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汗庭。烏格齊哈什哈自從稱汗后,就每日都活在后悔中。他覺得自己不該在這種時期稱汗,就算要稱汗,也得等大元局勢穩定后再說。但天下沒有后悔藥,他不僅已經稱汗,并且以大元可汗的名義給明朝送去國書,現在后悔已經晚了。好在草原上各部落的首領還算聰明,知道現在的大元危如累卵,隨時有可能傾覆。因此,他們雖然心中不滿,但表面上還能維持和平,并且聽從自己的調遣。只是在東方的幾個部落,因為距離汗庭太遠,隱隱有投靠大明的趨勢。烏格齊哈什哈也不想理會了,覺得能守好眼下這一畝三分地已經是自己極限。稱汗之后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可能就是浩海達欲那邊的消息了。據回來的信使說,帖木兒帝國也大概率會出兵幫忙。一旦大元爭取到帖木兒和察合臺兩大汗國的力量,金帳汗國必然也會加入聯盟。畢竟,對于他們四個汗國來說,大明才是真正的敵人。只有解決了大明,他們才能有時間角逐誰才是草原霸主。這一天烏格齊哈什哈騎著馬巡視,正好看到幾個牧民趕著上千頭牛羊趕路,不由停下馬詢問一番。“你們這是要去哪兒?”雖說烏格齊哈什哈沒表明身份,但牧民依然看出此人身份不俗,上前恭敬的回話道。“回老爺的話,小的是要趕著牛羊去過冬。”“過冬?”烏格齊哈什哈聞言哈哈一笑。“對啊,冬天來啦!”“只要冬天一到,咱們就再也不用怕大明的騎兵了,哈哈哈!”牧民看著莫名開心的烏格齊哈什哈,只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冬天是能阻擋大明的騎兵,但也能阻擋草木的生長啊!這么多牛羊,若是沒了草料可怎么活?烏格齊哈什哈心情大好,賞賜給每一個牧民一壺酒,然后繼續興沖沖的趕路。他是要迎接一個人,一個從大明歸來的人。常繼祖押著北元特使一行人,來到大漠邊緣,親眼看著他們走進大漠,這才帶著人調轉馬頭離開。然而,誰也未曾注意,這支特使隊伍里有一個青年,正目光深邃的回頭眺望著他們。北元特使見周圍沒有明軍了,這才對著一旁的青年說道。“太尉大人,咱們回去該如何回復可汗啊?”馬哈木聞言無所謂的搖搖頭。“還能怎么回復,當然是如實回答了。”“如實回答?”“當然!”“大明沒有和談的意思,咱們只能選擇打了!”“哦哦……”北元特使陷入一陣沉默,馬哈木則陷入無邊的懊惱之中。他混入使節團之時使了個把戲,是以副使的身份去的大明。在他想來,大明皇帝陛下召見使臣之時,肯定會把他這個副使給捎上吧?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人家壓根就沒搭理他,就連正使都是被大明將士給綁著回去的。可以說,他出使大明,一個戰略意圖都沒達成,就連大明皇太孫都沒看到!馬哈木一行人艱難的穿過沙漠,回到北元汗庭邊緣之時,正好跟烏格齊哈什哈的隊伍碰面。烏格齊哈什哈熱情的上前擁抱馬哈木,不住嘴的詢問他此行的見聞。馬哈木頗為無奈的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引得烏格齊哈什哈也頗為郁悶。“這么說,你連大明皇太孫的面都沒見過?”“是啊……”“誰能想到他不按常理出牌,根本就不想跟咱們和談啊……”“不過,也不能說一面都沒見過,在歸化城的時候,我曾遠遠的望見過大明皇太孫一眼。”烏格齊哈什哈滿臉關切的詢問。“怎么樣?”馬哈木神色鄭重的道。“確實氣度不凡,所到之處臣民皆自發的行禮,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擁戴!”“由此可見,大明皇太孫早已在軍民心中扎下根,并且獲得他們的一致擁護!”“這……”烏格齊哈什哈聽到這話心里一沉,感覺大元最后的希望都沒了。“還有什么發現沒有?”“有!”“歸化城的元人特別多,他們很多人甚至在歸化城進貨,然后運送到草原上販賣!”“讓微臣感到驚奇的是,大明的官兵和百姓竟然對此見怪不怪,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排斥和鄙夷。”“微臣走在路上之時,還時常有咱們元人主動上前搭話,勸我們留在大明,給大明的皇太孫效力呢。”烏格齊哈什哈聞言眉頭一皺,滿心不悅的道。“他們圖啥?”馬哈木聞言不屑的撇撇嘴。“自然是圖賞賜嘍!”“微臣也是碰到一個相熟的安達,這才從他口中套出來的話。據說大明皇太孫有令,勸降一個大元人,大明就賞賜五十畝牧場。如果不想要牧場,還可以換成一輛勒勒車,外加十只母羊!”所謂的勒勒車,就是北元人用來拉帳篷的牛車。這東西在大明不值錢,但在北元可是硬通貨。一輛勒勒車,少說能換幾十只羊,或者是七八頭牛。因為草原上本就缺少高大的樹木,再加上加工工具簡單,想要制作一輛牛車非常費時費力。因此,對于北元人來說,每一輛勒勒車都顯得彌足珍貴。烏格齊哈什哈聽到這話,也不禁暗暗咋舌。“大明還真舍得下血本!”“按照大明這么個玩法,都不用出兵攻打咱們,緩上三五年,咱們手底下的牧民就跑光了!”“誰說不是呢,可大明仿佛鐵了心要跟咱們打,一點時間都不給咱們留啊!”馬哈木說完這話,順勢從袖子里掏出大明的國書,恭敬的遞給烏格齊哈什哈。烏格齊哈什哈接過后飛速的看了看,看完之后臉色驟變。“欺人太甚!”“若是按照大明的要求,咱們北元就是名不存,實也不存了!”這次馬哈木沒附和,只是澹澹的坐在一旁,等待著烏格齊哈什哈的抉擇。烏格齊哈什哈指著大明的方向罵了一通,然后無奈的垂下頭。“唉!”“誰能想到,咱們大元能淪落到這種境地,被大明那些南蠻子騎在頭上拉屎……”馬哈木聞言一臉沉痛的道。“大汗,咱們打吧!”“就算打不過大明,也要崩掉大明一顆牙!”烏格齊哈什哈聞言沉痛的擺擺手。“不能打!”“咱們就剩這點家底了,若是拼光了,大元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再者說,冬天就要到了,我就不信,大明人敢在冬季穿越大漠來打咱們!”烏格齊哈什哈說到這兒,臉上總算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馬哈木見狀也跟著笑道。“大汗說得對!”“咱們坐擁天然屏障,大明想打咱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烏格齊哈什哈當即給馬哈木下令道。“此次回去之后,你全力組織牧民過冬,務必要公平公正,不要讓任何一個部落覺得被苛待了!”馬哈木聞言點點頭道。“明白!”“微臣一定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在兩人討論如何過冬之時,草原的另一頭,有三股騎兵正緩緩的向著北元汗庭進發。傅友德領一路人馬由東向西,馮勝領一路人馬由東南向西北進發。常升則率領最精銳的十萬騎兵,在兩人中間快速行進,充當著此次討伐北元的主力。這也是朱允熥否決了藍玉當主力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已經定好了主力人選,那就是自家親娘舅常升!常升的開國公爵位,可是再給自己報仇的時候丟的。自己這個當外甥的,無論如何也得給他個立功的機會。在常升的后邊,還有兩支人數為五萬的輔兵,他們一邊打擊周圍的零散北元部落,一邊保障常升主力部隊的后勤供給。朱允熥在安排了這些事后,就一直駐守在歸化城,一邊通過隨軍電報遙控指揮作戰,一邊注意著天山以西的動靜。這次北伐最大的問題不在于北元,而在于西方的三個汗國。其中這三個汗國,只有帖木兒帝國對大明的威脅最大。只要帖木兒不出兵,藍玉的十萬人就不用動。但帖木兒會錯過這個機會嗎?雖然朱允熥很擔心前線的戰況,但當臨近過年之時,他還是踏上了回金陵的火車陪老朱過年。畢竟對于老朱來說,這個年可能是他平生最后一個年了。進入冬月以后,草原上零星的飄了好幾場雪,但每一場雪都不大。哪怕有些草地被雪覆蓋,但只要將羊趕出去,總能從雪地里將枯草拱出來。牧民們很開心,但北元的統治者們則滿臉的憂愁。因為這樣的冬天,好像無法阻擋大明鐵騎?烏格齊哈什哈眼看著今年冬天夠嗆能下大雪了,當即命人將馬哈木叫回來。馬哈木自從回到草原,一直忙著給牧民分配草場,安撫各個部落首領等事務。突然聽到烏格齊哈什哈的召喚,趕忙放下手頭的事務趕回汗庭。“拜見大汗!”“大汗夤夜召見微臣,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烏格齊哈什哈聞言搖了搖頭。“還沒發生大事,但本汗總覺得快有大事了……”烏格齊哈什哈說到這兒,對著周圍看了一眼,金帳內的衛兵和侍從全都退出去,又將馬哈木叫到身邊。“坐過來,離我近一點……”馬哈木聞言趕忙躬著身子上前,然后坐到烏格齊哈什哈身旁。“大汗請講!”“馬哈木,本汗待你如何?”馬哈木聞言趕忙展開動情的表演,揉了揉微紅的眼圈。“大汗對微臣父子恩同再造,微臣永世不忘大汗恩情!”烏格齊哈什哈聞言微微一笑,他才不信馬哈木的鬼話呢。但他自認對這孩子不錯,一直非常信任他,也給予他很大的重用。“好!”“本汗現在交給你個重要的任務!”馬哈木聞言心頭一緊,忐忑的問道。“什么任務?”烏格齊哈什哈見狀爽朗的笑笑,又鼓勵的拍了拍馬哈木的肩膀。“小伙子,不要緊張,是好事……”“本汗決定將四衛特拉之軍政大權全都交付于你!”“啊?”馬哈木聽到這話,直接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沒想到,烏格齊哈什哈竟然敢將四個衛特拉的軍政大權交給自己!要知道大元之所以還能存在,就是因為有這四個衛特拉的部族力量。可以說,誰掌握了四衛特拉之軍政大權,誰就是大元真正意義上的主宰!不過馬哈木很快就反應過來,趕忙砰砰磕頭謝絕。“請大汗收回成命!”“微臣對大汗忠心耿耿,從未生出過取代之心!”“大元不能沒有大汗!”“大汗永遠是草原上的主宰!”馬哈木說完這話,只感覺后背生出一陣涼意。幸虧自己反應快,否則自己現在就該被刀斧手給剁碎了吧?正當馬哈木自以為得計之時,烏格齊哈什哈卻喟然一嘆。“你不用懷疑,本汗是真心想將四衛特拉托付與你!”“而且全是壯年的精銳騎士!”“這?”馬哈木聽到這話,臉上露出迷惘之色。他聽出烏格齊哈什哈的真誠了,但他想不通烏格齊哈什哈為何如此真誠。“大汗,您這是……”烏格齊哈什哈聞言苦澀一笑。“本汗將四個衛特拉的所有青壯士兵都托付給你,一旦大明的鐵騎打過來,你不要戀戰,更不要想著回軍救援,直接一路向西,逃到金帳汗國也好,帖木兒那個跛子那兒也罷,只要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咱們大元就永遠不會亡!”馬哈木聞言一邊為自己剛剛的小人之心感到慚愧,一邊擔憂烏格齊哈什哈的安危。“大汗,若是微臣將所有精銳帶走,那您怎么辦……”烏格齊哈什哈指了指自己花白的胡須,滿臉無可奈何的道。“我老了,就算想跑也跑不動了。”“我會帶著大元的老弱病殘投降!”“大明不是一向自詡仁義之師嗎?”“若是大明容下我們,你們將來就伺機來解救我們。”“若是大明將我們全都殺掉,你們將來就找機會給我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