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金國沒有取得南征勝利,但還是跟歷史上一樣,在謾都訶(阿舍勃極烈)病逝之后,其政權在實質上已經一分為三。
皇帝吳乞買,被進一步架空!
金國的三個朝廷,分別為——
內朝廷,位于哈爾濱附近的,首領是完顏斜也、完顏宗干叔侄倆。
東朝廷,即燕山(北京)樞密院,首領是完顏宗望。
西朝廷,即云中(大同)樞密院,首領是完顏宗翰。
由于完顏宗翰實力過于強大,內朝廷和東朝廷屬于堅固盟友,三方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當中。
吳乞買時而掙扎時而躺平,日子過得不算壞,畢竟內朝廷還要借他的皇帝名義頒布政令。
誰讓他得位不正呢?
女真還沒造反之前,各部落的首領叫“孛堇”。伴隨著征戰兼并,幾個部落的聯合首領叫“都孛堇”。
阿骨打得勢以后,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威,自封為“都勃極烈”。又搞出國論勃極烈、諳班勃極烈、阿買勃極烈等一堆稱號。
金國的最高權力機構,就變成了“勃極烈大會”,可以理解為貴族議政大臣會議。
阿骨打雖然沒有確定繼承人,但根據當時的勃極烈排序,以及女真部落傳統,應該由完顏宗翰繼承皇帝位子。
可吳乞買趁著完顏宗翰不在,五大勃極烈缺席三個的情況下,依靠世祖系貴族強行黃袍加身。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吳乞買必須在政治上,給世祖系子孫足夠回報。漸漸的,金國朝廷就被這幫人控制,這幫人又通過完顏宗望和漢人勢力,將觸角從朝堂延伸到地方和軍隊。
而向云中、燕山遷徙人口,名義上是為了消化遼國故地,并且削弱奚人、渤海人的勢力,實質上卻是幾大派系架空皇帝的手段。
細說起來,情況更加復雜。
皇帝和內朝廷互有矛盾卻必須合作,內朝廷倚仗完顏宗望去跟完顏宗翰抗衡。而完顏宗望既要借助內朝廷的大義,又想要擺脫內朝廷邁向獨立,某種時候還得跟完顏宗翰打配合。
如此奇葩的分裂局面,偏偏金國還能一致對外。
燕京。
這里的老大自然是完顏宗望,二號人物卻是遼國降將劉彥宗。
奚人、漢人、渤海人,都愿意聽劉彥宗的命令!
“海濱鹽場遇襲,應該是山東跨海之敵,”完顏宗望問道,“若分兵防御幾大鹽場,難免處處被動,明軍可從海上隨意選地方劫掠。兩位可有什么法子?”
劉彥宗說:“當操練水師。”
時立愛卻提醒:“海濱縣并非燕山樞密院的轄區。”
劉彥宗一愣,隨即笑道:“確實。”
這兩人目前都忠于完顏宗望,而不是忠于金國朝廷。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即以明軍攻擊鹽場為借口,索要從化成(大連)到海陽(秦皇島)的軍政管轄權。
時立愛說:“渡海之南蠻,想來數量不多,無非沿海劫掠而已,并無實力攻占城池。郎君既然接到求援信,可派一支軍隊前往,但沒必要太過著急。”
“朝廷會答應嗎?”完顏宗望疑慮道。
時立愛說:“可能會答應。”
妥妥的養寇自重,沒把跨海襲擾當回事兒。
吳乞買已經一把年紀了,完顏宗望想盡快壯大實力,今后才有機會跟完顏宗翰爭奪帝位。
在兩位漢人智者的謀劃下,完顏宗望慢悠悠派出軍隊,攏共也才兩三千精銳,跑去錦州那邊協助防御。
他們坐視登萊明軍四處劫掠,每次得到消息都遲緩救援,逼迫金國朝廷給予更多權力。
那么,金國皇帝吳乞買在干啥?
修史!
編修從女真部落時期,一直到吳乞買繼位的國史,用修史來確立其皇位合法性。
這招管用嗎?
很管用!
歷史上的完顏宗翰,兼并了完顏宗望、劉彥宗的部隊,徹底掌控遼國故地的軍政大權。皇帝違規動用國庫,他甚至敢杖責皇帝。
但皇帝死后,完顏宗翰卻無法繼位。
因為世祖系的一幫人本就有實力,又拿著吳乞買編修的國史占據大義,迫使完顏宗翰放棄做皇帝的想法。
當然,雙方互相忌憚,誰也討不得好,最后另立了一個傀儡。
哈爾濱的金國朝廷太遠,燕京的完顏宗望又養寇自重,登萊明軍前后劫掠一個月,洗劫了三處鹽場居然沒遇到啥像樣的抵抗。
那群混蛋,卻搶越順手!
這回卻是動真格,趙立帶了數千步兵過來,全體在旅順口登陸。
此時還沒有旅順這個名字,一般稱為鐵山,那里有鐵礦,偶爾還能發現金子。
夏余慶尚未下船,就見前方燃起烽煙。
那是“鎮東海口長城的烽火臺”其起用了,遼國當年為了跟渤海國作戰,在此修筑了綿延七十余里的長城(從旅順口東北邊,一直修到大連灣)。
一座又一座烽火臺,點燃濃濃狼煙,但可供調動的士兵卻不多。
滅掉渤海國之后,遼國陸續向遼東半島移民十幾萬人。但遼末大亂,饑荒和戰爭導致人口銳減,甚至可以用“十不存一”來形容。
后世的整個大連地區,目前已不足萬戶。
女真軍隊數量不多,全部駐守在化成縣(金州)和化成關(大連灣),挨著復州那邊還有一個順化營。其余地方的守軍,全是歪瓜裂棗的漢軍和渤海軍。
“炮擊!”
薛道光帶回來的六艘大船,已全部安上鐵炮,在旅順口朝著長城烽火臺開炮。
夏余慶已經升為什長,帶著自己手下的士兵,跟隨登萊兵往岸上沖。
這里沒有鹽場,只有長城和村落。
烽火臺附近的長城,僅十多個漢兵駐守,遭到炮擊直接逃跑。他們順著長城,朝更東邊的烽火臺跑去,此地距離女真兵駐守的化成關還有五十里。
趙立、宋江帶著軍隊,迅速占領烽火臺,又順著長城往前沖。
連奪三處烽火臺,攻占二十多里的長城,登萊兵終于不再沖殺。他們累得氣喘吁吁,依托長城的防御工事,等著三十里外的敵人聚兵來攻。
而夏余慶所在的沙門島軍隊,則順著友軍已經占領的長城,在長城兩側地區四處搜捕當地居民。
只要把百姓全部擄走,這里的守軍就不能原地征糧,今后只能從化成(金州)那邊調運糧草。
海邊上,山谷中,陸陸續續燃起大火,那是沙門島士兵在燒毀民房。
“三哥,那邊有個大村!”
“過去看看。”
鐵山東麓有條小河,夏余慶在沿河地帶發現一處村落。
但村民們全跑了,而且從房屋情況來看,三分之一的民房已經荒廢,估計是受到遼末大亂的影響。
搜尋一陣,沒找到人,卻在半山腰發現冶鐵作坊,而且在河邊撿到淘金工具。
“這里有金子!”士兵們大喜。
雖然搶來的戰利品,需要全部上交,然后再集體分配。但上交的戰利品越貴重,他們的戰功也就越大。
夏余慶連忙跟另外兩個什長碰頭開會,各自確定搜尋方向,不多時便發現蛛絲馬跡。
這里的百姓帶著錢糧牲畜逃跑,必然留下腳印,甚至有人慌忙中掉落財物。
三十多個沙門島士兵,一路搜尋進山,竟然遭遇伏擊。
那些村民拿著自制的刀劍,從山道兩邊朝士兵們沖來。但是,他們沒有弓箭,也沒有甲胄。
“結陣,結陣!”
夏余慶大喊之時,士卒們已經靠過來。
完全出乎村民的預料,被伏擊的沙門島士兵,面對數倍于己的伏兵,非但沒有被嚇得潰逃,反而無比冷靜的迅速結陣。
經歷過物理意義的“弱肉強食”,他們早就習慣了被伏擊,迅速靠攏反擊已成為本能。
弓箭手躲在陣型中射箭,長槍手保護著隊友,鏜鈀手并未取消,不斷推開試圖沖入陣中的村民。
交戰僅僅幾分鐘,一百多個村民,就被三十多個士兵殺潰。
陸續抓到數十個俘虜,夏余慶問道:“可聽得懂我說話?”
無人回答。
“按著他的手!”夏余慶指著一個俘虜。
一刀斬下,尾指斷落。
慘叫聲中,夏余慶再問:“可聽得懂我說話?”
不等對方回答,又是一刀劈去。
那俘虜恐懼大呼:“能聽懂,能聽懂!”
但已經晚了,無名指又被砍落一根。
在這些俘虜的帶路下,夏余慶很快找到村民的藏身處。但依舊沒人,而且逃得很匆忙,許多糧食都來不及帶走。
“追!”
半個小時之后,就把村民給追上,那些人趕著牲畜、帶著錢糧走不快。
“將軍饒命!”一個中年男子,帶著諸多村民跪下。
夏余慶說:“只要老實跟我們回山東,就不會胡亂殺人。”
“是,是,一定老實。”中年男子連忙表態。
這個村落,竟有四五百人,在人口稀缺的遼東半島極為罕見。
夏余慶仔細詢問,才知道是鐵礦、金礦的原因。他們不用繳納賦稅,但每年都要向官府上交一定額度的生鐵和沙金。
下山之后,士兵們開始四處點燃民居。
那中年男子苦苦哀求,居然從一處宅子當中,取出來一籮筐的書籍。
夏余慶驚訝道:“你還讀過書?”
中年男子說:“實不相瞞,在下的祖上,乃西夏皇后之屬官。當時西夏皇后、數十官吏、上千庶民,被遼國遷徙至此,打散安置在這方圓百里之內。因思念故國,我等皆改為姓夏。”
“那是你女兒?”夏余慶指著一個少女。
中年男子說:“正是小女。”
夏余慶說:“我也姓夏,你還是改回祖宗姓氏吧。”
沙門島的軍官,可以優先抓鬮討老婆。
就算夏余慶抽不中這位少女,也可以在主將的允許下,跟抽中者進行協調。他自負讀書人,看不上尋常村婦,這個女子卻合他心意,愿意拿出幾個月軍餉跟人交換。
夏余慶安撫未來老丈人說:“登萊多有金礦鐵礦,伱們都是會冶鐵淘金的,去了山東必不受虐待。已經嫁人的女子,也不會跟丈夫分離。”
“多謝將軍提醒。”中年男子總算舒了一口氣。
繼續這么劫掠下去,就算完顏宗望全力防守,那也是防不勝防的。
金國估計會下令沿海居民后撤,靠海十里的區域都不準住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