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唐年和小琞正悄悄觀察著八連城的動靜。
小琞有些驚到了,又有些不明白。
她驚于自己父親的強大,不明白的則是父親為什么自稱“真炎元”,然后為什么又要這般地去收服敵人,而不是殺了他們。
這些壞人不是入侵了云山道嗎?父親難道不是去擊殺他們的嗎?
唐年則是若有所思。
小琞忍不住問了:“年姐姐,為什么爹爹要這么做?”
唐年道:“義父.他要收服這些冰蠻。”
“為什么收服,這些人都是壞人,而且都很殘忍,為什么不殺掉呢”小琞不解,這些日子她也看了許多,聽了許多,入目入耳的皆是對冰蠻的仇恨和恐懼。
她耳濡目染,自然也有了這樣的憤怒。
她以為爹是要來為云山道蒼生報仇,畢竟她作為“唐門小圣女”,也去過不少幫派,這些幫派有正有邪,而不少正道之人都是行俠仗義之輩,以牙還牙,血債血償.
可爹卻并沒有這么做。
這讓她難以理解。
唐年沉默了下,她之前常隨李元外出,對于這位義父的性子自然有一定把握。
而小琞所見的李元都是慈祥的、甚至憨厚的可以給她當馬騎的老爹。
唐年明白義父希望小琞有個快樂的童年,但既然義父選擇了將小琞帶來這里,那么就已經決定讓她從“童話世界”里走出來,睜眼看看現實。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道:“因為,義父從未將他自己當做這里的守護神。
他沒有接受這里人們的供奉,也不會繼承這里人們的恩怨情仇。”
“可是唐門,可是大家,不都是爹安排到這里來的嗎?”
“那是我們,而不是大家。
這里沒有大勢力的沖突,沒有肉田鬼域,義父希望我們有一個安身之地。”
唐年道,“義父的心從來都不大,他沒有容下這片大地,沒有容下這里的蒼生,他容下的只有他自己,還有我們,還有他在乎的人。”
小琞:.
唐年道:“就算這片大地生靈涂炭,就算蒼生痛不欲生,他也只是能幫則幫,若不能幫便不幫,若是有他自己的計劃便堅如磐石,不移不動.
他是個冷血的人,可卻又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他不會心懷天下,站在正義和光明之中;
他也不會冷漠無情,成為黑暗與邪惡之人”
小琞嘀咕道:“可爹總叫我做好人,叫我要善良。”
唐年道:“義父永遠希望人可以善良,所以.他深愛著小媽,因為小媽就是那樣的人,就是希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下擁有秩序的人。但他自己不是.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云山道上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他也不會因此而憤怒.
他不會主動去害人,可卻也不會肩負正義。
天地變動,他聽之任之,
趨吉避兇,見利而動。
他永遠不會熱血和大義凜然,但卻會做出對他、對我們來說最正確的選擇,并用最可怕的耐心去等待最好的時機,然后.出手。
這樣的爹最可怕,又最讓人安心了。”
說罷,唐老太太嘆了口氣,揉了揉小琞腦袋,道:“妹妹,這就是我們的父親,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是所有人都會恐懼的人。但幸好,他是我們的父親。”
小琞:.
唐年眸中閃過回憶之色,道:“他很久之前就已經布局。
冰蠻極度排外,所以他偷偷進入了冰蠻中的真炎氏族,成了真炎氏族的一員,并擁有了冰蠻的名字————真炎元。
如此一來,他的出現,就不是我們云山道對冰蠻的討伐,而是冰蠻內部的爭權奪勢。
這兩者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會是不死不休,打到最后義父什么好處都沒有。
后者,卻是只要戰勝最強者,略施手段便可掌控冰蠻。
這就是義父現在在做的事。”
小琞想了一會兒,忽地問:“可是,爹是怎么加入冰蠻的呢?”
唐年道:“聯姻。”
小琞:???
唐年笑道:“你要多一位五娘了,一位來自冰蠻的五娘。”
小琞:.
吱.嘎。
八連城,兩扇鐵門緩緩打開。
陽光照耀著一團團黑壓壓的、充滿壓迫力的影子,往外而去。
野蠻人抄著兵器,出了城。
而少數幾個留下的真炎氏族之人也不再屠城,或是肆虐百姓。
因為大蠻王說了,八連城是他的私有物。
真炎氏族的人絕不敢動大蠻王的私有物,他們留在這兒就是幫著看家的。
出城的,自是隨著李元。
少年裹黑袍,束披風,跨巨狼,背負一把青蛇刀,
滿頭黑發披散于肩,如焰狂舞,顯得野蠻霸道又肆無忌憚,和野蠻人們一起毫無違和感
野蠻人和蒼狼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就抵達了附近的一座城市————鹿飲城。
鹿飲城,是紅晶氏族占據的地方。
這片城市的城頭挑著人頭,以震懾膽敢反抗之人,而城門則是關閉著,這使得這座城市成了紅晶氏族真正的游樂場。
此時,鹿飲城里,一座座酒樓青樓,還有一些富裕的家族都被野蠻人占據。
這些野蠻人邊玩著女人,邊暢快地吃著美食。
這里的食物太過好吃,他們吃的根本停不下來。
淫靡之聲交織著歡笑,哭泣之聲.
而這聲音卻被一聲爆炸般轟鳴,擊的安靜了剎那。
緊接著
轟!!
又是一聲。
嘭嘭嘭!
好似兩個重物墜地。
那是鹿飲城的左右兩扇鐵門被硬生生地轟開了,往里摔到地上,掀起塵埃如浪。
整個鹿飲城在短暫的沉寂后,便沸騰起來,不少原本正在吃喝玩樂的野蠻人抄起兵器“騰騰騰”地沖出了街道,一窩蜂往城門處涌去。
而首當其沖的則是個抓著長槍,如刺的胡須捆束成辮的男子。
這男子身上穿著剛從不知哪個家族里扒來的黑色繡花鎧甲,鎧甲就那么草草裹在身上,而他或是嫌麻煩,胯下就穿了條短褲,其上還染著不知哪兒來的血。
這男子,正是紅晶氏族的一位長老————紅晶須。
而他們的族長則是去附近的氏族城市里去了。
“找死!!”
紅晶須邊跑邊吼。
而他身后,宛如狂暴虎豹的野蠻人從各處小巷竄出,跟在了他身后,踩踏出令整個鹿飲城都在戰栗的震感,口中發出浩大的令普通人神魂都為之戰栗的吼叫。
“吼吼!”
“吼吼!”
“吼吼!”
上百的野蠻人隨著紅晶須沖到了城門處,卻是紛紛愣了下。
因為這入侵的外敵,竟同樣是他們的族人。
而真炎氏族最前的那位騎著蒼狼的少年,他們卻陌生的很。
但即便陌生,他們卻也不敢怠慢,因為.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此人地位的超然和強大。
李元抬起頭,掃了一眼周圍,忽地發現一側的樓上,竟有個紅晶氏族的蠻子正抓著個妙齡女子,撕扯之間,欲行污穢之事。
他雙指一并,揮出一道刀氣。
刀氣精準如手術刀,在那蠻子的脖子上一劃,便是其身首分離,頭顱從妙齡女子身上滴溜溜地滾了下來。
妙齡女子驚駭地愣在當場,又發出連續不斷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其后的屋里還有孩子在哇哇大哭。
李元掃了眼屋里的孩子,身形閃爍,瞬間掠到了樓頂,將披風解開,裹在那女子身上,又伸手抹了抹她眼睛,以讓她別在看,同時道:“別怕,回屋去吧,今后這兒都是我的,這些蠻子不會再侵犯你們了。”
樓下,紅晶須看著那滾落的人頭,怒吼一聲:“放你的屁!這里的一切都是我們紅晶氏族的,不是你的!!”
“哦?”
“我知道了,你想為這些奴隸出頭!可惜這里就是我們的!!滾吧!”
說罷,紅晶須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繼而獰笑一聲,道,“不過,滾也來不及了!你,觸犯了我們九焱氏族的規定,你殺了我們自己人,你死定了!!”
說著,這位紅晶氏族的長老面帶暴戾,騰空而起,吼道:“死吧!蠢貨!!
你膽敢動手,就算我殺了你,也沒人會說什么啊!
而你可還敢出手?
可還敢與我所有氏族為敵?!”
“等我殺了你,我會當著你的面,把這奴隸一點一點給干死,哈哈哈!!”
嘶吼和狂笑之間,一槍帶起惡風,直往李元而去,似乎想將其一槍釘殺。
可在他眼里,那位真炎氏族的少年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那是一種冷漠的,狂妄的,不屑的表情
然后少年伸出了手,居然抓向了他的槍。
“蠢貨!”
紅晶須獰笑著。
他手臂猛旋,槍身一抖之間好似巨蟒翻身,每一寸都帶著強大力量。
霍霍之聲,驟然炸起,空氣里都生出了一陣陣寒芒。
這一抖曾經將云山道不少自詡為高手的存在輕易震成血霧,這也是紅晶須自己琢磨出來的法門。
槍臨近。
但李元一抓。
那原本似大蟒翻身的槍,便紋絲不動了。
紅晶須愣了下,他猛力拽動,卻還是不動。
緊接著,一股恐怖的高溫從槍身上傳來,這使得他握著的槍幾乎瞬間熔融,又與他的手黏在了一處。
劇烈的灼燒感覺傳來,紅晶須吃痛,大呼一聲,便要收手,甩手,往后撤退。
李元看也不看他,而是看著一旁嚇傻了的女子,拍了拍她肩膀,道:“回屋去吧。”
說著,輕輕一抓,一丟,便將女子輕輕丟入了屋內。
在他將女子丟回屋的剎那,他身形前移,抬了抬右腳。
這一腳直接踩在了紅晶須的左腳背上,使得他整個人被定住,而無法后退。
再接著,李元左腳也踩了過去,踩在了紅晶須的左腳背上。
嘭嘭!!
兩人所站位置瞬間崩塌。
半空陽臺破開個窟窿。
兩人筆直落在了地上,“嘭”地一聲砸出個蜘蛛網似裂紋的坑。
可兩人卻還是維持著原本的姿勢。
紅晶須拼命掙扎。
李元神色淡漠地踩著紅晶須的腳。
紅晶須雙手連撣之間,終于松開了那把在飛速融化的長槍,然后因為痛感轉身死命地要逃,但他怎么也無法掙脫李元的踩踏,只能發出連連哀嚎。
而李元見他掙脫也不以為意,一抽那長槍,火焰之下,長槍頓時徹底化成了高溫的熔融狀態。
李元隨手將這金屬揉成一個圓球,然后扣在了紅晶須頭上。
熔融的金屬頓時順著紅晶須的七竅往他腦子里流淌而去。
紅晶須張開嘴,卻無法發出聲音,因為滿嘴都是熔融金屬。
他瘋狂地,用盡全部力量掙扎。
他頭上冒著白煙,脖頸胸口已經徹底紅了,熟了,從而散發著混雜了金屬味兒的肉香。
但李元只是負手而立,踩著他的腳,安靜地用一種看著小蟲子的神色俯瞰著他,直到他徹底撲倒在地,成了個畸形怪異的金屬頭人。
李元松開腳,又負手往前走去。
紅晶氏族的野蠻人們被嚇到了,竟沒人敢上。
李元走一步,他們就退一步。
忽地,他們眼中那恐怖的真炎氏族少年周身浮現出火,洶涌的火一瞬間涌出,燎燎而起,照出野蠻人們越發驚駭的目光。
“大蠻王,真炎元!!”
“大蠻王,真炎元!!”
“大蠻王,真炎元!!”
真炎氏族的野蠻人們興奮地吼了起來,咆哮了起來。
李元看著那些紅晶氏族的野蠻人,道:“我從火中來,你們卻因火而生。
自此之后,九焱氏族唯有大蠻王!”
“唯有大蠻王!”
“唯有大蠻王!”
真炎氏族又跟著吼了起來。
紅晶氏族的野蠻人們怔怔地看著火,以及那在火中甚至已經看不到輪廓的人,再看看倒地的紅晶須,紛紛默然.
李元浮空,雙手抬起,周身火焰炸散開來,化作一輪由火焰構成的圓球,好似臨地的太陽,威風又煊赫。
而宛如雷音的威嚴之聲擴散而出。
“既見蠻王,為何不拜?”
忽地,有一個紅晶氏族的野蠻人丟下了兵器。
啪啪啪.
越來越多的紅晶氏族野蠻人丟下兵器。
旋即,一個個野蠻人匍匐在地,叩拜著天空那團燃燒的火,就好像在叩拜著自己族中的圣火一般。
“孩兒們,告訴我,下一個距離我們最近的氏族在哪里!”
“我們.去帶他們回家。”
“火,才是你們的家!”
“而我,大蠻王,就是火!”
極具蠱惑和霸道的聲音響起。
而那一個個才投誠的野蠻人有些茫然的起身。
真炎雄默默仰頭看了眼天空的火,他忽地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他背著長槍,走到紅晶氏族的蠻子們身側,揚聲道:“天降大蠻王,便是要我等臣服,走吧,讓其他氏族全部都歸于大蠻王!
從今往后,我們九族便是一家了!”
他振臂一呼,吼道:“蠻王降世,九族一家!”
“蠻王降世,九族一家!”
“蠻王降世,九族一家!”
真炎氏族的蠻子們跟著喊了起來。
而紅晶氏族的蠻子抓緊了兵器,雙目閃爍紅光,也跟著喊了起來。
隨后,一行人又轟動地離開了鹿飲城,只留下幾個野蠻人幫著大蠻王看家。
云山道劍山以西,
最大的城市莫過于————出云城。
這出云城乃是云上這貧瘠之地上的一顆璀璨明珠,此地風景秀麗,人杰地靈,往來通商無有不便。
又引凍原西來之水構建宛如中原般的亭臺樓榭,春夏秋冬,各呈妍態,而這也是原本云山道最大的幾個家族所在之地。
只不過,這般的寶地這里卻變成了冰蠻所居之地。
或許是因為此處過于奢華,蠻子們你不讓我我不讓你,而九焱之中最強的兩家“銅戎”、“血方”便是將這座城一分為二,同時占有。
而其余的幾家族長也是羨慕不已,便前來玩耍.
此時,寒風悠悠,已近暮色。
大片大片的彤云厚重似鐵,若沉壓將至那重巒疊嶂的山和樓。
晚風一起,云又是象群奔跑。
血色的殘陽在奔跑的縫隙里投下寒意.
可與這蒼涼肅殺之晚景不同的是,出云城的摘星酒樓正熱鬧無比。
“銅戎,血方,白鹿,紅晶,望火”的五家族長此時正摟香抱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同時看著空地上那鶯鶯燕燕的舞蹈。
而若是看到某個舞女跳到絕妙勾魂處,這些族長便如抬手去抓肉一般,直接將那舞女抓來,然后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地直接扯脫裙袍,就地上弓。
舞女皆是凡女,而這些族長卻個個兒都是五品,力氣極大,又毫無分寸,在上弓之時,他們是快活了,但舞女卻痛的宛如受了五馬分尸之刑。
但這些族長卻絲毫不以為意,因為在他們眼里,這些女子便是他們的私有物。
他們一邊玩樂,一邊哈哈笑著。
“來來來,喝酒。”
“哈哈,干!這里的酒真好喝,我們該早點出來!”
“是啊,現在那留守在凍土的該后悔無比了吧,哈哈哈!”
“真炎雄沒來,他是不是還在想著上個月的那封信?”
“我知道,他被他們那大長老嚇破膽子了嘛。”一個形象頗為俊美的族長笑道,“我弄清楚了,那個真炎元就是個取了氏族女人的外來者,這樣的人也想參悟火的秘密?也想得到神靈的賞賜?”
這位乃是白鹿氏族族長——白鹿豐。
另一邊,身側插著巨斧,滿臉橫肉的男人一邊粗暴地揉動著美貌女子,一邊大口吃著肉,甕聲道:“真炎雄老了,他不行了。也就虧他能給一個外來者本族之姓,還封他做大長老。要是放在我紅晶氏族,他要是敢嘚瑟,我便當著他的面將他女人給弄了,呵哈哈哈哈!”
這位是紅晶氏族族長——紅晶緄。
“來來來,說那掃興的事做什么,再喝一杯!”一個肌膚呈現出火紅金屬光澤的魁梧男子抓起酒壇。
這時銅戎氏族族長——銅戎瓠。
其余幾人也是舉起酒壇,哈哈笑著。
而就在這時,那被紅晶緄虐揉著按壓在身前的美貌女子驟然快速吐出了什么,這吐出之物直接入了紅晶緄張開的口,又隨著他的酒水入了他的喉中。
這一幕發生的陡然。
紅晶緄一驚,驟然起身,將女子狠狠摔落在地,然后開始吐酒。
這些蠻子本來天不怕地不怕,可自從被唐門給用毒殺掉四百多人后,他們開始怕毒。
在他們印象里,這些外面的人孱弱無比,胳膊腿子一打就斷,可他們卻又像凍土上最可怕的毒蛇,猛不丁地咬一口,就能致命。
“下毒,你敢給我下毒!!”
紅晶緄憤怒地將女子一根手臂扯斷,然后卡著她脖子,“騰騰”地沖到這“摘星樓”的欄桿前,將她朝外舉著。
女子手臂新斷,雙腳騰空,痛苦地掙扎著,而腳下距離地面尚有近十丈距離。
“把解藥拿出來!否則把你砸成肉泥。”紅晶緄怒吼著。
女子雖然痛苦,卻冰冷地盯著他。
她的手臂斷裂處潺潺流著血,她全身都因痛楚而在抽搐,可她依然冷冷地盯著面前的野蠻人。
只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紅晶緄身后忽地出來一聲細長的放屁聲.
之后,這位野蠻人揉了揉肚子,忽地笑道:“好了,已經不疼了!”
他獰笑著看向那露出絕望之色的女子,道:“太弱了。”
說罷,他也不用力,就好像貓戲老鼠般,輕輕一松手,任由那斷臂女子往下面的石板街道落去,若是落實了,這便是真摔成一團肉泥了。
女子雖是練家子,可此時一臂斷,氣血亂,哪里施為的了?
半空中,她發出痛苦的尖叫。
但不是因為斷臂之痛,而是因為沒能刺殺成功。
然而,她已經用了她所知道的最毒的毒藥。
這種毒藥味道較大,她不敢放在酒水里,而始終小心翼翼地以特制膜衣所包藏在嘴中,待到靠近了再尋找機會吐入了那野蠻人頭領的口中。
可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不甘!
她不甘心!
她閉上眼,等待死亡。
可死亡并沒有到。
一只手抓住了她。
女子側頭,卻見是個身形魁梧、背負重劍的男子。
“我來了。”男子道。
“傻瓜,我不是讓你走么?”女子哭著。
這一對兒正是云山道上出了名俠客——黑白雙劍。
“黑劍”孟南。
“白劍”姜舒。
生靈涂炭,眾生避禍,避不過的,只能受著。
然而,這世界上終究還有那么幾個傻子愿意奮不顧身,愿意以卵擊石。
姜舒就是這個傻子,她要刺殺一個冰蠻首領,以慰這片大地的蒼生在天之靈。
她騙了自己搭檔,孤身冒險,
只是孟南卻已察覺,在此處等待
此時,他接住了從樓上墜落的女子,轉身便跑。
高處,幾位族長目睹了這一切,卻沒有一個惱怒的,好像終于尋到了點有趣的事一般。
紅晶緄砸吧著嘴:“嘬嘬嘬”
頓時,趴在角落里的一頭冰雪巨狼頓時起身。
紅晶緄丟了那女子的斷臂給它,拍了拍他腦袋,道:“追過去,吃掉她!”
這巨狼好似通靈一般,頭一揚一甩,將斷臂丟入口中,咀嚼了幾下,然后轉身,好似一道旋風躍出了欄桿,然后往遠處追了過去。
“喝酒喝酒。”紅晶緄笑道。
遠處。
孟南抱著奄奄一息的白劍,施展身法,快速奔跑。
他乃是身法劍法雙絕,這一雙腿上的輕功宛如仙鶴飛云端,靈巧又快速。
但巨狼何其之快?
雙方的距離快速拉近。
“老孟,丟我下來,他們要抓的是我。”姜舒衣衫半解,滿臉是淚。
然而孟南卻沉默著不說話,只是發足狂奔。
而跑著跑著,他周身忽地飄起了一陣陣血氣,而奔跑速度卻也快了許多,這顯然已是一種對身體很是有害的秘法。
“老孟!”姜舒哭著。
孟南憨厚的臉龐忽地浮出一點笑,他道了句:“一起活,一起死。”
姜舒抱緊他。
而盡管孟南施展渾身解數,但卻只是稍稍延緩了巨狼追上他的速度,可想要擺脫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嗖嗖!!
嗖嗖!!
一前一后的影子追的極快,空氣里都是血氣和腥風。
而就在巨狼沖過某個巷口時,黑暗的巷子里突然沖出個邋里邋遢的大漢,那大漢手持一把鬼頭刀,“刷”一下斬向巨狼,口中喊著:“孟大哥,姜姑娘,老趙今生欠你們的還了!!”
鬼頭刀彈開。
那巨狼一爪子將大漢壓倒,又張嘴直接咬碎了他的頭。
黑劍白劍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悲傷。
剛剛那位是他們曾經救過的一個江湖中人.
可這般情形下,他居然還跑來送死,只為了幫他們多擋一刻。
一時間,兩人心中又是悲傷,又是生出一種熱血之感。
誰說人間無情,誰說市井無義!
“今日死亦無憾,只可惜沒能毒死他。”姜舒輕聲道。
孟南應了聲。
他雙目已顯疲憊,而巨狼卻未被拉遠距離。
就在這時,一旁的樹林后忽地閃出三人,三人手持長弓對準那巨狼,其中一個面色沉穩之人喊道:“黑白雙劍,速速通過!”
“你們.”姜舒一愣。
三人中另一人笑道:“誰道這出云城里只有白劍女俠愿意赴死?吾等亦愿。”
說罷,三人拉弓。
弓呈滿月,連珠如箭,向那巨狼射去。
巨狼下意識地抬抓去拍箭,這一拍就慢了半拍。
孟南抱著姜舒從三人一側跑過。
“多謝.”他沉聲道。
“江湖路遠,何必言謝,哈哈哈!”那面色沉穩之人大笑著,然后看向那巨狼,橫眉瞪目道,“殺不了蠻子統領,總得殺你一條畜生!死!!”
孟南閉目,虎目含淚,去遠
他不知奔跑了多久,而忽地身后又有了快速細密的腳步聲。
夕陽已去,皓月當空。
他感到死亡在逼近
他慌不擇路,往城門而去。
而巨狼已然消滅了不少攔路之人,但卻依然未曾被甩掉,依然要將他們吃掉。
“小姜,你逃!”
孟南驟然將懷里女子往遠處跑去,又吼了聲,“不要辜負我的命。”
吼完這句,他拔出重劍,深吸一口氣,轉身迎向巨狼。
月下,巨狼騰空而起,充滿壓迫力的巨影垂天而來,好似不可擔當不可匹敵之高山。
“呀啊啊啊!!!”
孟南大吼,揮劍,向山!!
他要開山!!
當!!
他的劍直接被拍飛了,他的人也滾了兩圈,落在了根本沒有逃離的姜舒身側,噴出一口血霧。
斷臂女子頓下,撫著他的臉頰,柔聲道:“一起生,一起死。”
孟南抓緊女子的手,嘴角流血,卻帶著笑道:“一起生,一起死。”
巨狼踱步而至。
死亡將至。
但兩人卻依是看著彼此,安靜地微笑著等待著死亡。
而就在這時,兩人忽覺身后拐角處的主道上傳來隆隆的踏步聲。
那原本將要撲至的巨狼好似被什么震懾住了,竟是直接僵在了當場,似有畏懼地往后退了兩步,可看著眼前兩個目標,又有些猶豫。
但很快,這畜生有了決斷,它猛地發力,沖向兩人。
“嘬!!”
空氣里響起一聲逗狗聲。
巨狼停下腳步,想退,卻還有些猶豫。
它又做出了決定,繼續嘗試著向黑白雙劍撲去。
“嘬!!”
那逗狗聲又響起。
這聲音好像蘊藏著可怕的魔咒,使得巨狼身形停頓,不敢前行。
本欲赴死的黑白雙劍心生好奇,同時側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蒼茫月色之下,一個極其威武的蠻子少年背負長刀、跨著蒼狼,身后跟滿了舉著火把的冰蠻正從漆黑的夜色里走出。
強大的壓迫力,從遠而至,令黑白雙劍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嘬!!”
少年又砸吧了下嘴。
那巨狼頓時發出“嚶嚶嚶”的聲音,然后雙爪端著,趴在了地上。
少年騎狼,經過兩人,俯瞰了一眼,道:“死不了,去醫館好好治吧。”
黑白雙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炎黑齒。”
少年淡淡道。
頓時,一個面帶興奮,好似有著用不完力量的蠻子跑出,無比驕傲地喊道:“大蠻王,我在,我在!!”
他真的好開心啊,大蠻王居然叫了他,這是何等榮耀!
想當初他還和大蠻王交過手。
李元淡淡道:“這是我的人了,這里是我的城了。你送他們去醫館,別讓半路再有不開眼的搶了、或是傷了我的東西。”
“是,大蠻王!!”真炎黑齒看向黑白雙劍。
孟南卻冷笑一聲,慷慨激昂道:“我們,誰的奴隸都不做!”
姜舒道:“殺了我們吧。”
李元看著他們,道:“黑齒,架他們走!”
“是!大蠻王!”真炎黑齒跑過去,道,“快起來,快去醫館把傷治好!你們是大蠻王的人,大蠻王不許你們死,你們就不可以死!快去醫館治傷!”
他連連催促。
而許久,黑白雙劍才察覺了一絲古怪。
這個被稱為“大蠻王”的少年,是不是傻啊?
這是派人護送他們去療傷?
什么情況?
兩人起身,看著那少年繼續領著大批蠻子遠去,原本可怕的不可戰勝的巨狼成了他身側的一條哈巴狗,討好地嚶嚶著。
星河當空,皓月普照。
而遠處摘星樓已在眼前。
李元一拉狼毛,胯下蒼狼頓住腳步。
李元踏步,騰空而起,周身火域散開,化作深夜凌空的煌煌之日,照亮夜色里的出云城。
威武霸氣的雷音,瞬息似獸潮前撲,覆籠整個摘星樓.
“既見蠻王,為何不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