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日格德聽到騎兵首領的話直接懵了,大明沒來搶他的羊,昨天他招待的大明特使也沒白吃他的羊,他尊敬的汗庭派出的騎兵,竟然想將他的羊全都趕走!這是什么世道?這還是他認知的那個蒙古草原嗎?博日格德沒說話,或者說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但他的婆娘蒙根其其格可受不了,張開雙臂護住身后的羊圈,滿臉哀求的看向代表汗庭的騎兵首領。“大人,我們家里只剩這點牲畜,您要是全都征收走,你讓我們全家吃啥啊!”騎兵首領無所謂地晃悠晃悠馬鞭。“大汗都要亡了,你竟然連幾只羊都舍不得?”“現在大明即將攻打咱們漠北,每一個草原牧民都要出人出力,保護咱們的草場和牛羊,保護咱們的大汗!”“我……”“這樣的大汗不要……”博日格德勐然警醒,趕忙上前捂住婆娘的嘴。“閉嘴!”“大人勿怪,您盡管將羊趕去,我們愿意為大汗效力!”騎兵首領聽到這話,這才將抽回的腰刀重新插回去。“管好你的婆娘,若是再放任她胡言亂語,我就將你們就地正法!”“是是是……”“小人保證管好婆娘……”騎兵首領看了看天色,想著自己還有幾個草場要走,趕著一群羊實在是不方便,當即對博日格德下令。“你趕著羊去汗庭匯合,如果去晚了,被大明騎兵給遇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是是是!”“小人多謝大人提醒,小人這就趕著羊群,帶著全家老小去汗庭效力!”騎兵首領見博日格德這般溫順,當即放松了警惕,領著幾個穿著破爛的騎兵就調轉馬頭離去了。在騎兵首領走遠后,博日格德這才松開婆娘的嘴。蒙根其其格重獲自由,當即對著博日格德破口大罵。“你還是不是男人,就任由人家這般欺辱咱們?”“咱們若是將羊都給大汗,咱們全家以后可怎么活,嗚嗚嗚……”博日格德聞言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收拾行囊,并小心地給牛套上勒勒車,然后將蒙古包收起放到車上。“傻婆娘,還不趕緊走?”“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兒,嗚嗚嗚……”“你若是不走,我可要去娶大明的婆娘嘍!”“啊?”“你不是去汗庭?”博日格德不屑的撇撇嘴道。“傻瓜才去!”“這樣的大汗不要也罷,咱們去漠南,去祖先生活過的地方!”“可是……”蒙根其其格也聽遠道而來的客人講述了漠南的富庶繁華,但她天然的對大明心生警惕。“要是那些客人騙咱們,大明也搶咱們的牛羊,還殺咱們的人咋辦?”博日格德聞言凄慘的一笑。“那咱們也頂多跟去汗庭一樣唄,總不至于更糟就是了……”“這……”蒙根其其格聞言當即一愣,隨后堅定的點點頭。“對!”“反正咱們已經很糟糕,也就不怕更糟糕了!”明媚的春日里,雪水混合著青草的芳香中,兩輛勒勒車向著太陽的方向前行……一開始,他們只有孤零零的一家,可當他們接近大漠,接近荒涼后,他們發現身后已經匯聚成一條宛如長龍一般的隊伍。這些都是在漠北活不下去的牧民,他們不知道大明是否更殘暴,他們只知道漠北已經沒有明天!在一片群山環繞的河流谷地中,一頂頂白色的帳篷中間,有一頂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巨大圓帳。在帳篷邊上,還立著一根碩大的旗桿,上邊掛著鮮艷的羽毛和野獸頭骨。這是北元汗庭的金帳,代表著北元依舊主宰著這片土地。額勒伯克汗跟恩可汗不同,他不是某個人擁立的,而是整個蒙古草原所有部落共同擁立的可汗,象征著王權重新回歸忽必烈一系。但他又跟恩可汗一樣,那就是軍政大權都在瓦剌部首領烏格齊哈什哈手里掌握,他只是個擁有可汗名義的傀儡。偏生他還沒什么大志向,最大的喜好就是女人,也算是讓五個起哈市哈頗為放心。此時大明攻打北元在即,額勒伯克汗非但沒有厲兵秣馬,整軍備戰,反而在覬覦自己兄弟妻子的美貌,暗自琢磨如何將其弄到手。他為此找來北元最有名的智者浩海達欲,希望他能給自己點指點,幫助自己達成所愿。浩海達欲并不是一個正派的人,本就以鬼主意多而出名。然而,此時正值大明攻打北元之時,他是真的不愿意搭理這個名義上的可汗。因此,當額勒伯克汗問到他的時候,他只是不耐煩的說了一句話。“按照草原上的規矩,兄長有義務養護兄弟的遺霜。”額勒伯克汗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一亮。對呀!只要穆爾鴻臺吉死了,鴻郭斡妣吉不就是自己的了嗎?額勒伯克汗是個想到做到的主,當即許諾要將北元汗庭的軍政大權交給浩海達欲,并且要封他當丞相。如果放在以前,浩海達欲肯定會非常高興。可現在北元都要亡了,他當這個丞相還有什么意義?因此,他壓根就沒將額勒伯克汗的許諾當回事,轉頭就去找烏格齊哈什哈商量,如何遏制大明對汗庭的進攻。烏格齊哈什哈也沒啥好辦法,雖說他率領的瓦剌部是草原上最強的部族,光是其自身部族就多達四萬戶,但他依然不敢跟大明叫板,只敢像餓狼一樣,偶爾從大明身上撕下一塊肉,聊以充實下自己那饑腸轆轆的肚皮。現在看到浩海達欲找自己商量對敵之策,烏格齊哈什哈只想到一個辦法。“實在不行咱們跑吧?”“跑?”浩海達欲滿臉的迷茫。“咱們已經從漠南跑到漠北了,咱們還能往哪兒跑?”“金帳汗國行不行?”所謂的金帳汗國就是欽察汗國,一百年前跟北元也算是一家。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金帳汗國和北元的仇怨并不見得比大明小。因為兩國接壤,經常爆發邊界沖突。有時候只是因為邊境牧民丟了幾只羊,就可能爆發幾千人的混戰。而且,這種混戰持續了百年。再加上金帳汗國一直自詡成吉思汗正統,并不看得起北元,因此兩方勢力一直水火不容。浩海達欲聞言不悅的看了看烏格齊哈什哈。“你要是這么說,那我可就真跑了!”“我綽羅斯部人口不多,牲口也不多。但你的瓦剌部可不一樣,光是人口就有四萬戶,牲口更是數以百萬計。”“我若是去金帳汗國,起碼能保證自己的部族和牲口不失。但你這樣的大部落首領,金帳汗國必然對你心生警惕,甚至在你投奔他們當天,就會將你的部族分成幾部分……”浩海達欲的話還沒說完,烏格齊哈什哈就煩躁的搖頭。“算了!”“此事作罷,咱們再也不提了。”“可如果咱們不跑,咱們拿啥跟大明打?”“大明這幾年發展太快,武器裝備更新了好幾代了,咱們根本就擋不住大明鐵騎啊!”“這……”浩海達欲也陷入糾結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的問道。“要不,咱們試著向金帳汗國和察合臺汗國求援,讓他們幫咱們共同抵御大明?”“還有西方的帖木兒帝國,帖木兒帝國跟咱們系出同源,語言相近,習俗也相近,理應幫咱們一把……”烏格齊哈什哈滿臉不敢確信的問道。“能嗎?”烏格齊哈什哈之所以這般心虛,主要是他跟著三國的關系都不咋地。早些年他擴張地盤,可謂是誰也沒慣著過,這三個國家都跟他打過……“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可以試試……”“若是丞相大人同意,我愿意代表北元出使三國,讓三國跟咱們共同對抗大明!”烏格齊哈什哈聞言當即拍板。“好!”“若是你能說動三國相助,事成之后本丞相自愿讓出丞相之位,讓你成為咱們北元的丞相!”浩海達欲聞言非常開心,若是額勒伯克汗的許諾,他還未必當回事,但烏格齊哈什哈的許諾就另當別論了。畢竟,烏格齊哈什哈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宰!“這我哪敢呀,再說我也沒這個威望啊……”“丞相之位還得是你坐,我只負責給你出出主意就行了。”烏格齊哈什哈非常認真的說道。“我這人說話算話,絕不會出爾反爾。你若是能促成四國聯盟,共同對抗大明,我定然會讓出丞相之位!”兩人正在你推我讓之際,一個小兵急匆匆的泡過的。“丞相,大事不好啦,可汗的兄弟穆爾鴻臺吉死了!”“啥?”浩海達欲當場呆若木雞,烏格齊哈什哈則是一臉的茫然和不解。“為什么?”“我昨天見穆爾鴻臺吉,他還活得好好的,一頓能吃半只羊,怎么今天就死掉了?”“回稟丞相大人,據說是被可汗用毒酒給毒死的!”“啊?”烏格齊哈什哈更蒙了,穆爾鴻臺吉可是額勒伯克汗的親弟弟,他怎么忍心殺害自己的弟弟?“你們沒弄錯吧?”“回丞相大人,保證千真萬確!”“這……”烏格齊哈什哈聞言當場沖了出去,可跑了沒幾步就意識到不妥了。汗庭出了這樣大的事,豈能不帶上汗庭內最聰明的智者?“浩海達欲,你跟我去一趟……”“丞相,我剛剛可能吃壞了肚子,我想去找個地方……”“唉!”“去吧,去吧……”浩海達欲一路小跑著回到自己的營帳,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連夜帶著隨從跑回部族。烏格齊哈什哈在趕到桉發現場,看到穆爾鴻臺吉仰面躺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臉色驀地一沉。“為什么!”“你為何要殺死穆爾鴻臺吉!”其實穆爾鴻臺吉,一直是烏格齊哈什哈豢養的備用可汗,只要額勒伯克汗不聽話,他就會殺了額勒伯克汗,換上穆爾鴻臺吉當可汗。然而,現在這個最大的備用貨竟然被額勒伯克汗給干掉了,豈能不讓他痛心疾首?額勒伯克汗并不是一個有骨氣的人,見到丞相逼問自己,當即將浩海達欲給出賣了。“丞相,這不是我的錯,實在是浩海達欲給我出的主意。他說只要穆爾鴻臺吉死了,他婆娘就是我的了……”烏格齊哈什哈聽到這話當場懵逼了,滿臉不敢置信的反問。“你說啥,你說是浩海達欲讓你這么干的?”“是啊!”“他還說事成之后要當丞相,去帶你統御瓦剌諸部呢!”“混賬!”烏格齊哈什哈憤怒的捶在桌子上。“虧得我對他那般掏心掏肺的信任,他竟然敢這樣對我!”“來人!”“傳我的軍令,火速追捕浩海達欲,千萬莫要讓他走脫!”“是!”不多時,汗庭內出動三千清兵追捕浩海達欲,但他們仍然晚了一步,只看到一個浩海達欲的背影。“回丞相大人,屬下無能,讓浩海達欲走脫了……”“一群廢物!”“他現在去哪兒了?”“回丞相大人,浩海達欲已經逃回綽羅斯部,并且派人給您帶了一封信。”“哦?”烏格齊哈什哈聞言趕忙接過信件,一字一句的讀起來。浩海達欲在信中講述了事件的經過,并表示自己也沒想到額勒伯克汗會昏庸至此。最后又在信件中表示,自己從未覬覦過丞相之位,讓烏格齊哈什哈放心。只要烏格齊哈什哈不追究他的責任,他依然愿意代表北元出使三國,促成四國聯盟的實現。烏格齊哈什哈讀罷信件沉吟良久,最終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決定相信浩海達欲一次!烏格齊哈什哈當即派人送去信件,表示不會追究此事,并且提拔他的兒子擔任瓦剌部萬戶,統管一半的瓦剌族人。浩海達欲的兒子馬哈木得知此事非常開心,根本不知里邊的兇險。“馬哈木,你真以為丞相大人是看中你的才華?”馬哈木聞言不屑的冷笑。“當然不是!”“丞相大人不過是想拿我當人質,用以約束父親。”浩海達欲聞言詫異的看向自家兒子。“你知道?”馬哈木澹澹地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但是富貴險中求,若是五個起哈市哈發生什么意外,兒子豈不是瓦剌部權利最大的人?”浩海達欲聽到兒子的話,都不知道該夸他還是該笑他了。現在的北元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瓦剌作為北元的中流砥柱,勢必會遭到大明的瘋狂打擊。“馬哈木,你最好別讓權力迷失雙眼。”“有時候權力越大,意味著責任越大。”“你能扛得起這份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