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你看在京諸將,誰能和你較量,你就找一個吧。”朱棣很大方道。
丘福一眼掃過去,如今在京的國公不多……其中曹國公李景隆尚在遼東,成國公朱能統兵經略倭國,魏國公徐輝祖去了西南。
所以在武將堆里,還剩下的有張輔,王忠、火真、王聰、李遠、鄭亨數人。
其中張輔由于承襲父親遺澤,本身能力過硬,算是年輕一輩將領的翹楚。又是他帶頭指出丘福年紀大了,不適合統軍。
這一場的較量,就應該在他們中間發生。
張輔也是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但令人驚訝,丘福看了一圈,竟然微微搖頭,“陛下,在京諸將,不是臣的下屬,就是臣的晚輩,為了避免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臣想挑選在京的一位國公交手。”
在京國公?
徐景昌怔了下,“我說淇國公,伱是多想不開,要和榮國公較量啊?”
榮國公就是姚廣孝,這位可是朱棣謀主,文韜武略,都是頂尖兒的,雖然老和尚上了年紀,不問世事。但也不是你丘福能比得上的。
能挑個這么痛苦的死法,也是沒誰了。
丘福淡淡一笑,“姚少師的本事,我自問是比不上的,也不敢自取其辱。”
不找姚廣孝?
那你要找誰啊?
這時候旁邊的太子朱高熾突然咳嗽了一聲,“那個……定國公,你看要不要和淇國公過過招?”
“我?”
徐景昌滿臉怪異,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你找誰不行,為什么要找我啊?
丘福向前一步,朗聲道:“定國公,徐家可是當世第一將門,你又名震天下,無人不知,更何況這一次也是你提出來,要較量一番,我想你和你紙上談兵,還望定國公能賜教。”
丘福向前邁了一步,盯著徐景昌,信心滿滿。
至于徐景昌,還是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朱棣干脆道:“既然如此,就說定了……徐景昌你也是武臣,應該在軍務上面多用心。”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徐景昌想退也退不了了。
只好讓人準備,半個時辰之后,正式開始較量。
趁著休息的功夫,太子朱高熾到了徐景昌身邊,無奈道:“淇國公也是太子太師,教過我的,只能說,你要自求多福。”
其余諸位尚書,楊榮、楊士奇等,也都湊過來,給徐景昌鼓勁兒。畢竟和丘福相比,徐景昌還算是文臣團隊的,至少是九卿之一,萬一他輸了,丟的也是大家伙的臉。
而相比之下,丘福這邊輕松多了,完全是十拿九穩的架勢……沒法不穩啊,面對徐景昌這么個小白菜雞,丘福伸出一個指頭,就能把他給捏死了。
這是一場無懸念的較量。
徐景昌威風了好些年,今天終于到了他打臉的時候了。
信心滿滿的丘福提前站在了沙盤前面。
“定國公,你看咱們是比騎兵還是步卒?”丘福道:“不論什么,只管放馬過來。”
這話說的,端的是好大的自信。
徐景昌笑道:“既然是模擬北伐瓦剌……就請淇國公按照你的方略,統御兵馬,北上出兵吧!”
丘福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這次北伐,按照我的計劃,統兵十萬,其中三萬精騎,七萬步卒,出東勝衛,直搗草原,以堂堂之師,泰山壓頂,一鼓蕩平瓦剌。”
丘福說著,將一桿屬于他的三角小旗,插在了東勝衛。
虎視草原,勢不可擋。
面對丘福的進攻,徐景昌不慌不忙,調動各部牧民,從容撤退,朝著西北方向,退入草原深處。
丘福微微一愣,“定國公,你不戰而退,不怕搓動銳氣嗎?”
徐景昌淡淡一笑,“大明勢大,我能自保就算不錯了,自然要避其鋒芒。”
丘福又道:“那你如何能保證在我大軍出擊之前,退入大漠?你怎么就逼得開我的攻勢?”
“這沒有什么……瓦剌在大明各種細作不下二百人,提前知道淇國公動向,沒有什么難的。”
“什么?”
這話別說丘福了,就連其他人都聽著新鮮,瓦剌在大明這么多細作,朝廷怎么就沒有動作?
“定國公,你怎么不抓這些瓦剌人?”
“抓?為什么抓?那些草原商賈,不是瓦剌的細作,就是韃靼的,如何能禁絕?而且把這些人處理了,難保不會出來更厲害的,所以還是留著為好。”徐景昌笑道:“淇國公,說起來這事還在你的身上,你出兵之前,大可以進行戰略欺騙,你也可以要求錦衣衛配合,還可以讓錦衣衛抓捕細作,或者釋放假消息,欺騙對方,你什么都沒做,我知道你的動向,那就不奇怪了。”
聽到這番話,丘福臉色不善,他思忖片刻,哂笑道:“就算你提前準備,我也可以驅兵追趕,我就不信你能躲得了!”
果然,丘福引兵,迅猛前進。
只是不管他怎么追逐,徐景昌都能從容應付,步步后退,就是不跟丘福正面較量。
轉眼之間,他已經退了大半個月,幾乎退縮到了漠西深處。
丘福也漸漸大怒,“定國公,你就只會逃跑嗎?”
徐景昌笑了,“也不是,我在后撤的時候,留下了一些游騎,他們已經開始襲擊你的糧道了。”
丘福一陣遲疑,這時候張輔看出了端倪,他主動道:“經過半個月追擊,大明兵馬深入草原,所需民夫牲畜增加三倍不止。加上蒙古騎兵襲擊,從東勝出發,五石糧食,只有一石能運到軍前……淇國公,你需要注意糧草。”
丘福自然知道,他哼道:“像定國公這般,不住后退,瓦剌就能承受得住嗎?”
徐景昌笑道:“蒙古騎兵,逐水草遷徙,遷徙本就是家常便飯。不過以淇國公的兇猛追擊,我方大約會損失兩成的牲口。可能在秋冬之后,發生饑荒。但是在眼下,卻沒有什么妨礙。”
丘福見狀也是無奈,只能繼續驅兵,向前推進……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追上徐景昌,進行決戰,可徐景昌只是退,而且不斷增派騎兵,不光襲擾糧道,還在半夜的時候,敲鑼打鼓,不給明軍休息的時間。
直到一個月之后,突然出現了一個狀況……一隊蒙古騎兵,向明軍請降。
朱棣抓著胡須,看出了這一招的厲害之處。
“丘福,你可愿意相信此人的投降?”
丘福下意識搖頭,他跟徐景昌斗法,徐景昌這小子詭計多端,他派人詐降,也不算什么。
“臣不相信!”
朱棣道:“你當真不信?”
丘福大愣,這時候張輔皺著眉頭道:“淇國公,你的糧草已經跟不上了。”
這下子丘福才注意到,他的后勤補給出了大問題,每向軍前送一石糧,不光要吃掉七八石之多,還要損失民夫,累死的牲口也越來越多。
張輔又道:“淇國公,你的步卒之中,有兩萬火器兵,供應他們作戰的火銃、火炮、火藥,占用了太大的運力,你現在要想繼續追擊,就必須做出割舍……要不要放棄火器營?”
丘福越發皺眉頭,一門炮幾百斤,放棄火器營,屬實能緩解壓力,只是沒了火器,對明軍的戰力影響太大。
此時又有瓦剌將領前來投降,并且言說瓦剌主力所在。
朱棣看著丘福,問道:“你還不相信嗎?”
丘福鬢角冒汗,相信,就有可能落入徐景昌的圈套,可不信,在茫茫隔壁上,又找不到徐景昌的去處,后勤給養又面臨斷絕的危險
丘福思量再三,終于下定決心,“陛下,臣以三千精騎。兼程出擊,畢其功于一役!”
丘福下了決定,而這時候負責裁判的朱棣也看得明白,徐景昌用了詐降計。
丘福大軍向前,渡河猛追,終于遇上了徐景昌的兵馬。
只是這些兵馬且戰且退,不斷向后。
丘福就跟上了頭的賭徒一樣,不顧一切,迅猛追擊。
就在明軍精銳人困馬乏,精疲力盡的時候,徐景昌終于出手了……他調動五萬瓦剌騎兵,四面八方,圍攻丘福的明軍。
隱忍了許久的瓦剌騎兵,鋪天蓋地,兇猛而來。
丘福調動兵馬,拼死迎擊……毫無疑問,明軍屬實精銳,加上丘福亡命拼殺,確實給瓦剌造成了麻煩。
但是在絕對數量面前,掙扎根本沒用。
最后朱棣判定,丘福輸了。
而且是徹底失敗。
“淇國公,你這一直精騎,全軍覆沒……包括你,只怕也要戰死沙場!”
丘福只覺得脖子發涼,渾身顫栗,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雖然是紙上談兵,但是他也感覺出來,瓦剌屬實可能這么對付他。
他有什么應對的辦法嗎?
很不幸,貌似真的眉頭。
難道自己就只能一敗涂地嗎?
“陛下,臣以為瓦剌人未必能了解大明兵馬的動向,臣以為以精銳大軍,必能破敵制勝。”
徐景昌淡淡一笑,“淇國公,你的意思是不是瓦剌要毫不知情,要等著你大軍偷襲?”
這時候就連文官都看出端倪,楊榮呵呵道:“淇國公,若是認定瓦剌會被動挨打,那就不是紙上談兵,是異想天開了。”
丘福的老臉瞬間鐵青,“我,我還是不服氣!”
徐景昌笑道:“淇國公,你還有什么說的?”
“自然是有的,我大明鐵騎天下無敵,漢朝有一漢當五胡的說法,我大明將士,一人足以抵得上十個……二十個瓦剌騎兵,而且瓦剌人一旦損失太大,就會不戰自潰。我只要有五千精騎,就能破敵。”
徐景昌呵呵一笑,“是啊,我大明騎兵自然是神兵天降,可你淇國公也不要忘了,瓦剌人生活在草原大漠,你引兵殺來,他們要保全家人,自然也要拼命。”
丘福瞠目結舌,只能看向朱棣。
朱棣長長出一口氣,“軍國大事,自然不能兒戲……這一次屬實是定國公贏了。”
丘福一聽這話,頓時老淚橫流,竟然跪拜地上。
“陛下,老臣無能,本想著有生之年,替陛下掃清大漠,沒想到技不如人,臣愧對陛下!”說完,拜伏地上,涕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