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一處軍營,夜已深,但營地的篝火卻是燒的正旺,那明亮的光,將營地,還有營地周圍數百米范圍,照的透亮。
這里是虎豹騎的大營,自從虎豹騎以三千擊破五萬,后續虎豹騎更是乘勝追擊,或者說是追而不殺,只是對黃天軍的重要人物緊追不舍,至于潰散的黃天軍,虎豹騎卻是主張者降者不殺,以此更進一步的瓦解黃天軍的戰斗意志。
要是知道降者必死,那黃天軍肯定是拼命反抗,不像如今,除去黃天軍的核心精英外,其余的兵馬,根本沒有什么戰斗意志。
許多知道跑不掉的,便直接降了,投降之后,被收了武器,然后一天只是一頓稀粥,還是兌了麩皮的,沒有什么營養,保證餓不死,免得降卒拼死反抗,同時也讓投降的人,失去戰斗力。
而一些不相信虎豹騎的黃天軍,卻是零零散散的逃入了山林,對于這些人,除非里面有重要人物,比如說司馬以上的軍官,否則,虎豹騎都是放任不管的。
那群逃入山林的黃天軍,想法也很簡單,并非是多么忠誠,只是單純的感覺,其他人不可信而已,古往今來,前一刻還說降者不殺,后一刻就坑殺降卒的人,不要太多了。
雖然那些人,后續很少有好下場的,但沒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其他人的人品。
至于追殺軍官,卻是為了防止有軍官走脫后,匯聚殘兵,到時候也是一件麻煩事。
就用兵上,若說吳淵還有些稚嫩,那吳起,便是頗有幾分用兵如神的意味了,不做半點多余的事情,每一分力量,都用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此刻,這營地最中心的中軍大帳,吳起正在熟睡,吳起如今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過,人的精力終究不可能無窮無盡,白日里,他不但要帶兵出擊,更是要處理方方面面的事物,一只軍隊,想要完全運轉起來,絕非易事。
但就在這時,吳起卻是突然一陣心絞痛,隨后就是驟然坐起,驚動了在一旁侍奉著的近侍。
“將軍……”
那侍者剛忙迎了過來。
“我沒事!”
吳起揮手,說話之間,大口的喘息著,捂著胸口,確實不禁回想起,方才夢里,那血腥的一幕。
他夢到,自己的侄兒吳淵,被數根長槍刺穿,死不瞑目……
那瞪大了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似乎在述說著自己的不甘。
那一場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他哪怕醒了,依然心有余季。
但此刻,他細想,卻又感覺,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畢竟,自己的侄兒素來勇武,還帶著二十多個虎豹騎,哪怕被百人圍攻,也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更重要的是,自家的侄兒,并非是有勇無謀之輩,反倒是黃天軍之中,沒有什么能人。
畢竟,黃天軍的底子,就是一群泥腿子,當初能夠席卷天下,靠的也不是兵法,而是人多。
而這一場,黃天軍的主將,已經被他斬殺了,剩下的,不過是一些魚蝦罷了。
只是,雖然是這么安慰自己,但不知為何,吳起依然壓抑不住的心痛。
一想到夢里吳淵的模樣,自己的心,就像是在滴血。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叔侄關系很好,更重要的是,其他人都以為,吳淵是他的侄子,而實際上,吳淵其實是他的兒子。
在這個時代,這種事情其實并不少。
他的哥哥走的又早又巧,而他的嫂子,十四歲就嫁給了他的哥哥,等到吳淵出生的時候,對方也才二十二歲,正是風韻最美好的時候……
沉默片刻,吳起喊道:“來人,讓營中的那些道人,盡數過來。”
他如今勢力并不大,但依然有一些不入流的道人來攀附他,道人也是有名門和寒門,甚至是破落戶之分的,如梵清夢、姬正我這些天子驕子,自然是有的選的。
一般的道人,卻是沒得選。
想要修行,就得要氣數,小門小派,甚至是偶然獲得傳承的散修,想要精進修為,只能給人做事,以換取氣數。
約莫過了半刻,便有三個形態各異的道人,進了營帳,吳起也不猶豫,直接給他們說了自己的夢境,這讓三個道人,盡數皺眉。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他們這些道人,卻是知曉,夢境和虛空,存在著很深的聯系。
只是氣數越是濃烈,自身就越是獨立強大,輕易不為外物所動,只有一些和自身休戚相關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才能有所觸動。
但他們望氣,雖然因為身在局中,看不真切,但卻可以看出,如今正是虎豹騎氣數升騰,黃天軍氣數衰弱的時候。
而那吳淵,更是氣成虎狼,自有氣數庇護,哪怕真有危險,也能提前的生出預感,輕易不會出事。
是以,這種情況下,三個道人也不敢妄言,只道自身才疏學淺,功果不夠,看不真切,以此推脫。
吳起聞言,靜了片刻,才揮退了道人。
從道人的態度,他也知自身這個夢,不同尋常。
他為大將,又在軍中,哪怕是黃天道人,也不可能有道法咒殺他。
所以,他的夢,究竟是因為父子血脈相連,而生出了感應,還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要是后者也就罷了,若是前者……
山林之中,趙成也沒有讓手下的士卒割掉吳淵的頭顱,倒不是他仁慈,而是短時間內,他不打算離開山林,以山林的濕熱,哪怕有著生石灰腌制,首級也難以保存,是以他只是讓人取了吳淵的令牌,后續以做憑證。
之后,他又讓手下的士卒在原地修整,又以道術救治傷員,待到天明的時候,此次戰死的黃天軍,已經被盡數埋下,又在樹上,做了記號。
在做好這一切后,趙成又帶著剩余的黃天軍祭祀,普通人無法看到,而趙成卻是看到,隨著他的祭祀,那戰死者破碎的靈,卻是在急速的重聚。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靈,還是死前開腸破肚,鮮血橫流的模樣,但隨著祭祀,黃天之氣垂落,一掃之間,卻是所有靈的死相都被除去,恢復了生前干凈整潔的模樣。
而本身擁有官職,亦或是死后被追封的士卒,身上的衣服更是直接變成了官袍,上面紋著走獸。
此間世界里,武將的官袍是獸,文官的官袍,是禽,所謂衣冠禽獸,在這個時代,還不是貶義詞。
隨著變化,所有戰死的靈,似乎都看到了趙成,并對著趙成一拜,這才回歸了黃天。
趙成知道,若是地上道國建立,這些靈固然不能得長生,但卻可以享受很長一段時間的清凈安樂,而若是黃天傾覆了,頃刻間,所有的靈,都要失散于虛空,或是直接隕滅,或是流落……
雖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但若真能成就功業,那犧牲的枯骨,在此世,也不是平白犧牲,而是自有其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