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持續了數秒的時間。在這期間，除了翠雀和麻生圓香以外，其他人都看不清訓練場內的情形。
光芒之中發生了什么？兩個人進行了怎樣的交鋒？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只是當白光散去以后，剩下的就只有依然站著的林小璐，以及跪坐在地的白薊。
白薊手中的魔裝不知何時已垂落一旁，身上的魔力衣裝也呈現出焦黑撕裂的痕跡，顯然，她的魔力已經基本耗盡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死死地盯著林小璐，目光中的戰意絲毫不減。
林小璐那邊的情況也不算很好，她還能站著只不過是因為魔力尚存，身體表面飄散的魔力粒子證明她也在交戰中受了傷。
用手套蹭了蹭自己的面頰，讓殘留的魔力粒子散去，她也面無表情地瞪了回去。
戰斗還在繼續嗎？還是已經分出了結果？
如果結束了的話，究竟是誰贏了？
在幾名旁觀的魔法少女的疑惑中，場中央的摩可緩緩舉起了爪子，高聲宣布：
——“第二場對決，白玫獲勝！接下來進入中場休息環節！”
由此，為這場可以說大爆冷門的對決畫下了句號。
在此之前，哪怕是親自傳授林小璐濁化技巧的麻生圓香，恐怕都想不到最終會是這個結果。
別人可能沒看清，她可是把白光中發生了什么看得一清二楚——林小璐手中的白色魔力被她當做投擲武器一般丟了出去，而白薊則是在愣了一下后立刻開始應對，術式魔裝濁化一個不少，堪稱是防備萬全。
但是，她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因為林小璐的白色魔力仿佛穿透了空間一般，直接從白薊準備好的防御手段中穿了過去，擊中了白薊。
沒有損壞魔裝，也沒有破壞魔力屏障，而是就那么簡單地穿了過去，仿佛面前的那些術式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才是白薊最終會被一擊打敗的緣由，她榨干最后一絲魔力準備好的防御手段沒有奏效，反而結結實實地吃了一發對方濁化后的攻擊。
“這個是什么，姐妹？”
于是這次，輪到她向翠雀提問了：“你教的？”
“我可不會她這招，完全是她自己掌握的。”
翠雀搖搖頭：“以前其實也用出來過幾次，但是一直都很不穩定，所以也沒法計入常態戰斗力。”
“所以……這就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孩子身上的‘特殊性’？”
若有所思地托住下巴，麻生圓香的目光在不遠處的林小璐身上審視著：“偏移者？”
“不知道。”翠雀面無表情。
“這可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姐妹。我可是把我的‘濁化’向你全盤托出了。”
麻生圓香有些不滿地挑起眉毛：“反正比試都比完了，藏招環節到此為止，憑我們之間的關系，你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跟我隱瞞嗎？”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確實不知道。”
翠雀白了她一眼：“我也沒辦法確認這是不是偏移，你難道感覺不出來？那種白色魔力完全沒有表現出魔法少女之外的底色。”
“的確，從底色上來說似乎依然是魔法少女……但也很難說是單純的濁化，是有什么條件不同了嗎？真是奇怪。”
苦惱的神色只在麻生圓香的臉上停留了一小會，便重新化作笑意：“也好，事情難得變得有趣起來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覺得有趣沒有問題，但別在那孩子身上動歪心思。”翠雀警告道。
“不會哦，我又不是蘇勝紫，何況她畢竟也是安雅和……的女兒，對吧？”麻生圓香揶揄道。
就在她們這般交談期間，另一邊，結束了對決的林小璐和白薊終于解除了變身，一同走出了訓練場地。
走在前面的是白薊。
解除了變身的白薊是個看上去比較文靜穩重的少女，身材有些瘦削，神色頗為沉靜，留著一頭齊肩的黑發，衣著干凈利落，很符合大多數人刻板印象中的“優等生”。
這名“優等生”先是一直目光低垂，看著地面，直到一路走到麻生圓香的面前，才遲疑著停下來，然后緩緩地抬頭，看著對方。
“非常抱歉，導師。”
她開口，聲音澀然：“我輸了。”
“嗯，你輸了。”
麻生圓香點點頭：“所以呢？”
“讓您失望了，對不起。”白薊再次低下了頭。
“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么辦？”
“……請批評我。”白薊低聲回答。
“伱說得倒是沒什么問題啦……但我沒有失望哦，所以也不會批評你。”
麻生圓香笑了笑：“畢竟你已經做到所有能力范圍內的事情了，沒有輕敵，也沒有失誤，只是單純遇到了能力范圍外的東西所以輸了而已，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理由。”
“那么，我之前對不知情的對手擅自使用濁化，有違原則，請批評我。”
“那個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所以就當它已經過去了，下次注意就好。”
“那么……”
白薊不知為什么，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她的肩頭微微顫抖。
麻生圓香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這名學生，伸出手，想要讓其抬起頭，但是手搭到了對方的肩上后，她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神情中還帶上了幾分錯愕。
她意識到，白薊似乎是哭了。
“唉，怎么這就哭了啊？至于這么難過嗎？讓我看看。”
這種錯愕也沒有持續太久，她立刻就反應過來，笑著捧起白薊的臉：“不就是輸了一場而已嘛，沒人怪你，別在意別在意。”
可是誰知道，她這么一哄，白薊反而哭得更傷心了。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沉默著小聲啜泣，在聽到麻生圓香的話以后，啜泣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就……嗚嗚，這么，不值得你期待嗎……”
她一邊哭一邊說道：“原來……嗚嗚嗚……一開始就沒指望我贏，你一直在偏心白玫……嗚啊啊啊啊！”
哭聲堪稱是撕心裂肺，凄切悲涼，令人目不忍視。
其他的魔法少女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向這個方向投來了視線，方亭市的幾名隊員還沒覺得有什么，但柏安市的另外兩人可是無比驚愕。
畢竟在她們看來，白薊可是一向成熟穩重，堪稱是年輕一代三人中的主心骨，平時別說是哭了，無論遇到什么苦活累活都沒有一句抱怨，反倒是一直幫木百合和含羞草排解心結。
這樣的白薊，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哭？
別說是其他魔法少女了，就連麻生圓香都一時有些傻眼。
她只能遵循本能，下意識地伸手去拍了拍白薊的后背，想說些什么，但考慮到似乎就是自己說的話讓對方哭得這么傷心，所以完全僵在了那里。
思索了一會，她只能眨巴著眼睛看向翠雀。
“道歉吧。”翠雀環抱著雙手，語氣篤定。
“為什么？”麻生圓香干笑。
“沒有為什么，這就是辜負人家好意的報應。”
翠雀耷拉著眼瞼評價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在她聽起來就是‘我一開始就沒看好你，我覺得對面更厲害，你輸了這種事理所當然，根本不需要批評’一樣。”
“再加上你還賽前臨時給她的對手開小灶，明明是自己的導師，卻反而幫著自己的對手對付自己，這種時候當然是很委屈的。”
如此分析一通，自認為已經理清了來龍去脈的翠雀點了點頭：“所以，道歉吧。”
“嗚嗚啊啊啊啊——”
她話音剛落，白薊的哭聲就又響了起來，仿佛是為了肯定翠雀的說法一般。
這下，麻生圓香不信也得信了。
與其說是被翠雀說服的，不如說她自己也隱約意識到了這一點。
只不過此前，在她的心目中，白薊這個學生一直都懂事又讓人省心，對什么事情的理解總是比同齡人更透徹，所以應該不至于為了這種事情鬧別扭。
自打提出這個“比試”以來，麻生圓香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濁化雖然是自己創造的技巧，但其實被創造出來以后并沒有敝帚自珍，而是同樣教給了很多人，幾乎是半公開的東西，把這個半公開的技巧當做順水人情教給別人，其實很正常。
雙方城市小隊的比試，雖然自己是柏安市的導師，但是如果自己的學生贏得太過輕而易舉也起不到磨練的作用，在適當范圍內的“資敵”其實還算合理。
對于這場比試的結果，畢竟對手是掌握了規格外能力的非常規魔法少女，所以輸掉其實完全不算什么令人難堪的事，把這個事實說出來，并沒有任何問題。
所有的想法都很“正常”，所有的行動都很“合理”，卻完全忽略掉了一個事實。
“你這孩子……真的有這么喜歡我嗎？”
這才是麻生圓香一直沒有意識到的事情。
在她看來，自己只不過是以“雇傭打工”的名義把對方忽悠來當魔法少女，然后教會了對方如何作為魔法少女去戰斗的前輩罷了。
兩個人的關系正如白薊一直所說，是“導師”和“學生”。雖然算是熟人，也是值得信賴的同伴，但是并不至于讓對方懷抱有如此熱烈的情感。
正是在這方面的認知有所偏差，所以她和白薊的相處才一直都是公事公辦，或者說有點不近人情的模式。
某種意義上，是她忽略了對方的感情。
于是她抿了抿嘴，伸手抱住白薊，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腦袋，輕聲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說出這句話時，她懷揣著的是真情實感。
然后，白薊就哭得更大聲了。
只不過這一次，顯然不是因為有多么傷心，而是一直以來堵塞情緒的心結被解開之后，委屈情緒的爆發。
至于該怎么把她哄好，就是麻生圓香自己的任務了，翠雀沒辦法幫她。
畢竟那邊需要哄不假，自己這邊也有個小炸藥桶。
“真難看，只不過是輸了而已，就哭成這幅模樣，太丟臉了。”站在翠雀身邊的林小璐是如此評價白薊的。仿佛已經忘記了一周前，因為輸給白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消沉一整晚的事情。
翠雀倒是沒忘，但她也不至于哪壺不開提哪壺，所以只是不咸不淡地解釋道：“主要倒也不是因為輸，還是因為被自己傾慕的人忽視了，所以很委屈，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算是被忽視了，也沒道理在這種場合……”
大概是因為剛剛大仇得報，所以林小璐頗為氣盛，順著翠雀的話頭往下說，居高臨下地想要數落白薊一番，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的她就說不下去了，“……說的也是，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稍微開心一點了嗎？戰勝了之前輸過一次的對手。”翠雀問道。
“開心……嗎？”
望著不遠處哭得撕心裂肺的白薊，林小璐原本還有些志得意滿的神色不知為什么弱了些許，停頓了一下，才呼了口氣：“大概是開心的吧？畢竟她之前那么囂張……”
翠雀不禁側過頭，認真地看著自己身旁的女兒。
自己和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交流過了，無論是以翠雀的身份，還是以林昀的身份。
剛剛取得了一場難得的勝利，雖然神色中有著戰斗后的疲憊，但此刻的林小璐，比起前些天的消沉模樣，的確精神了不少。
一直以來無法覺醒魔裝的焦慮，一直以來落后于其他隊友的恐慌，這種情緒不說完全消失，至少也暫時在林小璐的身上變得淡薄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翠雀總覺得，在這些情感之下，林小璐的身上依然帶著頗為濃重的迷茫感。
這種迷茫并沒有因為比試的勝利而一同變得淡薄，反而變得更加濃郁了。
“……翠雀，我做到了，這些天我學到的東西，我修習的成果，我都在剛才的戰斗中展現給你了。”
沉默了半晌，林小璐再一次開口：“雖然很多東西依然不夠成熟，但是，我希望它們都被你看到。”
“嗯，我知道，謝謝你，我看得很清楚。”
翠雀輕聲道：“你的進步很大，這場戰斗，你表現得很好。”
“是么，那就好。”林小璐仿佛松了一口氣般回應道。
然后，她似乎又是糾結了一番，再一次短暫地停頓后，才開口道：“那么，我能問一問嗎？翠雀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怎么看？”
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讓翠雀有些疑惑：“我覺得很好啊。”
“很、很好？”
林小璐的聲音頓時大了兩個分貝：“真的嗎？你覺度……覺得我很好？那、那具體是好好好……好在哪？”
不知道為什么，她說話的節奏完全亂了套，有些音都沒說準，也不知道是不是咬了自己的舌頭。
“好在哪？魔力的控制精度的確進步了，基礎技巧的應用銜接明顯有優化的痕跡；對對手進攻意圖的判斷更加準確，能夠猜到一些進攻路線了；躲避攻擊的動作幅度變得更加輕盈，不再像之前那樣用力過猛……這些都是肉眼可見的進步。”
如此點評著林小璐之前的戰斗，就連把這些進步說出口，都讓翠雀心中感到頗為欣慰和感動：“你真的很努力，我很為你驕傲。”
“……哦。”
但是誰知道，這樣一番被翠雀自認為頗為精準，且真心實意的夸獎，反而讓林小璐莫名變得消沉了。
是哪里搞錯了嗎？翠雀一時間有些不明白。
不過至此為止，在白薊的哭鬧聲與麻生圓香充滿苦惱的安慰聲中，柏安市和方亭市的小隊比試，也算是徹底落下帷幕了。
總比分為2比1，方亭市2分，柏安市1分，最終是方亭市的勝利。
最后的一分來自白靜萱。
來自柏安市的最后一名選手，木百合，作為全隊中唯一一名沒有掌握濁化，而且至今還處在芽級的魔法少女。僅僅一分鐘，她就被白靜萱那堪稱搏命的戰法以及不講道理的魔力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躺在地上，顫顫悠悠地舉起了白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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