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顧問還在迷茫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可在聽到那聲嘲笑之時,艾華斯看到“夏洛克”一瞬間就變得冷靜了下來,并且揉了揉臉、做出一副困倦的表情,為自己之前的失態找好了理由:“我有點睡懵了……剛剛起來時,還以為是在做夢……”
……反應還蠻快的嘛。
艾華斯嘴角微微上揚,在心里夸贊著。
“只是很可惜,”艾華斯意味深長的說道,“這里并不是夢,而是現實。”
——很遺憾,這里就是夢。而你只不過是夢中之人,在我醒來之時就會如泡沫般消逝。
顧問在心中諷刺道。
在稍微冷靜下來之后,他便意識到了自己如今要做什么了。
如今外面戰火轟鳴,即使在僻靜的白皇后區也能聽到驚呼與慘叫——要知道這里可是玻璃島,阿瓦隆的王都!
出了這么大的事,艾華斯家里的管家奧斯瓦爾德也沒有出現把他帶走。甚至只有自己與艾華斯出現在這里,其他所有人都消失無蹤……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都已經離開了玻璃島。
他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或者儀式本身出現了問題……這都有可能。
顧問也聽說過晉升儀式被干涉、或者夢境被侵入者撼動,而導致晉升者出現意外的特殊案例。這也是晉升時都要服用醉夢酊的原因——當夢境中的時間持續太久、或者晉升者現實中的身體受到了明顯的影響,都有可能導致晉升儀式的夢境變得模糊。
但無論原因是什么都無所謂。
結果上來說,就是他失去了一天或是幾天的記憶。
從外面的巨像來看,恐怕他所失去的不只是一天的記憶——或許是第三天,或許是第四天。從巨像手中生還……這才符合鱗羽之主所設定的晉升儀式的難度。
而這么多人在這個時間點同時離開,就只能是為了護送伊莎貝爾前往教國!
顧問眼神微動,心中飛速分析著:
夏洛克偵探作為一個能在宴會開始前去找女王報信的偵探,說明他對王室非常忠誠。
如今他被沙菲雅救了回來,但卻沒有跟著公主一同離開……這就只能說明,他留在這里是有事要做的。
同理,艾華斯也是一樣。
雖然顧問如今得到了絕密情報,知曉艾華斯與伊莎貝爾公主實際上的關系是貌合神離、彼此警惕。但即使如此針鋒相對,他們顯然也是非常信任彼此的——否則伊莎貝爾公主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前往莫里亞蒂莊園。
與其說是互為仇敵,倒不如說是亦敵亦友。
……這么想來,還稍微有些羨慕他們。顧問撇了撇嘴。
而在這種情況下,伊莎貝爾會將艾華斯與夏洛克留在這里、就只能是為了完成某個必須完成的重要任務!
——完成護國儀式·阿瓦隆之影!
那樣的話,另一個問題就來了……
顧問看向艾華斯,欲言又止。
他在謹慎的思考,“夏洛克”現在對這件事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他提前說出來了不該被自己知道的東西,或者有什么已經說過的東西如今反而他卻不知道了,不免會引起莫里亞蒂主教的懷疑……
而艾華斯只是看著夏洛克突然沉默下去,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于是他非常貼心的給顧問遞了話,來讓對話能夠正常持續下去——
艾華斯嚴肅著表情,認真說道:“如今看來,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還沒有到約定好的時間,也得提前準備‘阿瓦隆之影’儀式。
“如果等星銻人的軍隊完全控制了玻璃島,我們再行動起來就會變得很艱難。”
——原來如此。
我已經知道這個關鍵情報了,目前不行動是因為還沒到時間……
顧問心中一亮,立刻就把握住了當下的任務進度。
現在就只有一個問題了。
超越道途的晉升者“橄欖”,現在到底是否還活著?如果他已經死了,他們該如何在阿瓦隆找一個能得到莫里亞蒂主教信任、又稱得上是可控的超越道途超凡者?
這么想著,“夏洛克”卻只是點了點頭:“聽你的,主教大人。你現在打算做什么?”
這時似乎是聽到了樓下傳來了動靜……樓上也傳來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這里還有人?
艾華斯與夏洛克同時抬起頭來,看向樓上。
只見一位白發蒼蒼、面容威嚴,如同獅子般的老人正站在那里。他看到艾華斯與夏洛克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原本緊皺著的眉頭反而變得更皺了。
那人正是約翰·奧斯本。
阿瓦隆兩位宮廷儀式師中的一位,伊本老師的同事。
同時他也是在伊本這個外國人在被女王招攬之前,阿瓦隆王室唯一的宮廷儀式師。與伊本不同,光是看眉眼五官與白皙的皮膚就能看出,這位老人正是土生土長的阿瓦隆本地人。
若是沒有他的存在……即使是索菲亞女王,也不可能敢招一個不知底細的外國人成為宮廷儀式師的。
“伊本”這個名字在安息古國里,可以被稱為“某人之子”,這顯然是一串名字中的一個中間介詞。這個名字除卻能告訴人們他是一個安息人之外,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識別度。“伊本”這個稱呼,其實就等同于稱呼他為“安息人”這樣的外號。
根據伊本自己所說,其實是因為他最初接觸無鱗之手時,因為自我介紹所給出的名字太長,所以他們沒記住、就記住一個“中間名伊本”。后來這就成為伊本在阿瓦隆的新名字了,他被索菲亞女王招攬的時候,就是沖著“無鱗之手的伊本”去招的。
而奧斯本和伊本一樣,都是第三能級的超凡者——僅僅只是咒儀法師,而沒有進階成大巫師。
作為一名咒儀法師,他在這個時刻出現在這里,并且顯露出如此的驚疑與遲疑……
此刻扮演“約翰·奧斯本”的,恐怕正是代號為“橄欖”的伊本老師!
……奇怪,他為什么沒用自己的身體?
是因為伊本在這條時間線上,已經不在阿瓦隆了嗎?
艾華斯心中想著,就打算試探一下、并且暗示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奧斯本先生,您醒了。”
艾華斯對他微微點頭,很是禮貌的說道:“抱歉,是吵醒您了嗎?不過本來也得叫醒您。外面的星銻人似乎已經打進來了,我們必須盡快趕往銀與錫之殿,去完成阿瓦隆之影儀式——赫爾墨斯偵探會協助我們的。”
說著,艾華斯對夏洛克介紹道:“這位是阿瓦隆第一可靠的儀式師,他老人家與我算是比較相熟。我們曾有些許師徒關系……昨天晚上才剛將他請回來。伊莎貝爾殿下托付給我們的儀式,還得靠他來完成。”
“奧斯本”聽到這里,就立刻明白了艾華斯與夏洛克的身份、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
于是白發蒼蒼的老人摸了摸自己如同獅子鬃毛般的胡子,微微點頭嚴肅道:“還稱不上是第一。比起那位‘伊本’閣下,我實在還差的遠。”
聽到這話,艾華斯差點笑出了聲。
他很努力才能繃著臉,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奧斯本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遠遠便對著夏洛克伸出了手來。
“幸會,大偵探赫爾墨斯。”
老儀式師意味深長的說道:“希望我們接下來能合作愉快——至少我是希望與您合作的。”
他猜到了夏洛克是誰,同時也意識到對方肯定不知道艾華斯的真實身份。
否則如果他們之間全是晉升者的話,說話根本沒必要這么模糊。晉升者只與晉升者之間悄悄談論儀式之外的事,不影響到“NPC”與劇情合理性的話,是不會受到懲罰的。
“我也是。”
而聽到這話,顧問也明白老儀式師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向我暗示,他是橄欖!
還好“橄欖”自己找過來了!
顧問頓時松了一口氣,心想還是安息古國的儀式師靠譜。
假如橄欖是星銻的惡魔學者或是魔人,恐怕現在已經開始單獨行動了……
于是顧問也迎上去,與老儀式師笑著握手、同時隱晦的說道:“我早已做好了與您合作的準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拒斥道途并沒有超越道途。
“——那就再加我一個吧。”
而就在此時,一個稍顯冷淡卻足夠沉穩的聲音傳來。
艾華斯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便看到了另外一人。
他頓時就有點繃不住了。
只見那人穿著黑色的禮服,頭發被打理的整齊,表情莊重而肅穆,還握持著一根沉重的手杖。
他彬彬有禮的走下來,腳步輕而沉穩。對著艾華斯微微躬身行禮、同時輕聲說道:“真是麻煩您照顧我的弟弟夏洛克了,主教大人。還有儀式師先生……你們兩位的安全,就由我們來保護吧。”
他的聲音極輕且溫柔,顯得很有紳士風度。
——但問題是,這個人的名字應該叫做“邁克羅夫特·赫爾墨斯”。
聽到這胖子此刻慢條斯理卻禮貌溫和的話,艾華斯只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救、救命。
邁克羅夫特那家伙如果正常說話,怎么會這么惡心……
——真的好想把“葡萄”小姐給直接暴露掉!
艾華斯只恨自己是晉升者,根本沒有暴露掉其他晉升者的能力。
與他一樣感到渾身難受的,還有一旁的“橄欖”。
伊本也是認識邁克羅夫特的,知道那個胖子平時是怎樣的風格——總的來說,是非常接近梅格女士的那種隨性態度,平日行事突出一個三板斧:
“關我屁事”、“關你屁事”、“沒事我就走了”。
而如今這個“邁克羅夫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貴族大小姐一樣禮貌、溫柔而守規矩……甚至連平時有些凌亂的油膩頭發都被梳理的整整齊齊。像是有強迫癥或是潔癖一般,在極有限的時間內就將自己處理的干凈而整潔。
艾華斯甚至懷疑,葡萄是不是已經使用過了法術、給邁克羅夫特洗了個頭之類的……
“橄欖”猜到艾華斯在保持偽裝,因此他甚至沒法向“邁克羅夫特”暗示他的表演有問題——假如艾華斯看穿了這一切,那么沒有揭示的他就會變得可疑起來。所以他們兩個認識邁克羅夫特的人,反而都要假裝葡萄小姐的表演完美無瑕。
想到這里,艾華斯頓時感到慶幸。
謝天謝地,夏洛克沒有跟著他們進這個儀式。
但想到這里,他又突然有些遺憾。
因為艾華斯確實想讓看看夏洛克見到這一幕。
還好“夏洛克”自己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僅存在于設定上的“兄長”到底有哪些異常。
他只是皺眉打量著對方,很快便似乎從某個細節之處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哥哥,跟我來一下。”
“夏洛克”冷淡的對“邁克羅夫特”說了一句,便拉著他離開了。臨走之前,還非常客氣的對艾華斯提了句:“主教大人,請稍微等我們一下。”
等他們倆離開,艾華斯與伊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你是要干嘛?”
伊本壓低聲音向艾華斯問道:“你說阿瓦隆之影儀式?你不是說過那個儀式有問題嗎?”
艾華斯微微搖頭:“出去再說。我先跟伱說一下這個儀式都需要些什么,怎么進行。”
于是艾華斯將自己從伊莎貝爾那邊得到的情報轉述給了老伊本。
顧問與葡萄很快就回來了。
而艾華斯也恢復了正常的聲音:“女王之血在你那里嗎?”
“嗯,我帶下來了。現在隨身攜帶。”
“那就要靠你了……我會為各位祈禱與治療的。”
看著回來的顧問與葡萄,艾華斯微微點頭、嚴肅的說道:“我現在先為各位祈禱一次,然后我們就出發吧。我有種不妙的預感,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耽誤太長時間。”
“你打算對誰祈禱?”
就在這時,顧問突然開口問道。
“自然是司燭。”艾華斯答道。
“夏洛克”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的嚴肅道:“外面現在很危險,我們光是接近銀與錫之殿可能就很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或許更需要適應之道的加護……
“可以的話,還是請主教大人向鱗羽之主祈禱吧。”
不知為何,在與葡萄接觸過之后,顧問突然開始有點懷疑艾華斯的身份了。
這次晉升儀式本身就是鱗羽之主全權負責的——這意味著祂現在大概率正在看著他們。如果是一般的牧師,根本不敢在這時向祂祈禱。大概就像是考生突然在考試時,出聲對著監考老師要聯系方式、旁若無人的聊天一樣大膽。
這雖然不算危險,但至少算是不敬——牧師通常都會對九柱神心懷敬畏。而鱗羽之主看著他們這件事,只有晉升者才會知道。
很顯然,顧問的懷疑并不深。
不過他的試探對艾華斯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因為艾華斯早就已經向鱗羽之主祈禱過了。
“沒問題。”
艾華斯點了點頭,從善如流:“你說得對……這種時候確實應該向鱗羽之主祈禱。”
他的想法很簡單。
不管這次晉升儀式究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但在鱗羽之主親手構筑的晉升儀式中,哪怕出現意外也肯定是在祂的預料之中。
鱗羽之主所掌控的適應之道途,存在先知與占星術士這兩種能夠預知未來的職業傳承。鱗羽之主自己更是具有窺視未來的能力。而如果他能看到未來,那就說明他們如今所遇到的這種處境本就是晉升儀式的一環。
甚至可能他們的任務,就是基于“被改動的晉升儀式”才確定的!
無論是“心即是圣所”還是救援夏洛克,都與他們如今的行動息息相關。
正是因為艾華斯及時救下了夏洛克、殺死了德羅斯特大臣,他們幾人才會在這時聚集在一起;伊莎貝爾也完成了她的任務,編造出了一條錯誤的“歷史”并讓所有人相信,她才能來到這里見到艾華斯。
所以,她才有機會讓阿瓦隆之影儀式被“夏洛克”知曉、從而讓顧問留在這里。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無論想什么、做什么,都在鱗羽之主的預料之中。祂并非是設計了“在任何地方都會追過去的敵人”,而是從最開始就猜到了晉升者們的一舉一動、因此在他們必至的道路上提前安插了敵人。
那么就連艾華斯此刻的祈禱,也應該在祂的預料之中——
艾華斯找伊本要了一撮祖母綠粉塵。
他的左手攥著寶石塵,右手則對著自己的額頭、雙眼、鼻子、嘴巴、喉嚨、心臟分別輕觸一次。隨后艾華斯將右手覆于左拳手背之上,高聲誦念:“我拜請鱗羽之主——”
說著,他將手翻了過來并攤開。
那些粉末嗤嗤的化為綠煙騰起,將眾人包圍。
艾華斯的聲音漸漸變低:“圣數為六之神,著鱗飾羽之神,千衣萬貌之神……幻形之鯤鵬!
“請賜予我們隱蔽身形的能力,讓我們能夠不被人發現的前往目的地!”
他們四人頓時隱藏起了身形。
那并非是完全的隱形,如果在光芒充足的地方動起來的話、還能用肉眼看到些許扭曲與模糊。但如果是在光線不夠的夜間的話,這就已經夠用了。
艾華斯的聲音也被祈禱得來的祝福所扭曲,變得渾濁而失真:“群體隱身能夠持續三個小時,大家先去收拾一下要用的東西。五分鐘之后在門口集合。
“如今外面可能已經被星銻軍隊封鎖了。我們要穿過被封鎖的區域,先前往銀與錫之殿拿東西、再去圣格尼薇兒禮拜堂。”
為了完成阿瓦隆之影儀式,女王寢室中掛著的那把由圣劍“阿隆戴特”所分離出的精靈匕首是必不可少的。
但之前艾華斯去的時候沒有看到它,想必應該是藏到其他的什么地方了。
不過想到這里,艾華斯心中又有了一個新的疑惑——
他記得,另一把阿隆戴特似乎已經被薇薇安偷了出來,藏到了哈伊娜身上。后來它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可能被人拿走了、也可能是融化在了哈伊娜體內。反正如今它根本就不在阿瓦隆之影那個儀式的陣基里,直接導致儀式錯誤把影天司給拉了下來。
……那么問題來了。
如今他在這個時間點舉行阿瓦隆之影儀式,到底會把什么東西給拉下來?
另一把阿隆戴特,現在到底在哪?
這個世界線里艾華斯沒有超越之欲,那么會不會有哈伊娜呢?
……如果有哈伊娜的話,別是直接把哈伊娜的靈魂給拉過來了吧?
而如果在這個艾華斯沒有超越之欲的世界線里,根本就沒有哈伊娜的話……
“那問題可就大了啊。”艾華斯低聲喃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