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李想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礦泉水,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后,才開口對陳念說道:
“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
“不過,這一波打下去,后面終于能輕松一點了。”
“一直想著早晚會有這么一天,真到了這時候,倒是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了.”
看著李想疲憊的神色,陳念趕緊給他扔過去一塊常備在辦公桌里的巧克力,隨后說道:
“你快吃一口墊墊,聽說你從早上一直忙到現在?”
“是啊。”
李想拆掉包裝,一口吞掉一半,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本來我是想自己去接王建成的,但是臨時來活了,就找了別人去。”
“沒辦法,事情太突然,一線倒是有準備,但是我們后方基本沒有緩沖時間。”
“從接到他們的通知到現在,我們才算是剛剛理清了各方信息,從幾個預案里確定了最合適的一個,但后面的操作,還是一個大工程。”
“事情一曝光,無論是國內還是國際上,輿論都必然是翻天覆地的。”
“怎么去引導、控制,哪怕有預案,但其實也還是要摸著石頭過河。”
聽到李想的話,陳念微微點了點頭。
他的話里面確實沒有夸張的成分,實際上,情況甚至比他說的還要復雜。
畢竟,這一次的事件不是“公開一個神秘組織”那么簡單,準確來講,應該是“大批活躍在境內的情報人員被捕導致某絕密機構曝光”。
就在這一個晚上不到12小時的時間里,前期已經布控超過兩個月的各個一線行動組全部啟動,一次性打掉了超過40個小型據點,抓捕的情報人員超過150人。
這一百五十人中,有接近百人歸屬于美國,其他則基本歸屬歐洲。
但令人驚訝的是,所有被捕的人中,華夏籍人員所占的比例超過了40。
而他們才是最麻煩的部分。
因為,他們大多數都是“兼職”。
他們在華夏有著正規且體面的工作,運營起了堅固的人際關系,也為自己買下了許許多多的保命符。
所以,在他們出事之后,反應最大的不是他們自己,更不是他們的金主,而是與他們有聯系的那些“下游”。
而這些人所能引發的問題,要遠比情報人員本身嚴重得多。
想到這里,陳念開口問道:
“所以抓住的這批人,后續會怎么處理?”
李想攤了攤手,回答道:
“按照固定的流程處理唄,還能怎么樣。”
“不過這一次,因為他們涉及的問題太過敏感,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進入公訴流程。”
“我們需要等待對手方的反應,這一次,他們所調動的資源可以說是空前絕后,但取得的成果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突出。”
“說到底,也就是逼迫我們承認星火存在而已。”
“至于星火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以什么樣的方式運作,截止目前為止,我們可以確認,他們還沒有獲得充足的信息。”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李想其實也知道,僅僅“公開”這一件事情,就已經能夠帶來巨大的信息量了。
情報工作中不存在偶然,在美方確認星火存在之后,他們也能迅速推導出這個組織的特殊性、獨一性。
在后續,他們的所有情報工作都將從盲目轉變為精確,從無所適從轉變為有的放矢。
而在這種情況下,星火的秘密想要保守住,幾乎是不可能的。
按照估計,他們可能會在五年左右的時間內接觸到最核心的信息,確認“斷層式的技術援助”這個關鍵線索,從而對技術來源產生懷疑。
這是根據以往情報工作的經驗總結出來的數字,哪怕是最高等級的機密,最多也只能維持五年時間不泄密。
到那個時候,可能面臨的只有三種情況。
第一種,技術來源被判定為隨機,采信后續公開聲明的內容,那么一切萬事大吉,星火將被定性為相對高端的研究機構,與對方數量眾多的頂層機構無異。
第二種,技術來源被判斷為泄密。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會出現相應的反制措施,但總體來講,影響較小,處理難度也不會太高。
第三種,也是最麻煩的一種,那就是被定性為“超自然”,并且在內部達成共識。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他們絕對不會像某些大團圓作品一樣提議對這一超自然的“獨一性”共同開發、共享利益,而是必然會……
也就是說,留給我們的時間,其實是很有限的。
如果不能在五年之內擁有完全壓制對手的能力,那么災難將不可避免。
對面的陳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思索片刻之后,他開口說道:
“不管怎么樣,星火的曝光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我們也許可以在一段時間之內封鎖消息,但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并且,他們也不可能采信任何合理化的說辭,我的看法是,就在現在,就在這一秒,他們應該已經著手啟動計劃,要逼迫我們交出手中的‘權杖’了。”
“不知道他們會編造出什么樣的理由來外星人?神造論?還是某種‘終極科技’?”
聽到這話,李想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說真的,這事情開始發展成一種有趣的矛盾了。
越是看似荒誕的理由,像自己這樣知曉內情的人反而越是容易接受。
相反的,對于普通的民眾來說,這種說辭估計會被當成是老美在發瘋而已。
想到這里,他回答道:
“大概是‘終極科技’的概率比較大。”
“畢竟,他們是需要考慮民眾的接受程度的,而很顯然,哪怕是他們那樣宗教氛圍濃厚的國家,也不會有多少傻子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神。”
“確實如此。”
陳念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突然覺得,也許對方真的會利用這個噱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也不一定呢?
這個世界本身是荒誕的,而對方的決策者同樣如此。
為了達到目的,他們一定會不惜代價地去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手段。
他們也不是沒干過類似的事情——為了賺錢,資本家甚至能把放射性材料做成玩具賣給兒童,那當整個國家都被資本控制的時候,還有什么是他們干不出來的?
搞不好他們還會設立某種專門的項目,為奪回所謂的“上帝權杖”募集資金呢。
要知道,傻子的最大優點,就是他們的聲音大。
所以,他們的數量不用太多,夠用就行了。
而當傻子的聲音足夠大時,相當數量的正常人,也一定會被裹挾進去.
陳念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這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他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悲哀。
沉默幾秒后,他開口說道:
“說說后續對星火性質聲明的預案吧。”
李想遞給陳念一沓文件,隨后說道:
“我們會把星火塑造成一個精過精心設計、享有巨量資源、以最高效率運轉的強力科研機構。”
“我們設計了一系列并不存在的規章制度——當然,這些制度是星火現行制度的升級版。”
“這些制度會被以‘泄露’的方式逐步放出,建立起星火獨裁、強權、高效的形象。”
“他們很吃這一套,畢竟在當初冷戰的時候,蘇方就是依靠一套類似的體系,達到了與他們相差無幾的發展速度。”
“我們利用的就是這一點,我們會讓他們認為,星火是一個極端化之后的‘國家軍事產業局’。”
聽到這個名詞,陳念瞬間便理解了情報部門的想法。
所謂的國家軍事產業局,是蘇方在1941年的戰爭時期建立的一個“超級強力部門”,它統籌了從1941年到1980年間蘇方所有軍工產業的發展,推動了一系列史無前例的軍事技術進步。
在冷戰對抗之中,國家軍事產業局下屬的安東諾夫設計局、伊柳申設計局、蘇霍伊設計局都是赫赫有名的中流砥柱。
而美方一些學者對國家軍事產業局的態度,用“聞風喪膽”來形容也不夸張。
在他們看來,這玩意兒就想情報體系內的克格勃一樣可怕。
并且,對很多科技史專家來說,國家軍事產業局所發揮出來的巨大作用哪怕到現在為止都還是一個迷,沒有人能真正解釋,這套體系到底為什么能超越美方自己那套自由化體系。
隨著蘇方倒下,國家軍事產業局的歷史也煙消云散,但很多人相信,它的尸體還遠未腐爛。
這也是諸多流傳在民眾之間的都市傳說里,俄國的冰原下還埋藏著數不清的未來科技的原因。
那都是老大哥的寶藏啊。
而同樣的,星火的特質,在某種程度上與國家軍事產業局極為相似,如果能利用好這一點,那些突然出現的技術雖然仍然不具有“合理性”,但終究是能夠解釋得過去了。
這么一來,陳念這個真正的核心就得以保全。
對方的注意力會在很大程度上被轉移到這個組織本身上,反而會忽略掉隱藏在中間的那個“不可解釋”的因素。
“非常聰明的策略。”
陳念不由得感嘆道。
“能不聰明嗎?從星火誕生的那天起,這個策略就已經同步誕生了。”
李想語氣略帶調侃,不過很快,他又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開玩笑的,這個策略所蘊含的風險可能會比我們預料的要更大一些。”
“你知道的,對老美來說,這種高度集權化的組織會勾起他們的慘痛回憶,很可能,我們會被冠上‘junguo主義’的帽子。”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們的嘴臉。”
“什么‘哎呀科技是最純粹的領域不應該讓權力污染’啦,什么‘現在敢在科技領域搞獨裁以后就要在社會上搞啦’,‘科研都失去了自由還有什么是自由的’啦總之就是這一套。”
“我們面臨的外部壓力可能會很大,這一點,伱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能做什么心理準備,我根本不在乎。”
陳念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
“而且你說的這些東西,肯定不會是對方官方發言,大概率只會出現在網絡上。”
“他們官方真正應該說什么,應該是‘華夏采用集權手段不計代價發展軍事技術,恐在為對外戰爭做準備’。”
“或者是‘華夏進入戰備狀態信號出現,全球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確實是那味兒了。”
兩人隨意閑聊了幾句,緊張的氣氛也沖淡了幾分,眼看著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六點,李想開口說道:
“晚上我們一起去找王建成吧,跟他吃個飯。”
“你想要拉他一起做湛盧項目,那就必須要讓他加入星火了。”
“現在這個時間點正好也很合適,把他吸收過來,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是的,我也是這么打算的。”
“不過.這大概也算某種程度上的一廂情愿?他愿不愿意加入星火,還是另一回事呢。”
聽到這話,李想笑著搖了搖頭,隨后說道:
“這一點,你絕對不用擔心。”
“王建成這小子我太了解了,雖然他看上去有點不靠譜、甚至是不受控,但有一點我很確定,那就是,他的眼光絕對不差。”
“星火是什么樣的組織,不用說他也能理解對于一個滿腦子都是黑科技的小孩來說,還有什么比星火更像一個大型游樂場嗎?”
陳念不由自主地點頭贊同。
雖然這話說起來有些輕浮,但放在王建成身上,卻又突然合理了
或者可以說,他在追逐的東西,本身就跟星火所追求的東西是一致的。
所以,他確實沒有理由拒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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