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娜輕蔑地笑了起來,她走到蘭恩面前昂起頭,逼著蘭恩直視她的目光。
明明是她在抬頭,恍惚間蘭恩卻覺得是自己在仰視巨人。
那是上位者難言的氣勢,而且艾思娜已經隱隱有些發怒了。
“聽說辛特拉人都稱呼你為‘少獅’,但在我眼里你不過是只‘幼獅’。如果你真的是個聰明人的話,那你就應該明白:什么都知道的我既然沒有提起這個話題,那就沒有必要再議論了。是卡蘭瑟太寵你了嗎,蘭尼斯特?你無知得有些可愛了。
辛特拉的小領主想和我們談合作?如果伱有好好聽我剛剛和格溫布雷德的對話,就應該明白我不在乎你們人類所謂的和平。而且很快我們之間也沒有什么和平了,你帶不回你的公主的。”
艾思娜女王明白一切,或者說這才是一名合格的長生的女王該有的樣子。
她對周圍國家國王的態度一清二楚,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這么做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但是她對希里的執著卻超乎尋常,她哪怕冒著和辛特拉開戰的風險也要讓希里成為樹精的一員。
蘭恩明白這是為什么。這是為了維護樹精的傳統,也是為了將上古之血引入樹精。
“這是命運的選擇,離開吧,你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沒有固執地想要帶走公主,這讓你能活著回去準備作戰。”樹精說道“但是我愿意大發慈悲,讓你最后見你的公主一眼。明天你和格溫布雷德可以一起來觀禮。”
在不能預知未來的人眼中,希里留在這里似乎已經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除非辛特拉的大軍能在半天之內天降杜恩·卡納爾,不然明天布洛奇隆肯定是要多一名新生的小樹精了。
蘭恩對此卻有不同的意見,他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轉化過程會失敗。
對于遵守了千百年傳統的樹精來說,這是近乎信仰動搖的大刺激,會給樹精女王的心防會造成巨大的打擊。
那便是蘭恩出手的時候。他覺得可以利用這一點,在樹精女王的心中埋下一個種子,而等這顆種子發芽生長之際,就能結出他的果實。
為了讓效果最大化,他打算鋪墊一下。
這里再講一遍知識點:最復雜的想法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表達方式。而向神秘學的大佬解釋自己神秘的想法,往往也只需要簡單的神秘學技巧。
面對氣勢洶洶的樹精女王,一直被壓制地做不出表情的蘭恩突然笑了。
他自信滿滿地說:“事實上,艾思娜女士,我覺得正是命運讓我前來的。不論是來與您商談合約,還是來帶走希里,而我也相信命運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點到為止,多說就不禮貌了。
這句話讓艾思娜頗感意外,她料想眼前年輕的騎士會有多種反應,一如從前那些人類在他眼前做出的反應。或是低頭跪地祈求自己放公主一馬,或是咬牙切齒地用大軍壓境威脅企圖讓自己害怕。
但這絕對不是她預想中的任何一種,面前的人類居然和自己說命運,一個十幾歲的人類和自己這幾百歲的樹精女王談命運?
“命運?辛特拉的蘭恩,你在跟我說命運?”
蘭恩繼續說道:“事實上,艾思娜女士,哪怕不算上您,這屋子里也不止一個人深陷命運的糾纏。”
艾思娜看了一眼在一旁面無表情的杰洛特,轉頭審視著蘭恩。
她先是凝視那頭堪比太陽的金發,又盯著那閃亮的碧眼,再是那刀削般的笑容,從上到下,又從下往上。
“蘭恩·蘭尼斯特·雷安倫。”艾思娜咀嚼著這個名字,又細細閉眼感受了一會。
良久,她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特別的,辛特拉的少獅,但是你又不夠特別。命運是把雙刃劍,小心不要被它所傷。”
說完,艾思娜就帶著樹精護衛們離開了。
她走了,屋內卻還有人因為她的話無法平靜。
維登的男爵意識到不妙。
“杰洛特?”菲斯奈特的臉色蒼白“那個樹精是什么意思,她為什么要希里留下來?甚至不惜和辛特拉開戰?”
杰洛特嘆息道:“艾思娜要把公主殿下變成樹精,給予她新的名字。然后不出兩三年,她的箭就會射向她兄弟甚至父母的眼睛——只要他們敢闖進布洛奇隆。”
獵魔人上前拍拍蘭恩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對方。
“見鬼!”菲斯奈特大喊,他面色蒼白,“埃維爾會暴跳如雷的。杰洛特?難道不能……”
“不能。”獵魔人打斷他的話,“試都別試。否則,你就別想活著走出杜恩·卡納爾。”
菲斯奈特喃喃道:“我們要失去那個小家伙了?我其實挺喜歡她的……”
…………
第二天上午,蘭恩和杰洛特在樹精的引領下前往樹精女王的住所。
領路的布蕾恩面無表情,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根據昨晚杰洛特的介紹,蘭恩知道眼前的樹精也是由人類女孩轉換而來的,但是她似乎還微微殘留著一點點人類時候的記憶,顯然她轉換的時間還不夠長。
這次參與希里的轉換似乎勾起了這名年輕樹精一些不好的回憶。
蘭恩輕聲問道:“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布蕾恩?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時候。”
布蕾恩面無表情:“格溫布雷德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也給予一樣的回答:那不重要。小心些說話,辛特拉的蘭恩,我們之間沒有友誼。”
蘭恩聳聳肩不再出聲,杰洛特的表情沉重沒有說話的想法,于是前往樹精女王的一路上再沒有了交談。
艾思娜住所是棵巨大的橡樹。更準確地說,是三棵在生長過程中緊貼彼此的橡樹。它們至少有三百年歷史,但枝頭依然翠綠,看不出任何干枯的跡象。樹干中空,內部相當寬敞,配有高高的圓錐形天花板,一盞微弱的油燈照亮了樸素卻相當舒適的房間。
艾思娜跪坐在房間中央的地毯上,緩慢而仔細地梳理希里的長發,用溫柔的語氣說著驚悚的話:
“這頭發很漂亮,在之后應該能夠保留下來的。”
希里盤著腿,一動不動坐在艾思娜身前。她似乎洗了個澡,渾身上下粉嫩而干凈,挺著背脊,杏仁色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進來,都坐吧。”
兩人行禮,隨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
“休息了嗎?”她問道,卻沒看向這邊,也沒停下梳頭的動作,“你們想什么時候回去?明早怎么樣?”
“如您所愿,布洛奇隆的統治者。”杰洛特冷冷地回答,“只要您說一句,我就不在杜恩·卡納爾繼續礙您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