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皇宮力士吹起雷獸獸角制成的軍號,號聲如同沉悶的雷霆,在整個皇宮上空回蕩。
“咚!咚!……”
巨鼓悶響,天邊白日初升,驅散了遠山灰蒙蒙的陰影,晨光掠過朔北冰雪,照亮了校場千余士兵肅穆的面孔,也照在葉子啟的臉上。
葉子啟手上捏著一顆黃丸,站在皇宮校場如林的戈矛下。
黃丸是葉子啟把自己要參加“武棋”的事,告訴唐菀蝶以后,唐菀蝶搖晃了半天凈心白玉瓶,從瓶子里搖出來給他的,還囑咐他一定要在上場前吃掉。
于是葉子啟猶豫了一個早上——
仇家小姐的東西,真的能下肚么?
長官陳武夫一路巡視過來,奇道:“你這是什么?”
“什么也沒有。”葉子啟一口吞下黃丸去。
陳武夫也不在意,只是拍拍葉子啟肩膀道:“你接的是露臉的活,正好讓國主看看咱們二衛‘武舉’的成色,一會兒好好打,不用給那伙兒一衛的軟腳兵留活路,就往死里刺他們!”
葉子啟鄭重道:“遵命!”
漸漸地,皇宮校場四周的高樓上,開始涌現出身著官服的人,此外還有裝束端正的女人和孩子。這是百城侯每年慣例的開恩,允許百官的家人來軍演中觀禮。
于是四周崗樓上涌現的人頭越來越多,葉子啟望見其中還有一些年齡幼小的孩子,他們臉色興奮,站在高遠而安全的位置上,期待著觀賞別人的廝殺。
這讓葉子啟忽然生出不安的感覺,好像他是一只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即將表演一場注定要死亡的困獸之斗。
“看,是將軍們來了!”有人喊道。
視線馬上都被吸引到校場正北方的高臺去,那里是被稱作“點將臺”、整座校場地勢最高聳、寬闊的地方。自然也是歷次軍演的主臺。
百城焱、薛義、百城霜幾位將軍上臺依次落座,值得在意的是,薛義直接坐在了二衛衛長的位置上。
百城焱見狀,側頭道:“哦?廉將軍好忙的行程,連軍中大演都不親自回來了?”
薛義聞言,乃側身拱手道:“勞焱將軍掛心。廉將軍要為國主掃清前往‘雷州會’的道路,保證國主安全,是故不及回趕。”
“哼!”百城焱素與二衛不和,見責問不成,就不再找話說。
葉子啟在校場里,第一次望見一衛衛長的形貌——高大軒昂,胸脯橫闊。正尋思這是怎樣個將軍,忽聽“呵呵”笑聲,如響在耳畔。他知道這是內海里老妖頭在笑。
“你笑什么?”
“你們雎國還真是藏龍臥虎,還有個五品大將軍呢。”
“五品大將軍?”葉子啟往百城焱一瞪:“你說他?”
“還能有誰。”
“原來這個人徒有其表,難怪老兵們都看不起一衛。我們陳百夫長也是五品高手,不知道他們誰能打過誰……罷了,他爹是國主,陳長官也不敢出手的。”
突然間,鼓聲大作。
一位華服老人,在一眾侍從環繞下,緩緩登上點將臺。
同時臺上三衛將軍,與其他重臣,都站起身來。
葉子啟聳然動容,連同周圍千余兵甲,一同向點將臺半跪下去。
而四周崗樓上,數百員官員眷屬,也一同向點將臺深鞠下去,拜行大禮。
山一般低沉雄渾的呼聲,從四面八方,一齊涌向同一個方向——
“國主萬福!”
那位年近半百、面色深沉的老人,正是雎國國主,雎國侯百城炅。
“平身——”
這一刻,軍隊開年演習正式開始了。
第一個項目,是八百名槍兵進入場中展示戰場槍術“六合槍法”,整列位定,三衛千夫長王忠在點將臺上親自舉旗,一擊鼓,槍兵齊喝,齊走槍招,十八擊鼓,槍兵便走了十八招。
然后,八百人分為東西兩軍,各四百人,東軍一鼓,而王忠舉青旗,為直陣;隨后,西軍一鼓,一衛千夫長田京舉白旗,為方陣以應。
東軍又鼓,王忠舉黑旗為曲陣;西軍又鼓,田京舉黃旗為圓陣……
兩軍彼此陣型變換,因為二衛大部都被廉洪野帶出寒葉城,清掃周邊馬賊,所以這里便只有一衛和三衛在相互演練。
作為開幕式,這場演練轟烈而短暫。五陣畢,千人回。畢竟后面還有弓、槍、劍多兵種混合演練,千夫長級將領比試,那才是演練的重頭戲。但在重頭戲之前,還有一個更精彩的項目——“武棋”,在陣陣鼓聲里開始了。
葉子啟向右方抬起拳頭,便出現另一只拳頭和他輕輕一碰。
顧峰和他一樣身著“卒”字衣,兩人齊頭邁入棋場。
點將臺上,侍從搬來一副珍玉棋盤,有青花黑棋子,釉里紅棋子,共三十二子。
一衛長百城焱馬上起身向百城炅頌道:“北方四國,琴棋書畫各有一絕。父王獨以棋聞名,早已是九州皆知的事。百姓今日來觀武棋,皆是為一睹父親棋王風采,我一衛棋兵,愿供父王驅使!”
百城炅道:“今年洪野不在城里,寡人又可與誰對子?”
百城霜立刻拔身而起,道:“愿與父王助興。”
她作如此說,是因為與一衛紅旗兵對陣的黑棋兵,是由二衛與三衛士兵混組而成,而且多是她三衛兵卒。
換了別人來和國主對棋,恐怕一個子都不敢吃,就讓國主把“黑棋”殺盡了。
雎國上下,皆知國主好棋,敢贏國主棋的,恐怕也只有她百城霜一人。因此百城霜立刻站出來,給自己士卒出頭。
“準了,就和霜兒過過手。”百城炅道。
于是三十二員精銳兵卒邁入場中,兵服上寫著每個人各自扮演的棋子,雙方各有:一將、二士、二象、二馬、二車、二弓、五卒。
葉子啟和顧峰都是黑棋邊卒,裝備最簡陋。而“馬”是騎兵,“車”為戰車,戰斗力最為強勁。
紅棋先手,百城炅動一子,便有侍從官跑到臺前,將棋路告訴專門的令官,令官聽后,便舉起紅旗,朝校場內運內功喊道:“弓二平五!”
跟著百城霜動子,令官又舉起黑棋,喊道:“馬八進七!”
“馬二進三!”
“弓八進二!”
……
雙方排兵布陣,士兵們聽從令官的傳令,在校場上專門劃出的百丈長寬的“棋盤”區域來回走動,崗樓上鬧鬧嚷嚷,一條綠衣立在高墻。
“弓三進三,吃馬!”
突然間,第一道吃子的命令被下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