又做了許許多多的選擇,多到自己都記不清了,唯一清楚的是這些選擇一次比一次艱難了,就像他在南山扎穩腳跟后選擇與破賊曹曹克“結盟”,就像他見到大賢良師的弟子后選擇佯裝投靠,就像這次.....
難道自己選錯了嗎,為何如今對付一個毫無根基的少年都變得如此艱難......
當初為了把崔靖這個礙事的太平道人支開,便找了個拓展地盤的借口,結果沒想到才沒幾天就捅了這么大簍子,人也死了!
所以為了他的威望和面子,為了能讓手下這些刺頭繼續乖乖的聽命,為了給派來崔靖的太平道一個解釋,他又不得不與這個少年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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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天色即將黑盡之時,秦虎作出了決定,先回寨中從長計議,反正以后他還是在暗,對方在明,機會多的是。
眾人接到命令也都是如釋重負,于是迅速收拾妥當從西北出了樹林。
秦虎等人剛走不遠,正準備進入一條兩座小山形成的狹窄道口時,突然聽見一人爽朗的笑聲,然后看到這人帶著五個裝備精良手舉火把的白馬騎士策馬擋住了去路。
為首之人便是歐陽沖。
“哈哈哈哈,問天果然所料不錯,秦頭領還是選擇了退縮,既然到此就乖乖就范吧,我不會將你交予郡守府的。”
歐陽沖還是騎在那匹驚云上瀟灑的笑道,心中對陳問天的認可也是提升了幾分。
“呵呵,又要做選擇,也罷,這次就從心而選吧,小的們隨某沖過去殺了此人便回山寨!”
秦虎大喝一聲,倒拖著大斧第一個沖出人群朝歐陽沖身后護衛舉起的火把照亮處沖去,其余賊人見狀也吶喊著沖了過來......
還沒沖出幾步,只聽見“噔噔噔”一陣懸刀碰撞之聲后,秦虎四周便是“噗哧噗哧”弩箭入肉之音,一時間他所帶之人便倒下近十人,眾人殺意頓散,只剩下傷者的哀嚎。
秦虎緊握著斧柄、大口喘著粗氣,剛才他揮舞大斧擋下了兩支弩箭,但左腳小腿依然中了一只,箭已穿肉而出血流如注。
果然選錯了,也許一直都是錯的......
“哈哈哈哈,來吧,秦某頭顱在此,來取之,哈哈哈哈!”
歐陽沖點了點頭,提起長槍雙腿發力,驚云便會意的朝狂笑的秦虎奔馳起來:
“如此甚好,某這便來也!”
奔至近前,歐陽沖長槍的蓄力一擊雖然被開山斧擋開,但是其發彈力也讓重傷的秦虎倒地不起。
看著奄奄一息的秦虎和周圍呆滯的賊人,歐陽沖想了想便吩咐道:
“將此人抬去營中好生診治,其余人等綁了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