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總覺得錯在別人,自己非但沒有錯,反而受盡了無盡的委屈。
朱允炆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從不覺得自己的幾次挑釁對朱允熥有多大傷害,只會覺得朱允熥的反擊太過分。
錦衣衛薛九在朱允炆家里挖出御用冠冕后沒有當場離去,而是去門外揪進來幾個御使言官,外加幾個說書先生。
薛九江幾個人拎到御用冠冕前,又指了指邊上的大坑道。
“都看清了沒?”
“看清了!”
“這是皇帝才能用的冠冕!”
“誰家里要是藏了這個,誰就是有謀逆之心!”
“回去知道咋說了吧?”
“知道!”
“皖王殿下有不臣之心!”
薛九見幾人如此配合,也就不理嚇傻了的朱允炆了,抬著物證就直接回北鎮撫司復命了。
朱允炆見錦衣衛沒抓自己,臉上立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你們不抓孤?”
“不抓!”
“萬一死在北鎮撫司大牢,俺們怕說不清!”
朱允炆聽到這話登時傻眼,這啥意思,這是怕自己死在他們錦衣衛的大牢,還是想讓孤自己自殺?
不行!
孤絕對不能自殺!
孤要是自殺就成了畏罪自殺了!
朱允炆不斷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決定跑皇爺爺那兒哭訴。
奉天殿。
老朱屁股剛坐穩,就聽到一個石破天驚的大桉。
“陛下,臣今晨偶然路過皖王府,看到錦衣衛從皖王府邸起獲御用冠冕一套,皖王疑似有不臣之舉……”
“陛下,臣也正好目睹了!”
“陛下,還有臣,臣也正好路過……”
“陛下,微臣也恰逢其會,愿意一同參奏……”
老朱看著幾個跪在地上的御使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啥情況,一大早就這么勁爆么?
如果這事真坐實了,那可是謀逆大罪啊!
“你們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
“回陛下,微臣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路過皖王府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老朱聞言暗暗嘆了口氣。
“你們先下去吧,這事咱自會派人調查!”
“諾!”
老朱在處理了幾件朝政小事后就宣布退朝了,然后趕忙命人將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叫過來。
“咱問你,朱允炆府邸里挖出御用冠冕是怎么回事?”
蔣瓛瞪著兩只大眼睛,一臉的不知所措。
“陛下,微臣不知啊!”
“就是你們錦衣衛挖的,你竟然不知?”
“微臣真的不知啊……”
“你!”
“你給咱滾吧!”
蔣瓛聽到這話趕忙撒丫子跑路,他確實不知道朱允炆私藏御用冠冕之事,但聽剛剛皇帝的口風,他也大致聽明白咋回事了。
這事可能是他們錦衣衛干的,而且大概率是徐六子那廝干的!
徐六子這廝自打抱上皇太孫的大腿,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希望這次能讓他栽個大跟頭吧!
老朱剛把蔣瓛打發走,就聽到門外有人通稟,說是朱允炆求見。
老朱想都沒想就命人將其帶進來,只見朱允炆剛一進屋就撲通一聲跪倒,然后趴在地上哇嗚哇嗚的痛哭。
“皇爺爺,孫兒冤枉啊!”
“孫兒真沒有私藏御用冠冕,那完全是朱允熥栽贓陷害!”
“咱知道……”
“請皇爺爺給孫兒做主,嗚嗚嗚……”
“咱……”
老朱心里這個郁悶啊,他原本以為大孫只是跟他賭氣,哪成想那逆孫真敢玩真的啊。
給朱允炆扣個謀逆的大帽子,這親事還怎么結?
“允炆啊!”
“你先回去吧,這事咱心里有數,定不會冤枉你!”
“謝皇爺爺!”
朱允炆恭恭敬敬地給老朱磕了頭,這才亦步亦趨的離去。
然而,他剛從養心殿出來,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少女在宮門口的柳樹下等他。
“皖王殿下!”
“你是……”
常琴音聞言羞澀的低下頭,聲如蚊蚋的說道。
“臣女常琴音,蒙陛下賜婚……于你……”
朱允熥聽到這話,腦瓜仁“嗡”的一下,他總算鬧明白了,敢情自己這無妄之災是因為這女人!
“皇爺爺賜婚了?”
“是啊……”
“啥時候的事?”
“昨天……”
“我……”
朱允炆越聽越無語,對著常琴音沒好氣的道。
“你可害慘我了!”
“你不知道你表哥不喜歡我么?”
“你們不是兄弟嗎?”
“你表哥剛剛命人誣陷我謀反!”
“我表哥……”
常琴音聽到這話,也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怎么會這樣?
朱允熥跟朱允炆不是親親的兄弟嗎?
怎么還會巫賢他謀反呢?
“皖王殿下勿驚,此事我定要去找表哥分說明白!”
朱允炆看著小跑著離去的常琴音,煩躁的心仿佛被撥動了一下。
此女暗戀我!
朱允炆還真沒猜錯,常琴音確實暗戀朱允炆。或者說,大本堂里不少大家閨秀都暗戀他。
畢竟皇太孫妃太過遙遠,很多門第不高的女生,自然就將主意打到他頭上。
朱允炆不僅年少英俊,更加難得是敏而好學,自小就有仁義之名。
相比某個快臭大街的朱允熥來說,更適合當良人。
常琴音也不例外,她知道自家之事,她親姑姑嫁給太子,她幾乎不可能嫁給朱允熥的,更不可能嫁給其他藩王。
因此,能嫁給朱允炆,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
常琴音回到大本堂就找先生告了假,然后去找大表哥說情。
北宮。
朱允熥正跟徐六子密謀晚上再給朱允炆埋點啥呢,就聽到常家表妹常琴音求見。
“宣她進來吧!”
“看把我這表妹急的,一定是不想嫁,來找我想辦法退婚的!”
徐六子聞言附和道。
“是啊!”
“常家小姐定然是跟殿下一條心……”
兩人正這么說的時候,只見常琴音哭哭啼啼跑進來。
“表哥!”
“你為何針對皖王殿下!”
“呃……”
朱允熥聽到這話只感覺自己出現幻覺。
“你說啥?”
“你再說一遍?”
“皇太孫殿下,臣女請求您不要再針對皖王殿下了!”
“他已經夠可憐了,一年之內接連失去父王、母妃、幼弟……”
“我……”
朱允熥剛說出一個字,就感覺喉嚨被口水給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我怎么有你這么個湖涂表妹!”
“你給我滾!”
“表哥,你已經是皇太孫了,又何必對朱允炆殿下苦苦相逼!”
“來人!”
“將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拖出去,送回常家,讓常家舅母替我好生管教!”
“諾!”
幾個錦衣衛當場沖上來,將常琴音給拖出去。
“表哥……”
“皇太孫……”
“啪擦……”
朱允熥摔了一個茶盞尤不解氣,還將書桉上的硯臺重重砸了下去。
“湖涂!”
“孤怎么有這么個湖涂表妹!”
“常家大舅母也真是的,咋生出這么個湖涂東西!”
徐六子趕忙開口勸道。
“殿下,常家小姐也是年輕,根本不懂您的良苦用心……”
開國公府。
常茂夫人馮氏,在得知錦衣衛將其女兒送回來時,心里的震驚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
自家長女一向溫婉賢淑,怎么會被錦衣衛送回來?
直至她給錦衣衛百戶塞了十兩銀子,這才搞明白事情原委。
敢情自家女兒竟干出如此不要臉之事,主動去找皇太孫殿下理論,請求其不要對付朱允炆!
馮氏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掄圓了胳膊就給了女兒一巴掌。
“賤婢!”
“你不要父兄的臉面了嗎,怎能干出如此不要臉之事!”
常琴音捂著半邊臉,怔怔的看著母親,咬著牙辯解道。
“女兒沒有錯!”
“朱允炆自小有仁義之名,在大本堂的時候女兒也曾見過,他不論讀書還是習字都非常用功努力,待人也和善!”
“女兒能嫁給他,是女兒的造化!”
馮氏聽到這話氣的心口都疼,指著開國公府的主屋說道。
“你可知呂氏一族滿門是怎么死的!”
“知道!”
“是二叔屠戮了呂氏一族滿門,咱們常家有愧于呂家!”
馮氏聞言再次甩了女兒一個巴掌。
“湖涂!”
“若不是呂氏一族先有愧于咱們,你二叔那木訥性子,怎會做下如此大事!”
“若不是呂氏有愧于咱們,皇帝陛下為何如此輕松放過咱們常家!”
“這是咱們常家和呂家的私人恩怨!”
“還請母親告知,呂家和咱們常家能有什么私怨?”
馮氏聽到這話,胸膛劇烈起伏,只能再給女兒一個大巴掌。
馮氏雖說常年不管事,但對于常升屠戮呂氏一族滿門還是有所了解的。這事定然牽扯到太子妃常氏之死,否則給常升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這樣做,也不會這樣做。
但這事牽涉到皇家顏面,打死都不能說。
常升殺了呂氏一族滿門都沒被判死罪,就是皇家看在這事的面子上留情了。
一旦說出去,讓皇家顏面受損,那常家才是滅族之禍!
“來人!”
“大小姐患了瘋病,即日起封閉院落,不許任何人跟她接觸!”
“諾!”
常琴音聽到這話當場蒙了。
“母親!”
“我可是您的親女兒啊,您怎么忍心如此對我!”
“再者說,我嫁給朱允炆有什么不好,朱允炆怎么說也是皇孫,受封皖王,封地還在鳳陽!”
“女兒嫁給他,就是郡王夫人,母親和其他兩個妹妹,就再也不用看二房臉色過日子了……”
馮氏聽到這話,氣的差點一跟頭栽倒在地上。
“你……你住口……”
“我不!”
“自打爹爹死后,咱們大房一脈就備受欺凌,現下連主屋都給人倒出來了……”
“憑什么!”
“我才是正經的國公府小姐,正經的豪門千金,現在倒要看二房的妹妹臉色過活!”
“我不甘心!”
湯氏聽聞常琴音被錦衣衛送回來,也趕忙扔下手上的事情跑過來詢問,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大侄女這般聲嘶力竭的吶喊,尷尬的她登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不論她這個二嬸,還是常升這個二叔,都沒虧待過長房一脈吧。
怎么這么多年下來,竟然生出如此多嫌隙?
看大侄女這樣子,還非朱允炆不嫁了呢?
湯氏想到此處,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馮氏小院。
北宮。
朱允熥在摔了一通后雖沒有消氣,但也強壓著火氣開始工作了。
至于工作期間幾次接到老朱傳召,則直接被他當成耳旁風。
他這邊一工作就工作到深夜,拖累得整個內閣的人都跟著他加班。
孔彥縉拖著疲憊的身子,給朱允熥遞上一摞文書。
“殿下,這是市舶司這個季度的報表……”
“還有鐵路那邊需要調撥一筆錢糧……”
“蒸汽機研究院那邊也需要撥款……”
“先放下吧,我一會兒挨個看!”
“諾!”
孔彥縉剛要退下去,就聽到門外錦衣衛的通稟聲。
“啟奏殿下,江都郡主求見!”
“宣!”
孔彥縉聽到江都郡主求見,心里登時一動,也不急著告辭離開了,而是又扯過一份文書硬扯了幾句。
不多時,江都郡主帶著幾個宮女走進來,一進屋就給朱允熥行了個禮。
“妹妹見過三哥!”
“明月來啦!”
“來坐坐坐,這么晚了,你咋還想起來見三哥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朱明月偷眼瞥了孔彥縉一眼,然后羞澀的低下頭。
“三哥說的什么話,妹妹沒事就不能來看您了?”
“妹妹是聽聞您這邊還沒散館,擔心您晚上不好好用膳,特意命人給您做了宵夜帶過來!”
“哦?”
朱允熥聽到妹妹這么有心,登時樂得見眉不見眼。
“還是自家妹子靠譜!”
“來來來,給三哥看看,明月都給咱做啥好吃的了!”
朱明月聞言當即命宮女打開食盒,請三哥過目。
“三哥,妹妹手頭沒多少閑錢,只能在附近的酒樓買一些粗鄙的吃食。”
朱允熥放眼看過去,只見食盒里裝著肘子、燉羊肉、燒雞、鮮肉羹、炒時蔬等等十幾樣飯菜。
“伙食不錯嘛!”
“不過你搞這么多干嘛,真當三哥是飯桶啦?”
朱允熥說完這話,看著一旁傻笑的孔彥縉道。
“正好你也在,陪孤一起吃點,要不然這么多孤也吃不完!”
孔彥縉聞言當即搬來小板凳,規規矩矩坐在朱允熥的書桉旁。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明月,你晚上是不是也沒啥事?”
“啊?”
“妹妹能有啥事,無非是回去誦讀功課,繡繡花啥的……”
朱允熥豪氣干云地道。
“那正好,陪三哥一起吃點!”
朱明月看了看已經坐好的孔彥縉,臉上登時浮起一絲紅暈。
“既然三哥有請,那小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允熥將書桉上的奏折往地上一推,當即收拾出一張餐桌。
在宮女布菜完畢,朱允熥滿臉得意地看向孔彥縉。
“小孔,你今天可算沾了咱的光嘍,要不然只能餓肚子嘍!”
孔彥縉偷眼看了看朱明月,連忙對滿臉得意的朱允熥說道。
“對對對!”
“殿下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