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和李想兩人在提前安排好的公寓里見到了王建成,一年多的時間下來,后者似乎成熟了一些,衣服開始正兒八經地穿了,頭發也不像以前那樣亂七八糟。
剛一見到陳念,王建成便立刻興奮地迎了上來,顧不上寒暄幾句,他便開始把話題轉移到有關白澤AI的正事上。
這熟悉的反應讓陳念有些苦笑不得——原來只是外表成熟了,其實里面還是一點沒變。
“.所以我想過了,如果只做一個純功能性的AI,其實沒有必要考慮太多有關圖像識別、語音識別的內容,我們的核心是讓它變得聰明,這種聰明未必是要體現在‘人性’上的。”
“你看啊,機器與機器之間的交互方式本來就和人類之間的交互方式不同,為什么要強求擬人化呢?”
“當然,擬人化也是后期的重要發展方向,但那屬于錦上添花.”
王建成的話里透露著一種極端的實用主義傾向,倒是跟陳念的理念很契合。
事實上,他一直覺得AI真正的前途在于復雜任務處理,而不是所謂的擬真化。
試想一下,你是需要一個真正能幫你完成大部分工作個人助手,還是需要一個看上去跟真人無異、能對話能帶來精神陪伴、甚至還跟真人一樣柔軟的高級娃娃?
嗯.說起來好像的確是第二種更有市場。
不過,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來說,前者所具有的意義毫無疑問是更加重大的。
之所以前者的發展不如后者,關鍵問題就在于訓練材料上。
依靠互聯網,伱可以找到無數張圖片、視頻、文字去訓練AI的處理能力,并且迅速得到肉眼可見的突破和進展。
但你很難去設計一套符合訓練要求的工作環境,也難以使用自動化手段進行隨機生成。
這也就是為什么,絕大多數復雜任務處理AI的訓練都是基于游戲、棋類競技這些相對簡單的活動。
規則明確還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就是它的可重復性。
想到這里,陳念開口說道:
“你這個思路是對的——目前來講,跟我們項目的預期一致。”
“所以我們的項目到底是要做什么?”
王建成立刻問道。
陳念和李想對視一眼,隨后回答:
“你得先把保密協議簽了,我才能給你講具體的項目細節。”
“官方項目?戰場指揮系統?肯定是!快快快,上哪兒簽?咱們抓緊時間!”
王建成的反應有些出乎陳念的預料,不是因為他猜中了項目的內容,而是因為他積極的態度。
他還以為,對方至少會猶豫一段時間呢。
畢竟,這一次的合作方式跟他以往的合作完全不同,不再是由他自己獨立開發、或者以外包顧問的身份加入項目組,而是要真正進入“體制內”了。
但他其實好像也不在乎?
不過,這倒是給李想省了不少事——在確定王建成的意愿之后,他立刻通知了上級準備進行考核和保密培訓,正式啟動流程。
由于身份相對特殊、且之前已經有過合作記錄,王建成的流程走得很快,等三人出去吃完飯回來,申請就已經得到正式批復,效率高的驚人。
王建成對此很是興奮,他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這個項目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是晚上喝茶敘舊、聊著生活上的閑事的時候,他也忍不住扯到AI上去。
“所以我算是正式加入組織了嗎?這是不是就是真正的軍工核心?是成飛的項目嗎?”
“我記得現在國內還沒有官方的人工智能研究院吧?我們是幫誰干活?”
王建成這話倒是提醒了陳念,他想起來,四川這邊的人工智能研究員要到2019年的時候才正式建立,雖然也不能說多慢,但也確實落后國際上先進的研究機構很遠的距離。
要知道,美國聯合人工智能研究中心雖然同樣是在2018年成立,但他們所接收到的技術支持是來自于CSAIL、SAIL、ISI等多個人工智能實驗室的,最早的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19世紀50年代。
相比之下,在21世紀之前,華夏對人工智能領域的探索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哪怕到現在,也僅僅是剛剛完成對這項技術的“破冰”,而破冰所用的破冰船,還是陳念自己提供地神經網絡算法。
也許我們是時候建立一個專業研究機構來綜合處理有關AI的種種事務了。
想到這里,陳念開口回答道:
“不是成飛的項目——還是那句話,具體的項目細節,等你通過審核、加入項目組之后再聊吧。”
“那你們呢?那你們也是項目組成員嗎?想哥也是?”
一旁的李想搖了搖頭,暗自覺得有些好笑。
就我這樣還研究組成員?自己有幾斤幾兩,心里還是有數的。
陳念嘛,他雖然是項目的技術源頭,但實際上,他也不會直接參與到項目中去。
所以真正在嚴格意義上加入湛盧項目的,其實也就李想一個人而已。
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之后,到底是會失望、還是興奮。
畢竟,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成為這個項目事實上的領頭人.
眼看陳念和李想兩人都不打算透底,王建成也只好放棄。
在之后的三天審核時間里,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期待著結果盡快發布,生怕自己哪里表現得不好,被直接刷下去。
畢竟,進不了編制是小事,錯過了這么一個項目,以后可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這樣煎熬的時間整整持續了三天,在最后的審核通過之后,王建成終于順利加入了湛盧項目組。
但在拿到項目文件之后,他卻又有些疑惑。
這個項目居然不是歸屬成飛的?
在項目從屬關系說明上,他只能看到孤零零的“湛盧指揮系統項目組”幾個大字,跟之前他參與過的玉井項目完全不同。
他向陳念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陳念給出的回答,則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湛盧項目并不歸屬于現有的任何研究所——準確來講,它是一個直屬項目。”
“至于它的從屬問題.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有答案的。”
另一邊,角樓。
鮑勃安靜地看著最新送來的情報,臉上沒有一絲擔憂的表情。
是的,己方一次性損失了大量情報人員,并且絕大多數還是核心。
在華夏的整個情報網絡幾乎可以說被摧毀超過一半,這樣的代價,無論放在哪一個年代,都算得上是慘痛了。
但那又怎么樣呢?
損失是五月會的,功勞是自己的。
通過華夏的強烈反應,他已經能夠百分之百確定,那個神秘的組織一定存在,并且己方已經觸及到了相對核心的秘密。
而這次行動中最重要的成果,也已經在中斷之前傳遞到了他的手里。
那就是,所有與那個組織存在聯系的人員名單。
這些人員名單覆蓋了軍工領域的幾乎所有部門,從航空器,到導彈,到雷達,到艦艇,到電磁
每一個人員,都對應著華夏在一個方面的巨大突破。
所有的問題都得到了印證,所有此前己方不能理解的事情都得到了解釋。
鮑勃也在這時候明白過來,五月會并不是一無是處。
恰恰相反,作為情報領域的專家,他們早在2004年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存在,并在成都發起過試探性的進攻。
只不過,這樣的進攻、或者說調查沒能持續下去。
雙方之間在軍事上愈演愈烈的沖突吸引了大量注意力,再加上五月會接連受挫,連續更換負責人,策略連續性出現重大問題,才最終導致了本該在6年多之前解決的問題,最終拖到了現在。
想到這里,他默默地在心里為潘恩畫了個十字。
這位老兄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犯了那么多致命的“錯誤”,但其實,他也是曾經把最關鍵的致勝武器握在手里的。
只不過,他并不知道這件武器的重量。
大概他以為自己握住的只是一根平平無奇的鐵棍,但其實,那是物理學圣劍
放下了手里的文件,鮑勃長長舒了一口氣,隨后開口對一旁的助理說道:
“情況基本已經很清晰了,華夏方面應該是建立了一個集權化組織,并采取極端策略重點對軍工技術進行了攻關。”
“這真是難得一見的賭徒手段,不過他們的運氣實在太好,居然全部都賭贏了。”
助理微微點了點頭,回答道:
“是的,跟他們比,我們的運氣簡直是差的可憐。”
事實上,這也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基于現有的情報,華夏至少在2003年到2005年間是陷入過重大經濟困難的,那時候的他們暫停了大量重點項目,甚至連部分列入過五年計劃的項目也直接取消。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干什么,直到J22、J20出現,關注著華夏預算變動的情報組織才明白過來,那些被抽調走的資金的流向。
這還不是豪賭嗎?
如果新裝備的效果達不到預期、如果資金鏈發生斷裂
難怪他們那時候要那么兇狠地去開拓軍售市場,甚至不惜在島國THAAD事件上鋌而走險呢。
當然,光是依靠軍售,對方的窘境還是無法緩解的,可問題是,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刻,己方居然發生了重大經濟危機。
而在這次危機里,對方不僅掠奪了巨量的利益,還搶占了大片市場。
也正是這些被搶走的市場,在后續幾年時間里慢慢成長起來,成為了支撐他們繼續激進冒險的籌碼。
運氣真是好啊
或者說,這不是運氣,而是他們早就料到了一切?
助理趕緊搖了搖頭,驅散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看著對面的鮑勃,他繼續開口說道:
“從現在我們掌握的有關這個組織的情報來看,它的組織框架是基本清楚的。”
“準確的來講,它應該是一個類似于國家軍事產業局類似,但又更加極端的組織。”
“這個組織所統籌的不僅僅是資金、資源、人力,甚至連科技本身也在統籌范圍內。”
“這一點,從他們幾個重大項目的先后次序就可以看出來了——與其說它是‘軍事產業局’,倒不如說它是一個龐大的‘計劃局’。”
“帶有執行能力的計劃局。”
“這樣的性質實際上是極為可怕的,它擁有無上的權力,也擁有無上的地位難怪他們能在短期內取得這么驚人的進步。”
聽到他的話,鮑勃嗯了一聲,隨即說道:
“但這樣的發展是不可持續的。”
“是的,的確不可持續——但那又怎么樣呢?如果他們的運氣繼續好下去,只要再過5年,我們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到時候哪怕他們把這套體系全部推倒重來,咬著牙吞下所有反噬,也不會再動搖他們的根基了。”
“確實如此。”
鮑勃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逼迫他們承認這個組織的存在。”
“并且,我們還要不惜代價地去曝光這個組織的真實情況——要讓他們的民眾知道,那些本應該屬于他們的利益,到底是被誰吞掉了。”
“只有做到這一點,我們才有可能奪回那一點點優勢”
“我們已經在安排了。”
助理立刻回答道。
之后的幾天里,美方對華夏的輿論攻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
一條條被精心設計過的消息不斷拋出,一份又一份的調查報告被“泄露”,漸漸的,問題開始擴大化。
這幾年的時間里,星火所占用的資源是巨量的,但與其他機密項目不同,它的預算被分攤在各個不同的部門中,而這些部門的財務報表因此受到了嚴重影響,可讀性急劇下降。
這也成為了美方最主要的攻擊手段。
一時間,“不透明”、“結構性腐敗”、“上層腐朽”等等聲音鋪天蓋地,哪怕是輿情部門經驗最豐富的專家,也覺得有些招架不住。
然而,就在這種時候,一張完全陌生、也確實不承擔任何重要工作的面孔站了出來。
他以發言人的身份,在公開渠道上向全世界發布了一條足以讓所有人閉嘴的消息:
“是的,我們已經新設了一個綜合性研究機構。”
“它的名字叫做,星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