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鬼域前.
李元此時的感受可用“玄妙”來形容。
他似是掌控了某種力量,可卻又未曾明白這力量到底是什么。
就好像人的存在一般,明明能說能想,可對生命的奧秘卻是茫然無知。
黑市鬼域前,他全然不顧周身無衣,只是站起了身,黑發纏火,于九月末的蕭索風里雙目凝縮,好似在思索。
“呼”
忽地,他一口氣噴出,縹縹緲緲的火從他口中噴出,在他面前形成一片足有足球場大小的廣闊火域。
但這些火卻不夠凝聚,而是分散零亂,偶爾在半空里又合成一點點火星。
李元觀察了一會兒,又深吸一口氣,那火域又從他嘴中鼻中返回,而眼前入目的則只剩焦土。
“似乎作為區域,并不足夠。”
“那么.”
他抓起青蛇刀,右手握柄,血脈相連之間,一股火焰陡然從刀上升起。
李元左手輕輕一壓。
刀氣驟然破刃而出,構成十余丈之氣。
而刀氣所至,火焰便跟著至了。
李元抬手
近百米的火焰長刀從他手上,直刺天穹,好像一道璀璨的紅色炎柱,格外壯觀。
可是,這并不能讓李元滿意。
“力量若不能收放有余,便是還未掌控。
我能讓火從刀中鉆出,卻只能用最簡單的辦法將其收回么?
難道不能再壓縮到刀中么?”
“力量,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一個包含能量的東西,體積越小,才會越強。
所以,濃縮,才會更好。”
少年正想著,忽地輕輕“噫”了一聲。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體還在變化,或者說真正的、核心的變化才剛剛開始。
除了變得更熾熱,更強大之外,心臟和血肉開始發生很直接的改變。
簡而言之.就是變重,變致密
十刀祖箓,或者說十念祖箓在一旁懸著,而心臟上原本的那一縷笨拙的極陽之血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肉膨脹再壓縮,心臟大小沒變,但肉質卻變得很是致密,比原本的心臟怕是重了不知多少倍.
除了心臟,李元感到自己的身體也在變重。
每一秒都在變重。
他什么都沒做,可腳下的泥土卻開始深深陷下,就好像其上站著的不是個人,而是個鐵人,鉛人,甚至是更致密的金屬
許久后,這種變化停了下來,好似已經完成了。
李元輕輕原地跳了跳。
每當他落下,整個地面都要震一下。
他變重了。
也許原本是兩百斤不到,可現在卻已經超過了兩千斤,亦即超過了一噸。
然而,他的體型完全沒變化,只是血肉格外致密,且散發著熱氣,這種感覺讓李元莫名地想起了肉田。
他等了會兒,確認自己沒有再長肉,這才舒了口氣
要是變成人形肉田,那可就搞笑了。
不過,陽氣,火,肉田,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聯系。
原本,李元是存在某種判斷的。
鬼域的形成:大地——太陰——某塊區域無意間凝聚了足夠多的陰氣——陰氣與某種足夠強大的執念結合,形成具備規則的鬼域。
肉田的形成:天空——太陽——陽氣輕而散,陰氣重且凝,當陰氣足夠多的時候,陽氣就會被牽引帶動,從而被動地凝聚——形成肉田。
肉田里的肉都是“呆肉”,是根本不存在靈魂,甚至沒有半點生命跡象,可卻又很新鮮的妖獸肉。
這事兒,本身就足夠詭異了。
然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肉田的形成是徹底被動的,是完全落在鬼域之后的,所以往往會出現明明鬼域很可怕,但肉田卻還是八品,七品的樣子。
這種正常的滯后,便可以輔證李元的這個觀點。
但此時,“火”的出現,改變了李元的部分想法。
具體是什么,他一時間也說不清,只得繼續觀察自身。
旋即,李云發現自己的心臟在燃燒。
可燃燒.只是將物中的能量耗盡,為何是在燃燒?
這個問題,李元一直很好奇,之前他在真炎氏族坐在火前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只是不得要領。
而現在,當火出現在了他心臟處時,他卻能更加深刻地去認知和體悟。
許久后.
忽地,李元明白了。
這不是燃燒,而是一種.凝聚。
陽氣的凝聚。
他能感到周邊大地的陽氣正凝聚在他心臟處,這使得他心臟看起來似乎是在燃燒,但其實只是陽氣沸騰的表現。
看似是火,可其實火只是一種表象。
在更深層次的,是那種凝聚的,牽引的力量。
‘換句話說,真炎氏族的火,也許只是一種天地的自然景觀,是陽氣因為某種原因而凝聚在了一處,就如同我現在這般。’
‘這陽氣并非由我自身生出,而是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
‘如果周圍環境本就是陽氣十足,那我體內的火可能會更加旺盛。’
“而若是我周圍環境里沒什么陽氣,那么我體內的火很可能就會熄滅。”
“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身體似乎具備了凝聚陽氣的資質。”
‘那么,這是陽氣凝聚的第二種方式了。’
李元認真地分辨著,思索著。
很快,他腦海里形成了一個新的邏輯鏈。
陽氣的被動凝聚:被陰氣帶動,形成肉田,且隨著陰氣的變強,肉田也會隨之提升層次;肉田所在區域,陽氣稀薄,土地貧瘠。
陽氣的主動凝聚:自動牽引,自動凝聚,表象為火。
‘所以說,西極的冰寒地凍,是因為原本就極度貧寒的土地被火凝聚了陽氣么?’
李元腦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這個想法,但旋即又驚醒。
因為可能確實存在這個因素,但絕不是只有這個因素.
他驀然想到“神靈”“魔鬼”的傳說,陡然一驚,皺眉思索道:‘會不會是人為?’
‘若是人為的’
‘算了,留個心眼,日后有了更多信息再想。’
他開始思索如何去驗證自己對于火的設想。
‘若是我去到存在肉田之處,就可以證實我的想法了。
肉田凝聚了一塊區域的陽氣,那么.我心臟處的火必然就會變微弱。’
‘當然,還有一種方式,我可以嘗試,那就是去到一個沒有陽氣的地方,我心臟的火會如何呢?在削弱到最弱之后,又會是什么情況?’
世上沒有陽氣的地方并不多,可偏巧,李元身后就有一個。
他轉過身,身后鬼域里青衣閻娘子正安靜看著他。
“閻姐。”李元喊了聲,露出笑,“我似有收獲,想嘗試一下。”
然后,他就把他的想法,還有此時的狀態告訴了閻玉。
說完,他便抬步,向黑市鬼域走去。
“等一下。”
閻玉忽道。
其實不待閻玉提醒,李元自己已經停下了腳步。
他雙眸微微一動,瞳孔緊縮。
時間恍如靜止,在他和黑市鬼域之間,好似冰火不容般形成了兩個巨大的“域”。
一邊是陰氣森森,一邊是陽氣沸騰。
從遠看,好像是黑與紅被天地推動著、角斗著、擠壓著
雖說李元這邊的域似乎小了點,但終究是在對抗。
而若是李元想要進入黑市鬼域,那必然要撕破黑市鬼域,因為他不僅是他,還是他所在這周邊區域的陽氣。
龐大的,凝聚的陽氣,想要進入凝聚的陰氣,唯有引發陰陽攻訐,直到一方淹沒了另一方,否則最多便是如黑白交尾的游魚,循環虛流,無始無終,其之壯觀,難以言喻。
李元深吸一口氣,想要將這火藏起,卻發現做不到。
陽氣自然而然地聚攏于他的心臟。
他皺起眉,幾番想要進入黑市鬼域,可每一次進入,便如紅黑兩個巨大氣泡的互碾,格格不入
“暫時進不來了。”
李元很無語。
他和閻玉隔著邊界。
這邊界很小,小到不過指頭長短。
可是兩人都只能看著對方,卻無法觸碰。
“你等我一下。”閻玉忽地轉身,飄然離去,然后回來時卻是一套洗的干干凈凈的衣袍,褲子,褻衣,襪子,靴子.
閻玉將一套衣褲遞出邊界,道:“不能總光著身子。”
李元這才注意到自己沒穿衣服。
他隔著邊界接過衣褲,迅速穿起。
閻玉笑道:“可真精神呢,比原來精神多了,好多了。”
李元無語道:“原來就不好么?”
“好好好,都好.我家相公天下第一好。”閻玉的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很開心。
李元好像也很開心,他握緊拳頭道:“閻姐,我又變強了。”
兩人笑著笑著,忽地都沉默下來。
閻玉又笑道:“你擔心的冰蠻入侵了,你寫的信對方也沒認,前線也發生了許多事,你要不先去看看?”
李元道:“那那我先去看看,看完了,我在外面轉一轉。
閻姐,你放心吧,我進不來鬼域只是小事,我到外面轉一圈肯定就解決了。”
“知道我家男人有本事。”閻玉笑著。
兩人忽地又沉默下來。
閻玉輕聲道:“早點回家.”
李元道:“嗯”
“那走吧。”
“走了.”
李元轉身。
閻玉轉身。
兩人各走三步,又忽地都停了下來,但只是停了下,卻都未回頭,然后又繼續往前走去。
而各自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悲傷。
閻玉的人性其實還有小琞可以維持,李元完全可以去很久很久.
忽地,李元真的頓住了腳步,他回頭喊了聲:“閻姐。”
“嗯?”閻玉回頭。
李元道:“真就小事兒,解決了就回來。”
“嗯。”閻玉露出笑,“我等你。”
兩人再度轉身,未曾多說。
兩人見此情形,都已知道這事兒不好解決。
閻玉乃是“陰域”,而李元這個卻更像是“陽域”,陰陽之不融,更勝水火,想要解決,談何容易?
只不過,這結果雖是有些令人詫異,卻也在情理之中.
摯愛之人的分離,永遠會藏起自己悲傷的一面,而只將樂觀的一面展現。
更何況.只是等待。
更何況,還能見面,只是不能彼此觸碰罷了。
李元接受現實,收拾心情,踏步而前,同時感受著自身全新的力量。
他感到自身的變化已經徹底落定了,便撇了一眼自身信息,卻見自身數據已經變成了個漆黑的問號。
李元:???
他再細細看,卻見這漆黑的問號下又看到了個幾乎透明的數據。
那是“360051341”。
他的數據已經從“260041341”提升到了“360051341”,下限增加了“1000”,上限增加了“10000”。
但李元知道,這個數值的增幅究竟是“1000”到“10000”之間的哪個數據,完全不取決于他,而是取決于周圍的陽氣濃度。
若是陽氣足夠多,那便是增加10000,若是極度稀薄,那便是1000。
至于這力量還能不能提升,暫時不在他考慮范圍。
‘為什么會變成黑色的問號?’
李元露出思索之色。
很快,他就得出了個推斷。
‘是了,陰氣連接的鬼域是紅色問號,因其乃是連著太陰,太陰之力不可揣度,故而是問號。
那么,我現在是不是連接著部分天地,而這部分天地又連接著太陽,所以才是黑色問號?
正因為是問號,這種力量已經不在我天賦的范圍之內,所以才無法加點?’
李元細細回想著。
剛剛他和閻娘子之間的陰氣陽氣對比,他弱了半疇。
‘那么.我現在的最強實力相當于是四品,但卻有兼具著等同于單鬼的特性。’
李元再想了想,又搖搖頭。
‘并非如此,鬼域是穩定的,但我卻并不穩定,如果我在陽氣較足的地方,或許可以媲美普通的雙鬼鬼域。’
李元繼續思索。
‘若是做一個比較,單鬼鬼域的數據或許在我的3600左右。
不.單鬼鬼域的差別也很大。
這個數據更可能是一個范圍,假設便是1000到10000。
而其鬼仆,則弱小了許多,假設是100到1000。
如此看來,所有絕大部分鬼仆都可以被六品克制,但若是遇到鬼,六品卻完全無法戰勝。
可是無論多強的單鬼鬼域,都絕無可能留下青瀚城那般的強者。
甚至青瀚城還可以鎮壓下這樣的鬼域,如此一來,在數據上便成立了。
只不過,單鬼鬼域因為有陰氣源源不絕地補充,所以無法毀滅,而只能鎮壓,這一點比武者強了許多。’
‘而雙鬼鬼域的數據或許在50000左右。
若是做個合理化的范圍估算,說不定也是在10000到10萬之間。’
李元思緒飛速旋轉。
過去,他未曾接觸到如此境界。
而現在,他卻已經開始將“鬼域”也納入力量排序。
簡而言之,
極其粗糙地歸納:
單鬼,介于五品和四品之間;
雙鬼乃至多鬼,則是介于四品和三品之間。
而他,則是介于單鬼和多鬼之間。
但不同的是,鬼是固定不動的陰氣灌輸,而他則是始終漂浮的陽氣灌輸。
‘那么,我惡鬼道具是否還能使用?’
李元略一思索,取出了之前最常用的能夠改變模樣的“胭脂盒”,開始化妝。
這一次,“胭脂”直接融化了,根本無法在他臉上形成陰妝。
要知道,這東西是他從裝備欄里取出的。
而正常來說,裝備欄里取出的東西,總會更容易使用一些,就好像是正常五品無法動用胭脂,而李元卻依然可以動用。
可現在,他顯然再上層樓,所以.即便“胭脂盒”的使用要求已經很低了,但他還是已經無法使用。
他取出人皮手銬。
略作感知。
‘人皮手銬還能用。’
‘那就是說,我今后只能動用雙鬼及以上的道具了。’
在簡單的測試后,李元得出了結論。
旋即,他手指微動,拉了拉“千里一線”。
他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測試,根本來不及去悲傷。
而在測試之前,他必須解決一些問題。
“碎木城被攻破了。”
“八連城也被占據了.”
“張家滅亡了”
“趙家派遣小女兒前來求援”
“王家開始往外逃了。”
“游家也收拾金銀細軟開始撤離了。”
一則則壞消息如雪花般飛至。
冰蠻雖然笨了點,但其力量足以碾壓一切。
在品嘗到了“為所欲為”的好處后,冰蠻越發地無法無天。
他們本就不懂律法,只遵從弱肉強食。
他們已將自己的所有物不再當人看待。
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小半個云山道就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凡人,甚至是江湖勢力成了圈養的“奴隸”。
冰蠻對生命從無尊重.他們只知道自己強大,就可以安然地享用他們的所有物。
這是他們遵循的規律,而和善惡沒有任何關系。
高山之上,紅衣的唐老太太和剩下的弟子安靜地眺望遠方。
“巨馬谷已破,冰蠻再無阻礙.”一名弟子道,“老師,我們不如離開云山道吧。”
另一名弟子道:“老師說過,云山道之外的中原更是人間煉獄。”
再一名弟子爭辯道:“可這也比在云山道好!這里.這里已是冰蠻的天下。
他們每一個都很可怕,每一個都無法殺死,我們怎么打?
與其在這里淪為他們的奴隸,還不如去中原看看,總還有一線生機。”
無論他們說著什么,聲音里都只有絕望和恐懼。
強大,暴戾,悍不畏死,根本不會被嚇到,這就是冰蠻。
而為了讓人不敢繼續對抗他們,這些冰蠻更是開始動用些極度殘忍的手段。
他們會他將反抗最厲害的典型抓出來,剝了人皮掛在竹竿上,用來開道.
他們會將人頭挖空,在其中放上蠟燭,做成燈籠提在手上.
他們會用人皮制作旗幟,然后在人皮旗幟上用鮮血寫下各大氏族的名字.
云山道的人哪里見過這么恐怖的手段,只是聽聞便已嚇破了膽。
“老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是啊,老師,大雪快落下來了!
一旦大雪封山,我們將再難撤離。
而冰蠻卻根本不怕冷,他們裹著獸皮就可以在雪地里亂跑,便是雪崩也絲毫不懼。”
“老師!”
“老師!”
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
唐年沉默許久,她看了一眼身側的唐玲。
唐玲孤身去往冰蠻部落,然后各種傳遞信息,各種里應外合,各種配合下毒,但卻還活著回來了,除了左眼瞎了之外便再無其他.
她已經徹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膽識。
可此時,唐玲也沉默著。
在去冰蠻部落之前,她充滿信心。
去了之后,是戰戰兢兢,可卻還是成功了。
她們在七月份的時候完成了對冰蠻的反撲,甚至一度給冰蠻帶來了恐慌。
可如今,就連最后一滴毒汁都用光了,她們再難殺死冰蠻。
但是,她不甘心。
老師每日醉酒狂歌,可她知道老師對唐門寄予了多大希望,也知道老師多么地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去鉆研傀儡術。
為什么.
她低下頭,握緊拳頭,獨眼之中流下恥辱和憤恨的眼淚。
“我不甘心.”
“真的,真的不甘心。”
虎背熊腰的獨眼女子哭了起來。
而周圍唐門弟子紛紛沉默了。
有人安慰道:“師姐,這不怪你,要不是毒藥用完了,說不定我們真的就擊退這些冰蠻了。”
“是啊,師姐,你已經盡力了。
這些冰蠻便是天災,根本不是人力可敵。”
唐年輕聲嘆息,抬手撫摸了下唐玲的頭發,道:“玲兒,等為師兩天,兩天后為師歸來后,便會做出決斷。你先整合弟子,定好退路.我一旦回來,也許是說走就走。”
“老師,去哪兒?”
“見一個人。”
“是李管事嗎?”唐玲猶豫著道。
唐年笑道:“是。”
“找他有用嗎?他難道是什么大高手?可就算再高,也不可能抵抗.”唐玲道。
唐年道:“他是我的父親。”
唐老太太沒有再隱瞞,她很驕傲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后起身坐上傀儡的肩膀,便要往身后那落葉漫天狂舞的深山而去。
山無階梯,唯有枯葉。
才生成未久的綠葉便被早來的秋風吹黃了模樣,一片片墜落。
階梯繞折,傀儡縱躍。
而坐在傀儡肩上的唐老太太驟然感到一股迥異于周圍環境的熱風撲面而來。
玄袍的男子負著青刀,正在轉角處。
唐年驀然抬首,又欣喜道:“爹,你沒事了!”
“我沒事。”李元一步走到她面前,又問,“小琞呢?”
唐年道:“小琞乖乖的,在屋里待著。
那些冰蠻入侵了云山道”
李元抬斷,道:“你對地形熟悉嗎?對他們的分布熟悉嗎?”
唐年點點頭。
李元道:“帶我去真炎氏族。”
他想了想又道:“叫上小琞一起,她雖然還是孩子,可我不想她錯過一些事她總要長大,總要見識。”
片刻后。
李元飛在半空,小琞坐在烏鴉云上,唐年坐在傀儡抬著的樓輦上,三人以一種匪夷所思、無視地形的速度快速往一處而去。
冰蠻,真炎氏族.
人皮大旗高掛城頭,在風里迎風而動。
城是八連城,是真炎氏族才攻下的城市。
族長真炎雄正負手在城頭,眺望遠處。
這等陌生的環境,令他在最初的緊張與警惕后便變得放松。
“終于走出來了。”
“原來,就這么簡單.”
他舒了口氣,“我的族人終于可以活在陽光之下了。”
他身后的城市正熙熙攘攘,野蠻人們來到了繁華地段,日日玩樂,夜夜笙歌.而被視為豬狗的城中居民則成了徹底的玩物。
不存在善惡觀念的蠻子,比惡人還要可怕許多倍。
如今的城市,已經成了游樂場,此時正散發著歡笑和哀鳴。
忽地,天邊起風了。
真炎雄瞳孔驀然緊縮,因為他看到了天邊的一個男人。
男人裹著玄袍,背著青刀,黑發隨風狂舞,轉瞬便以逼近了城墻。
這個男人,真炎雄很熟悉。
他越來越熟悉,越來越皺起眉頭。
繼而大吼出一聲:“真炎元!!!”
嘭!!
李元從半空落在城頭,道了聲:“族長,別來無恙。”
真炎雄忽地想起數月之前的那封信。
信上說:你猜神靈給了我懲罰讓我背負,還是賜了我獎勵讓我消化?
兩人默默對視。
李元忽地往前踏出一步,大量的火焰從他毛孔里逸散而出,繼而使得他周身形成了一團火域,便好似他成了火。
身為族長,沒有人比真炎雄更清楚“火”。
而他眼前的火和他真炎氏族的火竟是一般無二。
“你”真炎雄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元,“你你.”
他已不知說什么好。
九焱氏族,一族守一火。
而眼前這個男人,他成了第十道火,活著的火。
“要打嗎?”李元在火里問。
真炎雄問:“你到底是誰?”
李元嘆息道:“我說過,如何入侵大周需得我來部署.那是因為你們入侵的這地界,便是我的地界。
我希望兩邊能和平共處,因為云山道實在是個很貧瘠的地方,而外面中原的花花世界才值得我們去入侵。”
真炎雄默然了下,道:“你送來的信我看到了,但他們不信,而我真炎氏族雖然不弱,但在九焱氏族里卻不是最強的。”
李元問:“最強的氏族是哪家?”
真炎雄道:“銅戎,血方。”
李元又問:“沉壽在哪兒?”
真炎雄雖是個聰明的野蠻人,但也經不住李元這么跳躍的問法。
李元道:“按著我真炎氏族的規定,前任大長老若是歸來,只要擊敗現任,那還是可以重新成為大長老。”
真炎雄猶豫了下,忽道:“真炎元,擊敗我,我讓你做族長。”
“好。”
李元沒有猶豫。
兩人對戰,拉開距離。
真炎雄從背后抓下一根粗壯如臂的長槍。
李元緩緩拔出青蛇刀,道了聲:“請。”
真炎雄爆喝一聲,一足踏地,城樓粉碎,連同李元所立位置也粉碎。
而就在這粉碎之際,真炎雄身化一道惡風,槍似獠牙尖尖地呼嘯著戳向李元。
李元忽地露出笑。
不屑的笑。
在這一刻,他已經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蠻子會臣服于強者,所以.謙卑毫無用處。
云山道蕓蕓眾生視冰蠻如洪水猛獸,如不可逾越之高山。
那么,冰蠻視他,當亦如是。
李元腳下的城樓已碎,但他半懸在虛空,拔出青蛇刀,卻沒有斬出,而是輕輕擦了擦,又隨意插回了身后。
既然謙卑無用,那便張狂。
“你,還不配我出刀。”
淡淡的聲音里,李元伸出手,隨意一抓,就抓住真炎雄手里的槍,然后直接一掰。
槍.斷成兩截。
李元丟開,打了哈欠,道:“你太弱了。”
真炎雄:
“待回真炎氏族,我行拜火儀式,將族長之位讓給你。
你知道的,一切儀式唯有在火前舉行,才會被族人認可。”
李元不耐煩地道:“不必。
我就是火,拜火就是拜我。
何必舍近而求遠?”
說罷,他慢慢升高,雙手如羽翼展開,火焰從周身溢出,騰騰而起,好似懸浮在半空的火,照耀世間,令這深秋本已肅殺的萬物重新沐浴上了暖光。
八連城,此間城墻周邊的所有動靜平息下來。
不少蠻子沖到街頭,看著懸在半空的火焰,完全無法置信。
他們看不到李元的臉,可卻認得火。
可是,這在永夜凍土的火,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中有些人不明就里,但信仰的本能令他們屈膝跪拜。
李元看了眼在墻頭上瞠目結舌的真炎雄,道:“你看,他們會拜我。”
真炎雄默然良久,屈膝于地,對著李元深深叩拜下去,可旋即又道:“我錯了”
“何錯之有?”淡淡的聲音響起。
真炎雄道:“我不該將族長之位讓給你,因為.你不該做族長,你該做神。”
“哼”
“哈哈哈哈哈!!!”
火焰里爆發出狂妄無比的笑聲。
而那些在街頭拜火的蠻子這才驚詫地發現火里居然有人。
他們一個個跪倒在地,卻難以置信地仰著頭,倔著脖子,腦子嗡嗡作響,完全沒明白火里怎么可能有人。
“神?”
火里傳來狂妄且霸道的聲音。
這聲音,便宛如真正的神,讓蠻子們生出一種源于血脈的敬畏,他們越發匍匐。
“若真有神,他豈會厭棄我們!”
“若真有神,他既厭棄我們,我們何必唯命是從?”
“火,并非神靈所賜!”
“世間無神,唯有大蠻王.”
“真炎雄,你不明白嗎?”
李元不想給蠻子們建立神的觀念,到時候再來個強者又說他是神,那不就糟了么?這種純屬為他人作嫁衣裳。
想要成為大蠻王,必須足夠強大,必須要有大蠻王信物,而且必須是三代以上根紅苗正的冰蠻。
當然,這第三點是從他之后開始,這大蠻王信物當然是由他親自鑄造.
李元的想法,不是“神靈宗教制”,而是“蠻王信物制”。
“大蠻王”
真炎雄喃喃自語。
一時間,他看著那半空火中的輪廓,也是心神搖蕩。
而那火繼續往空飛去,宛如一輪更迫近大地的烈日,正與天上烈日爭輝。
而宛如雷鳴的聲音往四周四處擴散而去。
“真炎氏族之人,吾乃真炎元!
此這一刻起,八連城乃是吾之私有物。
膽敢妄動者,死!”
一句話,好似霹靂驚雷,垂天而下。
不少蠻子看到那火中之人自稱真炎元,皆是大驚失色,再聯想起近兩年前的那一幕,紛紛若有所悟,一個個急忙丟開自己身邊的東西,跑到了街道上。
李元掃了一眼,看到了真炎蒼耳。
那位曾經在他病弱時想要趁虛而入的蠻子,如今惶恐地站著。
李元抓起青蛇刀,一氣十數丈火焰,青蛇刀破空而去,虛空一拖.
真炎蒼耳就直接被斬成兩半,傷口斷裂處被火吞噬。
他嗷嗷慘叫著,痛苦地掙扎,卻無人說什么。
甚至在這些蠻子心中,真炎元這般的強者就該如此,這才符合他們對于強者的印象。
頓時間.
有蠻子忽地又大聲吼了起來。
“真炎元!”
而這一聲宛如在油水里丟入了火星,直接炸開了。
更多聲音大喊:
“真炎元!”
“真炎元!”
再一會兒,這聲音又變成了:
“大蠻王!”
“大蠻王,真炎元!”
他們滿是肌肉的腦袋終于想明白了他們認為的事。
真炎元,曾經的真炎大長老,他回來了!
他成為了火!
但他又說這世間沒有神,只有大蠻王。
相比起高高在上的神,真炎氏族的蠻子們似乎也更喜歡“大蠻王”這個稱謂。
而真炎元,這個成了火的存在,自然是大蠻王。
八連城的居民本以為神兵天降,有人來救,可一聽那個個怪物在興奮地大喊著“大蠻王”的名字,他們皆是面色煞白.
凌空而立的李元抬手壓了壓,道:“欲成蠻王者,必須征服九族!
孩子們,告訴我,距離我們最近的氏族在哪里!
帶我去!
讓我看到,讓我征服!”
他雙手猛然一揮,周身火焰彌散,化作一團圓形的火霧光球,高高在上,好似天上有兩個太陽。
“看到!征服!”
“看到!征服!”
真炎氏族的蠻子們徹底興奮了,一個個操起家伙,要跟著真炎元去干架。
真炎雄也只覺熱血沸騰,但他畢竟不是腦子里都是肌肉的蠢貨.
他看著高處那火焰里的真炎元,眼中閃過濃濃的敬畏之色,口中喃喃了一句:“如此力量,如此手段,你不是大蠻王,誰又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