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之戎撤走了。
這是在春末之時,震驚狄泉城的消息。
伊洛之戎在王畿南方的三座城寨,一座被攻破,一座糧倉被燒。
伊洛之戎在北方已經沒有了根基。
如果他們在入冬前還沒有囤積夠足夠的糧食,那么這么多戰士就會被餓死在王畿之南。
沒辦法,木羅天只能帶著大軍回到了自己的老巢,伊河的上游。
他們要回去收集過冬的糧食,至少今年是不能搶奪周人的糧食了。
南方的楚國,他們也惹不起。
這一撤退,給劉公和鞏公,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
他們已經集結好了部隊,在王畿東南,對揚拒之戎和泉皋之戎發動了攻擊。
同樣取得了不小的勝利,將戎人趕出了王畿南側。
他們乘勝,在王畿南側建立了好幾個如同辛邑這般的據點。
作為和戎人決戰的大本營。
而辛邑和浦邑,則是這些大本營的中心。
戎人在王畿之南盤踞了十余年,終于被趕了出去!
這是對三戎決戰前的階段性勝利,也是鼓舞人心的良藥。
雖然還沒有將他們徹底擊敗,雖然他們還會回來,不過能一次收回這么多的土地,已經是周王室多少年來都未曾出現過的大事了。
還有一點,那就是更多的荒地可以開墾了。
只要沒有戎人的騷擾,大量的國人、戎人都向南開墾土地,擴大自己的地盤。
尤其是是辛邑和浦邑的人們,開墾出來的土地都是自己的,他們的積極性更高了。
大族們統一行動,小族們聯合出手。
王畿之南,原本是伊洛之戎出沒的地方,此刻全部都是周人。
他們揮動著鋤頭,驅趕著牛車,在這里開墾屬于自己的田地。
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
王畿南部的城鎮之間,道路也恢復了暢通。
商貿在夏季的時候,頓時繁盛起來!
商人們帶著農具和種子,紛紛趕往了這里,因為此時辛邑最缺的就是這些東西。
甚至一些工匠,也都來到了這里。
王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辛邑這里。
……
“哈哈!辛君,有你在王畿之南,王畿無憂矣!”
公子儼坐在辛氏堂中,舉杯向辛莫敬酒。
周圍的,都是通過這場戰役成長起來的將士。
柳下仲,田褚,榮岳等人,也都因為各自的戰功,得到了封賞。
更高興的是國人。
在周王室大營的保護下,很多荒地都可以開墾了。
原本那些失去奴隸的家族,得到了比之前多好幾倍的土地。
有些大族之間,還進行各種土地交換,試圖讓他們的土地連在一起。
這樣才能更好的的使用“代田法”種田。
因為野人、奴隸都和國人融合,辛邑和浦邑的人口直接暴增了一倍!
在公子儼的幫助下,周圍野人城邑的野人,也都以家族的形式投奔到了辛莫的封地。
畢竟這里是王畿內唯一不分國、野的封地。
“辛君,辛邑將大興!”公子儼有些微醺,不由得說出了一個秘密:“還叫什么辛君,馬上就是辛子。”
“辛子?”
凡乜反應很快,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其余人也都是一震。
“公子,此話不可亂說!”
“看著吧,辛莫在這一次戰爭中功不可沒,我已經報給了君父。辛君很快要被賞賜子爵之位了。
“而辛邑,也將成為辛氏的建邦之地,供奉辛氏先祖!”
爵位!
辛莫心情一時難以平復。
當年辛氏先祖,失爵亡土,今日終于全部被他拿回來了。
有了爵位,辛莫再也不是普通的大夫。
辛邑,再也不是成周的城邑。
而是一個小國了。
辛莫,也將是一國之君。
公侯伯子男,這是國君的爵位。
唯有獲得爵位者,才可以享受國君的祭祀。
此前的辛莫,不過是周大夫。
現在的辛莫,除了周大夫,還是一國之君,可以被稱作“辛子”了。
“辛氏……將興矣!”
當辛氏的老家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無不落淚。
所有辛氏的族人,都跪在曠野當中。
辛氏,終于重新有了自己的根基,那就是腳下這片土地。
聽到辛邑將被封為國,眾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也都釋然,辛莫營救鞏公,又大敗戎人,協助公子儼收回了王畿之南被戎人霸占十余年的土地,這些功績,足夠封國。
唯獨凡乜的眼中露出一絲擔憂。
不過他并沒有說什么。
眾人都在慶祝“辛子”,一直到了深夜。
其余人都已經睡去,唯獨辛莫和凡乜,并未喝多。
“辛君,你可知道天子封你為子的深意?”
“戎患,并非一日可以平定。劉公和單公對三戎的決戰,一定可以獲勝。可是獲勝之后,戎人并不一定會完全消失。到時候,就要有人長期駐守在這一帶,和戎人作戰了。”
辛莫說道。
王畿內的諸侯,可都是有著拱衛天子的責任。
辛邑被封為辛國后,自然而然肩負起了這個職責。
“戎人在這一代盤踞百余年,即便下一次決戰可以將他們徹底擊潰。可是他們的殘余還會躲進深山密林之中,繁衍下去。再過十年,又會出現騷擾我們的邊境……到那時,王室可不會組織這般大規模的滅戎行動了。”
“你說得對,到那時候,就是我們辛國負責對抗這些戎人了。”辛莫自然明白。
凡乜道:“長期在戎人之北,辛國很難安定。到時候在得不到王室的支援,我們將會很難。”
辛莫贊賞的點了點頭。
他最欣賞凡乜的,就是他長遠的目光。
居安思危。
即便現在對戎人已經有了決戰的態勢,可必須想到決戰之后的事情。
建立一個國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雖然在這片土地上擁有了近乎無限的權力。
但是所有的風險,也要獨自承擔。
“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你是說,楚國?”
“沒錯,即便戎人被徹底清除,我們將直接面臨楚國,如同陳、蔡一般。我們應當何去何從,應當早做圖謀。否則……”
“否則將會成為大國的棋子。”
辛莫摸了摸下巴。
朝晉暮楚,那可不是他想做的。
“凡君,你還記得一年多前,你我是什么人嗎?”
“啊?記得啊。我們都還只是辟雍的學子,你家中連糧食都買不起了……”
“哈哈,我記得你們家中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們喝酒都還要讓小九去偷。”
“哈哈哈,沒錯,沒想到后來你竟然自己造酒了。”
“是啊!”辛莫感慨:“還記得我對成灮說的話嗎?”
“我記得你說的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是。那你可知道我說的鴻鵠之志,是什么?”
凡乜搖頭,他其實一直很想知道辛莫到底想做什么。
“我從區區中士,走到如今,即將封國,在旁人看來,或許已經風光無限,不過在我看來,這不過是起點而已。”
“起點?!”凡乜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這還是起點?
“凡乜,你有大才,不應當限制自己的志向!我們可不是成灮之徒。你好好看看,大爭之世,正在來臨。小國不斷被滅,大國不斷擴張。辛國要在晉國、楚國中間活下去,委曲求全只會成為下一個陳國。我們不要做陳、蔡,我們要做晉國!甚至超越晉國!君不見,唐叔虞被封之時,不過小國之君,國土區區不過百里,如今已成為霸主之國。而你我,也當以此為志向!”
凡乜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是酒喝多了嗎?
為何自己渾身感到血脈噴張?!
“我定當,誓死追隨辛君!”
凡乜跪在了辛莫身前,莊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