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元琳收到朝廷傳喚,急匆匆離去回了建鄴,卻留下陸英師徒在此,一時冷清了許多。
到了晚間,又聽聞有楊家一名公子來到湯山,此人叫楊謐,字稚遠。別說八面玲瓏只是李玄陽的專利,這個楊謐也是善于交際的。
他身為楊家嫡子,卻與謝太傅并無嫌隙,反而在太傅府中做掾屬,還有個秘書郎的頭銜。此人與楊元琳同輩,承襲了他們祖父的爵位,年紀輕輕就當侯爺,過得倒也逍遙快活。
這一時空中,因為并無司馬氏南渡,也沒有丞相王導與皇家“共天下”。反而是楊元琳和楊謐的祖父,作為開國丞相,為吳國中興立下大功。勉強可稱作這世界的“王導”吧。
陸英與師父正在讀書打坐,楊謐遣人來尋,說是邀請李道長過去一敘。
李玄陽笑罵道:“這個臭小子,知不知道尊老愛幼,竟然使喚起我這老頭子來了……”但說歸說,還是屁顛顛起身,拿起拂塵飄然而去。
陸英心內暗笑道:“師父畢竟不愿得罪新貴侯爺,被小孩子使喚看來也樂此不疲呀!”陸英獨自打坐調息,默默等候李玄陽少時歸來。
誰知,直到晚膳時間,他師父仍不見蹤影。陸英無奈,只得自己草草用過飯,然后又去讀書修煉,也不操心楊謐不給他師父飯吃。
大約亥初,李玄陽才從旁邊院子歸來,身上帶著酒氣,不知跟什么人喝得如此開心。
“這個稚遠小子,說是要給我介紹一位少年英雄,硬把為師拖過去……”李玄陽笑著埋怨道。
陸英問:“什么少年英雄,楊稚遠又發現新的大樹了?”
李玄陽道:“走,華亭,跟為師去山頂!今夜月色甚好,我們去山頂再細說。”
一路來到山頂,但見幽木嶙峋,山際遼遠,耳聽得山泉瀝瀝。拾級而上,頓覺耳目清爽,說不盡的舒適。
李玄陽坐在一塊大石上打坐,緩緩入了內丹之境。陸英知道師父每當月夜,都要來月下吸收天地精華,以助修行,等他走了幾個周天。才又問道:“師父,那個少年英雄到底是何人,你講給我聽聽。”
李玄陽捋須一笑,給他講起方才所見。原來,楊謐此次受太傅之命去京口傳書,回來時途中遇到有一位大漢被豪奴鞭笞。一問之下知道,原來此人名叫宋演,賭博樗蒲輸了錢,卻沒有那么多家當。
主人一怒之下,令人將他綁在拴馬柱上鞭打。楊謐看他儀表不俗,當即請主人將他解綁,自己替他還了三萬錢債務,又將其帶到了湯山。
陸英聽到此處,忽然腦中好像有似曾相識的一幕閃過。賭徒、鞭打、少年英雄!但他所剩的記憶實在有限,努力想了許久也毫無所獲。
安靜片刻,陸英又道:“師父,我還有一問,太傅之侄謝玄將軍真能抵擋北漢國百萬大軍否?”
李玄陽答道:“能與不能到時便知,怎么,你也想去戰場見識見識嗎?這的確是百年難遇的大場面!”
陸英笑道:“師父,我是一個修道處士,又不能領軍上陣。如何能去參與此等大事?你就不怕刀兵無眼,我有個三長兩短?”
李玄陽也笑道:“華亭啊,你跟為師十余年,為師的道行你都會,就連從那上清宮借來的書譜,為師尚未參透,你已經了如指掌。憑心而論,我雖為你師,但這幾年所參之道,多為你與為師互相映證而來。要說這世間還有你去不得的地方,為師是不信的。”
陸英想了一想,又道:“師父,我自幼父母雙亡,卻連他們鄉籍宗譜都不知曉。若說什么百萬大軍,大陣仗大場面,倒還是其次……我只記得幼時從北方跟隨師父來此,如今年長,實是想去找尋父母遺下的蹤跡……對了,方才你說那宋演確實算個英雄,為何不向諸公舉薦,命他隨軍出征?定是大顯身手的好時節。”
李道長回道:“華亭,你雖聰慧無雙,天生穎悟,然則閱人處世畢竟稚淺。我雖為建鄴諸公座上賓,然則身乃修道之人,不便多問世事。若少了這一層超然物外,公侯貴戚誰又肯爭相接納?
“再者,天命有常。宋演身當亂世,必能為國之柱石。然觀其氣度,似不肯久居人下也。為師為身后計,也不能做這個薦舉。不過你放心,宋演自有貴人,你只需靜觀其變即可。”
正在這時,聽得山下打斗聲傳來,陸英一驚,立時要趨身下山。卻見不遠處人影閃動,好似有人已經殺了上來。
李玄陽回頭一望,口中笑道:“宋演!你且看他武藝如何……”
原來宋演喝多了酒,又因身上有傷,睡不著覺也來山頂閑逛。正巧聽到師徒二人對話,又碰上刺客殺來,因而先一步動起了手。
宋演也先聽到打斗聲起,還不等下山,迎面已上來兩人,手執長刀,兔起鶻落間早至面前。
兩人同時橫刀身側,一左一右,向宋演肋下切來。
那宋演身高力壯,自幼頗習武藝,當下擰身側倒,滾出兩步。不等兩人回轉刀身,抓起兩把泥土揚向二人面目。
二人不防他如此應對,舉手格擋之際,宋演貼地竄近,橫肘擊中右側之人小腹,左腳早起,撩中左側之人下陰。
借勢翻身,奪一把刀在手,上步連揮數刀將兩人砍翻。怕其不死,又唰刷兩刀將頭顱剁下。
正是:
英雄初入世間行,
雪刃鋼刀輝月明。
沙場贏得青史業,
何慚紙上論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