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黃小分隊即將出發。
赤王一怒,帶隊到青樓怒刷業務。
臨出門前,眾人整裝待發。鄭修走到客棧院子里,抬頭一看,卻看見一道瘦弱的影子雙手抱膝,蜷在屋頂上,孤零零地曬著月光。
想起晚膳時蛇的異樣,鄭修想了想,手腳并用,偷偷沿著柱子攀到屋頂上,躡手躡腳地踩著磚瓦,向蛇靠近。
只是鄭修還沒來得及接近蛇,背對著鄭修的蛇卻頭也不回,悶悶道:“別藏了,老早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喵!”
鄭修頭上,橘貓發出譏笑。小馬赤王惱羞成怒,用力在貓屁股上拍了一下。
“啪!”
橘貓瞠目結舌。
鄭修坐到蛇的身邊。
“走呀,葉姐姐喊你。”
鄭修口吻仍故作童真,既然蛇與葉喜歡“小馬赤王”的形象,鄭修索性也就用小孩子的心性與他們相處。
“不去不去不去!”
蛇用力搖頭。
“可你姐姐說……”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蛇不耐煩地搖頭,口中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音:“要去你們去便是了,我呆在這里。你們和姐姐去不就好了!反正姐姐她長得漂亮,誰都喜歡姐姐。”
“我跟你講一個睡前小故事。”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嘻嘻一笑,蛇心中不耐,正想拒絕時,少年已然開始說故事了。
“從前有一對夫婦,他們有一天買了一匹老馬。夫婦二人很高興,兩人騎著老馬走在街頭。”
蛇瞬間安靜下來,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動。
說不定我能當一個合格的“說書人”。
鄭修心里想著,繼續道:
“路人看見了,便對夫婦二人指手畫腳:哎喲這兩老東西不是好人,瞧那老馬的背都快壓彎咯。”
鄭修惟妙惟肖地模仿著“吃瓜路人”那令人厭惡的議論聲。
“夫婦二人聽了,心中慚愧。婦人下馬,留老人獨自騎在馬上。這時路人又指手畫腳:這老頭真是畜生,自個騎馬,留婦人牽馬,真該死。”
蛇哼了一聲。
“夫婦二人于是只能換了位置,留婦人在馬上,老人牽馬。這時路人又指著婦人譏諷道:這悍婦不守婦道,竟敢讓丈夫牽馬!”
簡短的睡前小故事讓蛇起了共鳴,鄭修故意的停頓讓蛇忍不住插嘴道:“大不了都不騎了唄!”
“是呀,”鄭修忍著笑,將故事的結局說出:“于是他們二人都下了馬,牽著馬走。終于,路人見狀紛紛捧腹大笑:這對夫妻真的蠢,買了馬都不知道騎。”
蛇皺眉,雙瞳漸漸由圓形變成豎瞳。她歪著腦袋,面紗下仿佛在吐著舌頭:“嘶,你說這故事,是幾個意思?”
“咳咳,我沒別的意思,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世人往往只能看見你不好的一面,而忽略了你的好的一面。就像我……那叔叔赤王,世人往往只看見了他的富裕以及他的權傾天下,卻看不見他的勤勞、善良、誠信、友善。”
蛇撲哧一笑,被逗樂了:“赤王是你爹么,你如此向著他?”
“總之,”鄭修總結:“人長得丑不要緊,心地善良比什么都重要。”
蛇瞪大眼睛。
最怕空氣突然地安靜。
橘貓無語地捂住眼睛,從少年頭上躍下。
蛇沉默片刻后,忽然大叫一聲,一翻身將少年壓在身下,怒氣上頭,惡狠狠道:“我咬死你!”說罷,蛇一口啃來,面紗撩起一角,細密的鱗片在月光下反射著銀色的微光。那密密麻麻的蛇鱗讓鄭修猛地一怔,就是這一怔神間,蛇真張口咬在鄭修的臉上。
鄭修只覺得臉蛋上傳來微微的刺痛,蛇的嘴離開鄭修的臉蛋時,鄭修臉上留下兩個小小的牙印,整張臉都麻掉了。
“你……”
你極力抵抗蛇毒,你的體質得到少許歷練。
經過不懈的努力,你多次掙扎于生死關頭,令你體質有所提升。
體質加一。
體質提升至三十九。
經驗值地上漲沒有一點點防備沒有一絲絲顧慮,就這樣憑空出現,讓鄭修傻眼,他忍不住道:“要不要再咬幾口?”
鄭修流利的話語讓蛇目瞪口呆,她傻眼地指著鄭修的嘴巴:“你沒中毒?”
她用的毒雖不致死,但能讓人口舌麻痹,說不出話。
鄭修被她口了一下后,竟還吐字清晰,完全不像中了毒,這讓蛇懷疑自己剛才那一口,是不是沒咬到位置。還是說這家伙臉皮太厚,她沒能咬進肉里?
失算了。
蛇痛心疾首地想著。
這時下方傳來葉那溫柔的聲音:“別鬧了,蛇。”
葉、喜兒、司徒庸、君不笑、殷青青五人穿戴整齊,齊聚在院子里。其中,在鄭修授意下,君不笑與司徒庸脫去工衣,換上了便裝。最起碼得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去青樓采花的。
鄭修將其稱為“釣魚掃黃”。
其中司徒庸穿得最像,他穿了一身花花綠綠的錦繡長袍,白發用金色的束帶束于腦后,腰間佩玉。若不知情的,哪里看得出這位是享譽天下的老神醫,活脫脫就是一位流連于溫柔鄉的富老爺。
至于君不笑,難得脫下面具,露出蒼白的臉,不茍言笑,眼神空洞。
戴著面具的君不笑感情豐富,笑起來滲人。可脫了面具的君不笑像個智障。
“小少主,”
葉看了不知何故氣呼呼的蛇一眼,對鄭修道:“不如,讓蛇守在此處吧。蛇的聽覺與嗅覺極其敏銳,若那懷孕少年腹中邪物,真是香姑所圖,恐怕我等上門查案時,會有人對懷孕少年不利。”
鄭修對此表示贊同,守家肯定是要留人守家的。放空大本營的做法鄭修可不干。
既然葉都這么說了,鄭修便讓蛇留下。
“老神醫,你的家伙呢?”
鄭修從屋頂上一躍而下,看著老神醫平坦的背后,好奇問。
老神醫拍拍腰間,面露得意:“老夫的寶貝自然是藏好了。”
衣服緊繃時,隱約可見刀鞘的形狀。
鄭修聞言,心中腹誹,早干嘛去了,之前非要整那么高調,六把寶刀往外插,蜘蛛俠似地。
一行人走在街頭。
華燈初上,街頭上不少男人行色匆匆,與鄭修幾人走的同一方向。
他們偶爾看見令人氣憤的一幕,民宅前,一位打扮油膩的中年男人想要外出,樸素的婦人哭喊著阻攔,卻被惱羞成怒的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喜兒看不過,正要出手教訓。君不笑卻木著臉皮笑肉不笑道:“嘿嘿,讓我來。”
只見君不笑假裝路過,剪刀在男人身后一揮,男人的影子詭異地被君不笑剪下,如蟲子般在君不笑的手中掙扎著。
君不笑將影子兩腿扒開,瞇著眼在影子微微凸起處揮刀一剪。
“咔嚓!”
“哎呀呀,真不好找呢!”
君不笑陰陽怪氣的聲音與“咔嚓”聲同時響起。
剪刀開闔時發出的清脆響聲,讓司徒庸、鄭修二人下意識夾緊雙腿。君不笑將“閹后”的影子往男人身后一丟,那影子重新“躺”在男人腳下。
走出幾步后,身后傳來男人驚恐萬分的聲音:“老子的威武神俊呢!!!”
回頭一看,令幾人忍俊不禁的是,男人正扒開褲頭,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褲頭內,哭著哭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司徒庸嘴角一抽:“你這‘影子戲’果真令人避之不及。”
“嘻嘻,區區障眼法罷了。”
君不笑謙虛道,他下意識地摸出面具想戴臉上,可一想赤王吩咐的“釣魚掃黃”,便又索然無味地將面具藏回懷里。
一路說說笑笑,幾人表現根本不像是采花去的。半路,鄭修朝葉神神秘秘地招招手,葉的臉微微一紅,落后幾步,問少年想干什么。
鄭修問起蛇臉上的鱗片。
葉聞言不由一怔:“你看見了?”
“不小心。”
鄭修摸了摸被蛇口了一下的地方,心道這么好的肥羊可要看緊了。他泡了一個月毒澡才讓體質漲了一點,每次泡澡都只是“微薄”歷練,反而讓蛇咬一口,就得到了“少許”歷練。指不定惡童的體質要達到“破格”關鍵就在蛇的身上了。
羊毛得往死里薅。
化身的屬性達到瓶頸后,在滿足某個未知的條件是能“破格”的。鄭白眉的學識屬性在無商不奸的推動下一口氣“破格”成了悟性,也不知體質一旦破格會變成什么。
葉沉默片刻,釋然一笑:“說給你聽也無妨,畢竟,蛇似乎難得與同齡人這般投緣。”
同齡人。
鄭修用力點頭。
葉又道:“或許你不知,我與蛇,其實并非真正的姐妹。”
鄭修目光從葉的臉往下移,看了看,面露了然:“果然,我早就看出來了。”
葉微微一笑:“小少主好眼力。”
她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大漠往西,馬賊橫行。有一天,馬賊將一座村莊屠了,卻不知為何驚動了一條巨蛇。巨蛇將馬賊盡數吞入腹中,在一片瘡痍中,巨蛇聽見了嬰兒的哭聲。
巨蛇將倒塌的房屋推開,在廢墟下有一襁褓,襁褓中躺著一位白白胖胖的女嬰。巨蛇不知為何,將女嬰銜于口中帶走,并當成自己的孩兒養育長大。
漸漸地,女嬰的體表長出了一塊塊鱗片,她的生活習性越來越像一條蛇。
會蛻皮,會冬眠,聽力、嗅覺敏銳,視力極弱。
在女嬰七歲那年,巨蛇于地底潛行,將長大后的女嬰遺棄在殘缺樓“海市蜃樓”外的綠洲上。
女嬰被殘缺樓的一位瞎子發現,帶回樓中,因其獨特的長相,取名為“蛇”。
蛇的外貌獨特,樓中瞎子們總笑她長得丑。葉后來氣不過,將樓中瞎子全揍了一頓,并與蛇以“姐妹”相稱。樓中瞎子笑蛇的外貌,葉便與蛇那般,一同戴上了面紗,再也沒有以真面貌示人。
“巨蛇對蛇而言,形同生母。蛇至今不明白,為何多年前,巨蛇會拋下她獨自離去。”
“我本是好意,我心想你們幾人心地不壞,不會以貌取人,便摘下面紗,鼓勵蛇以真心待你們,畢竟,我也希望蛇能真正放下心防,與你們交心。”
葉說著,輕嘆一聲:“或許,蛇認為葉背叛了她。”
葉的故事中那條“巨蛇”,鄭修越聽越耳熟,忍不住問:“你說的那條巨蛇……該不會是白色的?”
葉聞言,狐疑看向少年:“你怎知道?”
“咳咳,猜的。白蛇嘛,挺容易想到的。”鄭修一邊搪塞,莫名地有些心虛。他與和尚在雪山上差點將大白蛇給剖腹了。
“等等。”忽然,鄭修低頭沉吟:“如此說來,蛇走的門徑根本就不是‘神調巫’?”
葉聞言,面露遲疑,苦笑一聲,壓低聲音:“你可真的是……罷了,其實連樓主也不知蛇走的是何種門徑。樓主推測,世間存在著‘非人’所能走的門徑,一旦進入,身體將不由自主地呈現出‘非人’的變化。譬如,我們樓中,有一位‘養鴉人’,他的容貌,看起來就像是一只……鳥。”
她第一句話似乎想說你可真的是小機靈鬼。既然鄭修都猜到大半,葉沒有繼續藏著,落落大方地將隱瞞多年的秘密道出。
非人之道!
鄭修想起自己與鳳北一同推演的“門徑圖譜”,在囚者與上中下九流之間的大片空白。的確,正如葉所說,鄭修也認為在囚者與人之間的空白,一定有非人能走的道路。
比如鳥,比如貓,比如蛇什么的。
鄭修至今仍不知道“異人”、“門徑”究竟為何存在,為何窺見門徑能掌握種種奇術,為何天生異人天生就掌得異術。如今這是沒有答案的疑問,如今天下間,唯一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人,或許只有“燭”,鄭修很好奇,在一千年前,燭究竟在旅途的盡頭看見了什么,而讓他對“常闇”如此恐懼。
想起燭,鄭修面色一冷。有一件事鄭修沒有說出口。這件案子,五通神、青樓、蘭花、香姑,環環相扣的線索,這熟悉的手法,讓鄭修不由自主地與“燭”的布局手法聯系在一起。
在“食人畫”中,鄭修親身經歷了那不為世人所知的兩百年,兩個“百年之期”發生的事。如果說全天下有誰了解燭的手段,鄭修不敢說最了解,但他定是最了解燭的其中之一。
想起這件案子的背后可能有“燭”的影子,一時間鄭修心中焦躁與興奮并存。夜已深,掃黃大隊穿過市鎮,來到燕春樓前。
兩位年約十四五、卻濃妝艷抹故作妖艷的姑娘站樓前攬客。
掃黃小分隊一行人,男女老幼貓組合,令人矚目,二位攬客姑娘情不自禁地向幾人望來。
鄭修一摸額頭,過了一個偵查。
“爐火純青”級別的偵查罕見失敗,頃刻間,一切蛛絲馬跡在鄭修的眼中無所遁形。
粉色的霧團若隱若現地繚繞在燕春樓四周,在入口處絲絲縷縷地飄向內里。鄭修伸手探向常人肉眼看不見的“粉色霧團”,得出“蘭花香味”的結論后。
鄭修點頭:“就是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