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大和韓向檸把錢鎖進保險柜,等朱大姐給局里打完電話,剛拿到駕駛證的老章也騎著邊三輪趕到了江邊。
徐三野招呼眾人一起去所里食堂吃晚飯,老章留在躉船上值守。
晚上堪稱“全魚宴”,紅燒的、清蒸的、油炸的、燉湯的全是魚,只有一個紅燒肉,極具沿江派出所特色。
女同志好像都喜歡吃魚,都不太喜歡吃肉。
朱大姐和韓向檸吃得津津有味,對老錢的手藝贊不絕口。
余秀才也在,并且在徐三野極力邀請下坐主位。
今天是接風宴,不能不搞點酒。
徐三野端著酒杯代表沿江派出所乃至陵海公安局,對港巡第三大隊的入駐表示歡迎。
余秀才更厲害,代表濱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隊和濱江市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表示歡迎。
人家下午幫那么大忙,晚上又如此給面子。
坐了好幾年冷板凳的金衛國受寵若驚,盛情難卻,跟董科長上次來時一樣很快就喝得連說話都不利落。
朱大姐絕對是女中豪杰,幫金衛國一連喝了好幾杯,跟喝飲料似的,臉都不帶紅的。
徐三野沒想到她酒量竟這么好,但考慮到人家是個女同志,決定點到為止,一個勁兒招呼朱大姐吃魚。
余秀才難得坐一次主位,意猶未盡,端著酒杯躍躍欲試。
吃一塹長一智。
韓向檸見過沿江派出所的這些人是怎么把董科長灌醉,又是怎么給董科長下套的,不想再看到朱大姐上人家的當,急忙找了個借口,把朱大姐拉了出來。
“做什么,我沒事。”大門口寒風呼嘯,朱大姐凍得打了個激靈,連忙戴上大衣帽子。
韓向檸探頭看看里面,擔心地說:“他們上次就是這么把董科灌醉的!”
朱大姐不禁笑道:“我又不是董科,再說徐所見我是個女的已經偃旗息鼓了。至于那個余局,一看就知道不能喝,他要是敢挑戰,看我怎么把他喝趴下。”
眼前這位大姐是真能喝,據說幾位副局長都喝不過她。
韓向檸意識到沒必要替她擔心,干脆一臉尷尬地說起小學弟提出的那些條件。
“就要了點水電費、電話費和一個駕駛員的工資?”
“朱姐,什么叫就要了點。”
“人家出人出槍出船協助我們執法,這點要求很合理。”
“很合理,不過分?”韓向檸以為聽錯了。
朱大姐回頭看看身后,摟著她肩膀,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們以前聯合公安執法,也是要給公安錢的。不但要給錢,要管吃管喝,行動結束之后還要謝謝人家,搞得跟求人家似的。”
“啊……”
“誰讓咱們沒槍沒威懾力呢。”
朱大姐拍拍她肩膀,感嘆道:“我在船上給局領導打電話匯報下午的工作,局領導都不敢相信會有這么順利,所以說人家的要求不算過分。”
韓向檸驚問道:“局領導能答應他們的條件嗎?”
“這點事我就可以答應。”
“要不要先給局里匯報下?”
“你以為我是來做什么的,局領導擔心金大沒魄力,已經給了我充分的授權。”
朱大姐微微一笑,隨即話鋒一轉:“下午沒顧上跟你交代,現在交代也不遲。局領導態度明確,人家砸鍋賣鐵投資的執法船艇,包括人員在內,都在為我們服務,我們不能小家子氣。
一樣不能把人家當外人,要把他們當自己人,要讓他們感受到我們港監局的誠意甚至溫暖。
在經費等方面,我們可以把他們當作局里的保衛科,你可以理解為港務局與濱江港公安局之間的關系。”
原來局領導下的是一盤大棋。
想到只有大投入才有大回報,韓向檸竊笑著問:“收編他們!”
“在思想上收編,在經費等方面要全力保障,但不是真收編,他們真要是變成了跟我們一樣的港監執法人員,那之前做的工作乃至之前的投入就沒意義了。”
“還真是,我們不光要用他們的船艇,更需要他們的威懾力。”
“知道就好,但在日常工作中,我們要謙虛,要尊重人家,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給他們點錢就盛氣凌人、高高在上。”
“我懂,我知道。”
“對余局,我們一樣要尊重。他不管怎么說也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長,只要有他在,你弟他們就能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義協助我們執法。”
“朱姐,咸魚他們不用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義一樣可以協助我們執法。”
“在陵海水域是可以,但我們局里管轄的長江水域不只是陵海北支這一小段。檸檸,你現在也獨當一面,要有大局觀。”
韓向檸想了想,笑問道:“朱姐,你是說如果有需要,就讓咸魚去別的地方協助我們執法?”
朱大姐再次回頭看看身后,確認沿江派出所的人沒出來,意味深長地說:“能不求人為什么要去求人?我們也是正處級單位,馮局轉業前是正師職領導干部,只要我們這邊的工作做扎實了,馮局就不用再跟前幾任領導那樣去求市公安局。”
“明白了!”
“去問問你弟,除了水電費、電話費和一個駕駛員的工資,他們還需要什么。跟他說清楚,只要有利于維護水上交通安全,有什么需要盡管提。”
“好的,我去問。”
領導們稱兄道弟,談笑風生。
韓渝卻無比尷尬,心想人家是不知道所里提出了一堆條件,如果學姐跟人家說了,人家一定不會高興。
正想著明天見著人家,可能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學姐竟走過來拍拍他肩膀:“咸魚,吃好了嗎?”
“吃好了,向檸姐,什么事?”
“吃好了去換章所,章所到現在都沒吃呢。”
“哦。”
韓渝緩過神,連忙站起身:“徐所,余局,金大,朱大姐,你們慢慢吃,我先去換章所。”
“去吧,路上滑,開慢點。”
“我不開車,我走過去。”
“走過去也行,走過去不算遠。”
“咸魚,我跟你一起回去。”
韓向檸嫣然一笑,拉著他就走。
兩個孩子這么要好,徐三野很高興,指著他們笑道:“金大,你看看,這是親姐弟,哈哈哈。”
“檸檸本來就是咸魚的姐姐么,徐所,我敬你。”
“金大,我們少喝點,明天還要工作呢。”
韓渝遠沒所長那么高興,知道提的條件有點過分,被學姐叫出來,心里是真忐忑真緊張。
韓向檸憋著笑,裝出一副不快的樣子催促道:“走快點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向檸姐,你剛才是不是跟朱大姐匯報了。”
“怕了?”
“我……我怕什么,只是有點……有點難為情。”
“你也知道難為情,你也知道你們是在得寸進尺?”
路面被融化的雪水凍得結結實實,沒融化的雪也凍得堅硬,踩在上面發出吭哧吭哧的響聲。
寒風呼嘯,外面是真冷。
韓渝戴上大衣帽子,把雙手攏在袖子里,滴咕道:“別說這么難聽,我們也是為了工作。”
“說得好像就你們知道工作,別人不知道工作似的。”
“向檸姐,你們領導是不是不高興?”
“沒有,我們領導說沒問題。”
韓渝將信將疑:“真的?”
路上太滑了,剛才差點摔跟頭。
韓向檸用戴著棉手套的右手,扶著他肩膀,邊走邊得意地說:“騙你做什么,我們領導說了,只要有利于維護水上交通安全,有什么需要你們盡管提。”
“盡管提!”
“前提是有利于維護水上交通安全。”
“我知道,我們徐所最講原則,他不會跟你們瞎要的。”
“等到了躉船上,你打電話或者用對講機問問你們所領導。需要什么想好一起說,別今天提個條件,明天又提個條件,不然我們局領導嘴上可能不會說什么,心里一定會有想法。”
“我懂,向檸姐,你可幫了我大忙,太感謝了。”
“誰讓我是你姐呢。”
“你是我親姐,你跟我親姐一樣好。”
“真的?”
“騙你做什么,我說的是心里話。”
家里雖然有個妹妹,但由于是雙胞胎,出生時間只相差幾分鐘,她從來沒把自己當姐姐,甚至從小就質疑自己這個姐姐的身份。
沒想到現在有個弟弟,仔細想想,認個弟弟也不錯。
韓向檸嘻嘻一笑,拍拍他肩膀:“既然把我當親姐,那從今天開始你要隨叫隨到。”
“好的,只要沒別的任務,有什么事你盡管跟我說。”
“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保證做到。”
“說到就要做到,不許反悔。”
“保證不反悔。”
韓向檸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停住腳步,回頭看看身后,確認所里的人和金大他們沒跟過來,帶著幾分尷尬、幾分不好意思地說:“躉船上什么都好,就是晚上上廁所不方便。”
韓渝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
韓向檸顧不上那么多,接著道:“要走幾十米的浮橋,江堤上空空蕩蕩,周圍幾里什么都沒有,夜里烏漆墨黑,想想就害怕。”
韓渝低聲問:“我陪你去?”
這事有點難以啟齒,可再難以啟齒也要面對,韓向檸低聲道:“不但要陪我,也要陪朱大姐。我們只能找你,不好意思也不方便找別人。”
晚上,尤其大半夜上廁所,對女同志而言確實是個問題。
韓渝連忙道:“沒事,別擔心,每天晚上休息前你們記得帶一個對講機去宿舍,要上廁所用對講機喊我,我送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