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一道白光激射向綿州道中的某座城鎮。
白光中裹著的乃是一個眉目冷寒的女劍俠——姑雪見。
姑雪見面似平靜,但眸中卻藏著隱隱的焦急,她左手握著一塊豆粒大小的碎玉,而此時碎玉正散著螢螢光輝,這光輝越靠近那城鎮越是明亮。
此玉名為“對月玉”,一分為二,持其一便可感其二。
不僅如此,這“對月玉”還能在對方摘下玉佩時,便可產生強烈的預感。
若是尋到另一塊對月玉,則能看到對方離開前最后的景象。
這“對月玉”一塊兒在姑雪見手里,還有一塊在李平安手中。
只不過,師徒倆都很熟悉彼此。
姑雪見知道,李平安若是在外則會玉不離身,
若在城中便一到晚上或是閉關,或要過夫妻生活。
若是過夫妻生活,玉佩就會在子時讓離身,然后早則辰時,晚則午時會重新返回。
而子時玉佩離身,儼然已經變成了徒弟對她報平安的一種方式。
所以,在前幾天,當著玉佩在子時準時離身時,姑雪見并未多想。
可現在,她卻要發瘋了。
因為,玉佩已經超過了兩天未曾上身了!
她放下手中一切事務,發了瘋似地往玉佩地點而去。
她如被徹底激怒的母獅子,急速飛行,數日時間被壓縮到了一天。
此刻,她已來到玉佩所在。
她居高臨下,謹慎地看著那玉佩所在的地點————一個破廟。
姑雪見略作感知,也不覺有人,但她依舊先動用了血域。
頓時間,一道道灼熱的血宛如紅劍飛射而出,直接將那破廟撕裂的粉碎。
塵土飛揚里,姑雪見感到那玉佩所在,稍稍下落,那玉便飄了起來,落回她手中。
而危險卻未發生,這讓姑雪見稍顯錯愕。
一開始所思所想的“陷阱”不攻自破。
她將自己的“對月玉”和李平安的這塊兒重疊起來。
頓時,一副畫面傳入她腦海之中。
那是破廟中的李平安,他正面著玉佩,輕聲道:“師父,當你看到這幅畫面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帶著妻女離去了,同行的還有我三娘,四娘,瑤姨。
其實我也想帶您走,可我知道您不會跟我走。
我走,絕不是因為想當逃兵,而是另有緣故。
算了,您是我師父,我爹也覺得我可以告訴您。
是的,我爹還活著,他突破了五品,
我娘也活著,但身子不好做兒子的總該去看看。
不過原因不止于此。
另一個原因,我說了您可能還是不會信,那就是.青瀚城已經和蓮教勾搭上了。
這是我們所確定知道的信息,但這信息也許只是那無數危險信息中的冰山一角。
這意味著什么,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師父,我不想您出事.可我爹不讓我多說了。
您自己保重,今后還能再見。”
李平安說罷,又出現了瑤玨的身影。
那身影看著玉佩道:“雪見姐,不告而別,只因我男人來了,我肯定得跟他走呀。
而且就算提前告訴你,以你的性子,也不會和我們一起。
不過,你放心吧,我們都好好的,反倒是雪見姐要開始頭疼了呢。”
畫面閃過,又漸消失。
姑雪見將兩塊“對月玉”又分開,她心神震撼,久久難以平靜。
無論是理智還是情感,她都不相信青瀚城做了叛徒。
忽然之間,她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初入四品闖入山寶縣時的場景。
小墨山上,枯巖之中,那個神秘人救了她,然后在臨分別時曾經給過她一個錦囊。
神秘人說“若欲離開神木殿,離開前定要打開錦囊,否則必生禍端”。
姑雪見早不知道離開了多少次神木殿外出辦事了,而在第一次的時候,她就拆開了錦囊,錦囊上寫了四個字“小心殿主”。
她特意防范了半天,但卻沒發生什么事兒。
姑雪見哭笑不得,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但現在,“小心殿主”這四個字突然對到了“自家弟子”這兒,這讓她瞳孔緊縮起來。
那個留錦囊給她的神秘人必然知道什么,可他也不是全知全能,所以未曾算得這么準,只是讓她留個心眼。
而這心眼,或許就對應到這兒了。
姑雪見和李平安名為師徒,實則關系和母子也差不了太多了。
對于李平安的話,她絕對相信。
她也相信李平安對于自己父母依然存活的判斷。
畢竟,這里不僅是李平安,還有瑤玨,崔花陰,景水香。
“李元.”
姑雪見喃喃了聲。
她腦海里閃過那男人的模樣。
忽地,她意識到自己也許根本沒有了解過那個男人
細細想來,那白發蒼蒼的鑄兵模樣,未必不是一種金蟬脫殼、龍入大海的手段。
那站在風里,手握日月當空,三千銀發于山風里宛如老邁雄獅的男人,一時間籠罩上格外神秘且陰暗的色調。
姑雪見握了握手中的魔劍,那種她和鑄兵師之間的聯系依然還在。
“李元,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心生好奇。
可同時又露出苦笑。
要知道,李元帶走的這四人,皆是五品長老啊
尤其是李平安,景水香,已經是神木殿的高層戰力了,屬于四品之下最強的那一類.
但既然青瀚城背叛神木殿,且還有著許許多多她未曾看到的危機,這種帶走未必不是一種位神木殿保留火種的手段。
即便神木殿真在這大戰里覆滅了,他們依然能夠重建神木殿。
李平安修的是《回柳功》;景水香,崔花陰修的是《枯榮法》;姑瑤玨修的是《長青訣》。
這幾人磨合磨合,總歸能自己把自己功法的生命圖錄給畫出來,甚至能夠再招收弟子,在異地重建一個神木殿,那這便是新的傳承了。
姑雪見腦中思緒紛飛。
忽地,她有那么一瞬間想著“若是可以,她也想隨這幾人離去”。
可這念頭才出現就有消失了。
“天將傾覆,總需有人來扛。
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因外事變幻而心動?”
她抓緊魔劍,臨空而起。
繼而灑然一笑。
既然徒弟,妹子,還有那個為她鑄兵的男人要安然離去;
那么她這個做師父,做姐姐,受了恩情的女人便送他們一程吧
數日后。
神木殿這邊幾位長老的突然失蹤爆發了出來。
而矛頭卻直接指向了蓮教,甚至指向了天子。
一切的源頭,便是姑雪見的“對月玉”。
姑雪見從“對月玉”里看到的畫面,正是弟子求救的畫面,雖然模糊,但姑雪見卻聽到了“蓮教”、“天子”這般的聲音。
再勾連起前后關系,便可猜測天子或許是為了“奪妻之恨”,所以令人悄悄奪回了崔花陰,甚至是本著報復之心,而帶走了李元其他的家人。
在信息散布出去的同時,姑雪見利用信息差孤身南下,在內應的帶領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了蓮教三座城鎮,并將被引來的兩名五品斬地只剩下兩顆心臟,然后心臟裝匣,迅速撤離,撤回了綿州道。
這一下,安插在蓮教的幾個高層內應直接廢了。
這些內應本是神木殿準備用來發動更大攻勢時才會用到的,可因為姑雪見的直接出手,而提前暴露,不得不撤離。
然而,姑雪見卻不后悔。
因為這些內應,青瀚城都知道。
與其被青瀚城廢掉,不如她提前用掉。
一回綿州道,姑雪見立刻向蓮教發布信息,說要用兩個五品換回李平安,姑瑤玨,景水香,至于陰妃,那是天子家事,她不管。
姑雪見有模有樣的操作,頓時將所有人的想法都帶順了。
所有人都覺得就是天子不爽李元的“奪妻之恨”,再加上祝師在蓮教確實如日中天,那么.這幾人的失蹤就是天子干的。
這一系列事發生的極快,不僅蓮教懵了,天子也懵了。
而此時,已是一個月后.
十一月的云山道,大雪封山,馬車難行。
李元所控制的飛鳥們自然無法進入,所以便星星點點地撒在了綿州道各處,自然也觀察到了綿州道的風云。
李元迅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之前原本懷疑“姑雪見和青瀚城勾結”的想法也因此打消了。
“還不賴。”
他贊了聲。
而其實,他也做了類似的安排。
若是姑雪見沒這么做,他的人就去散播“類似的消息”,以將眾人的視線轉向南方,而給他的撤退爭取到時間,只不過他這邊的人身份地位比較低,若是對方懷疑并且將這些人抓捕,便會導致失敗。可這種失敗,也會為他爭取時間。
但是,姑雪見這么做了,就直接幫他把所有后患都清除了。
如此,算是很夠意思了。
此間,馬已難行,車亦不可走。
李元,景水香,崔花陰等人還好,可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孕婦,這就難了點了。
不過,李元在出發前,就已經通過“千里一線”返回了一次,并通知了年年。
而還有一根“千里一線”他則是纏在了青衣樓樓主王鶴然身上,以方便他快速返回,畢竟他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想再將來時的路走一遍。
劍山以北,荒原漸窄,天色昏朦里顯出一道峽谷的輪廓。
一行人走至此處,峽谷一側的雪垛垛忽地傳來“簌簌”的聲響。
眾人看去,并不慌張,個個兒云淡風輕,好像天塌下來也能打一打。
要知道,這里不僅李元,另外四個五品也都是獨當一面慣了的,“一驚一乍”的風格已經不屬于他們。
雪花炸開,內里顯出八個傀儡,兩個樓輦。
樓輦覆著厚質錦布,只是在雪中凍僵了而已。
李元走近,他周身的溫度猛然擴開,頓時那凍住的樓輦,以及周圍的雪全部融化,這一幕又看呆了后面的幾人。
李元道了句:“雕蟲小技而已”
隨后又開始分樓輦。
“平安,你帶你一家子坐這個。”
“瑤玨,花陰,水香,你們隨我坐前面的。”
瑤玨率先動了,跑過去,看著那栩栩如生的傀儡,贊嘆道:“哇,這是六品傀儡吧?八個六品傀儡,看來老爺在云山道勢力不小喲。”
但其他幾人卻沒動。
李元微微側頭,道:“平安,先帶你妻子孩子去輦上,別凍到。你要看,送完了下來看。”
說罷,他將手里的兩個刀匣丟了出去,一個丟給了景水香,一個丟給了崔花陰,然后露出笑容,道:“花陰,你先退開吧,一會兒我和你說。”
崔花陰既已來到此處,她也有耐心,便默默走至一旁,只將空地留給了李元和那黑色禮服的嬌小長老。
景水香取出匣中那細長紅刀,刀身散發出奇詭的波動,她看向李元道:“打服我!讓我跟你走!”
李元道:“文斗,還是武斗?”
也不待問,李元繼續道:“武斗,就是你直接來。
文斗,就是我們比一比誰揮出的刀力量更強。”
“武斗吧。
文斗輸了我會不甘心。”
景水香抬刀,刀上紅芒寸寸閃過,一股暴戾的毀滅的氣息散出。
此刀是李元所鑄,他自然之道刀中的力量為何。
簡單來說,他三百年的壽元,硬生生地將景水香源血中的“枯榮”兩分而開,一邊形成了“枯刀”,一邊形成了“榮刀”。
枯刀,能令景水香的對手產生極大的恐懼效果,這種效果針對比景水香弱小的存在尤其有效,但若是對上比景水香強的則收效甚微。除此之外,隨著景水香的殺戮,她周身的恐懼震懾則會越來越強,直到讓低于她的存在完全不敢對她出手,只敢跪下求饒。
榮刀,則是恢復的力量,能極大程度地提升景水香的恢復,可以說,這已經和姑瑤玨那把飛刀的效果類似了。
這般的刀,讓景水香成了“戰場屠夫”般的存在。
于是,李元看了看左右,從地上撿了根灰不溜秋的樹枝,道:“來吧。”
果然,就在他喊出“來吧”的時候,景水香和崔花陰,甚至是姑瑤玨,還有輦里坐著的兒媳婦們全都陷入了沉寂狀態。
誰都知道,就算再強的高手也必須得配把好兵器才行。
只有李平安苦笑道:“四娘,我爹拿樹枝就已經很強了。”
李元也不瞞家人,直接道:“其實我拿刀和拿樹枝差不多,因為我的兵器并不是外物,外物只是幫我稍稍提升一下手臂的長度罷了。
畢竟,若是不用這個提升長度,用其他的就會難以控制了。”
他指的“其他的”便是刀氣。
若用出刀氣,那便是出手不留手。
樹枝之類的,則會好上很多。
景水香面顯詫異之色,緊接著,她抬刀弓腰,雙指撫過刀身,雙目于細長紅刀之后好似染上了妖異且令人恐懼的光芒.
任何看向她的人,都只會看到這一雙令人血色的雙目,從而產生無盡的恐懼。
旋即,她踏步而出。
一步一步,又一步。
而在這踏步過程里,她的對手會被從現實世界里剝奪出來,而自覺如同荒原旅人。
她,則是這荒原上噬人的猛虎。
可很快,這猛虎的暴戾之中又糅雜入了一種“萬物凋零”、“萬物死亡”的枯寂之感,令人只覺即便努力也不過轉頭成空,即便痛痛快快活過卻還是會死的沮喪感。
恐懼和沮喪疊加一起,使得那血色雙目越發妖異。
恐懼,來自于“枯刀”。
而沮喪則是《枯榮法》中的招式,名曰:驚目。
修行《枯榮法》的人似乎在神魂上有些特異的本事,而“驚目”則是發揮這種本事的力量,這是一種罕見的精神類攻擊法門,一旦祭出,則能讓對方迅速地喪失戰意,從而十成實力發揮不了七成,在同層次之中若是猝不及防地用出,則能直接碾壓對手。
而“驚目”配上李元的“枯刀”,便是一加一大于二。
“令對方失去戰意”和“令對方恐懼”,兩者混疊一切,景水香四品之下幾乎可以橫行無忌,這也是為什么李平安在她之下的原因。
要知道,李平安天賦離譜,已經是五絲源血的五品境界,而景水香則是三絲源血的五品.
境界上,景水香差了。
可因為兵器,因為景水香自身的招式疊加,使得她穩坐神木殿第三高手的寶座。
李元看著自家四娘子身側浮動的“186013412”,暗暗點頭。
這般的數值,他也不敢完全托大。
就在這時,他眼前的一切景象忽地暗淡下來。
天.黑了。
李元聽到那“噠噠”的腳步聲,聽到尖銳的刀鳴聲,就好似某個性感的女殺手穿著高跟鞋,拖刀走在門外的巷道里,悠哉悠哉地散發著壓迫感。
他抬頭,看到了那一雙血紅的眼睛。
恐懼?
沮喪?
兩種情緒莫名地鉆入李元心中,宛如兩只陰暗的手攥向他的心臟。
可是,這都不用李元發力,就在那兩道精神力量觸及李元心臟的瞬間,
那兩道陰寒的力量已如積雪入湯,冰霜入火,瞬間煙消云散。
叮!!
一聲脆響。
景水香嬌軀一顫,驟然一個踉蹌,長刀拄地,支住平衡,嬌小的身軀歪歪扭扭,一副要暈厥的模樣。
“沒事吧,水香?”李元有些擔心地喊道,甚至表現出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黑禮服長老只覺一陣失力,腦子“嗡”了下白了下,而“驚目”和“枯刀”的力量則是沒了。
景水香深吸一口冷氣,面頰泛紅,看著走近的、面露關切的男人,嗔道:“認真點。交戰中,別管你的敵人。”
“哦”李元又往后退了幾步,道,“不如先歇一歇再打。”
“不必。”
說罷,景水香放棄了自己的絕招,身形快速沖刺,須臾就到了李元面前。
細長血刀劃出潑血般的弧光,李元擺了擺樹枝,故作艱難地打開。
緊接著,那刀光四處而臨。
李元就好像驚蟄天里抓著樹枝敲敲打打驅趕毒蟲的居家翁般,左一甩,右一拍,刀光紛紛粉碎。
李元覺得或許這么不好,于是時不時發出悶哼,又時不時皺眉,好似極其艱難地抵抗著。
忽地,刀光停了。
景水香道:“不打了,我認輸。”
李元舒了口氣,贊道:“娘子進步好快,我差點堅持不住了。”
景水香臉一紅,她又不是沒看出來自家男人那拙劣的演技,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于是輕輕嘆了口氣,道:“相公,我靜一靜.”
旋即又道:“本來我還在和蓮教爭斗,還纏在各種事務里,還有許多屬下要來向我匯報消息,等我抉擇突然,突然就被你帶了出來。”
說完,她稍作猶豫,忽道:
“李元,我和你說實話吧。
我對你.其實沒有那樣的感情。
我一開始嫁你,是為了療傷,而那些人選里,你最合適,我就選了你。
后來隨你,也是因為你是維系姑系和景系的重要紐帶,因為你是大鑄兵師。
你非常厲害,我想著我是你女人,你總歸能為我鑄造一把不錯的兵器吧?
雖說我也沒想你折壽鑄兵,但是我對你其實沒多少男女之情。
不.我這個人其實對任何人都沒什么男女之情,但想著既然已經和你有夫妻之實了,那就繼續有下去吧。”
話音落定。
兩人在風雪里,對站。
女人的心思已經說了出來。
她立在峽谷間的雪道上,忽道:“你明白了嗎?你若后悔了,還來得及,因為我根本不是那種待在家里等你回家,幫你暖床的女人.我對你,沒有感情。
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
我只想著我自己的道路。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
風吹起黑色裙裾,吹起領口的粉色含羞花。
李元道:“那你想干嘛?”
景水香道:“我不知道.本來我想回去,可我知道青瀚城叛變,就知道綿州成了險地。但是,我不想瞞你這些.”
“為什么不瞞呢?
瞞一輩子,不就瞞過去了么?”李元笑道,“我娶你,也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神木殿,為了更好地離開神木殿。
你瞧,我娶了你,神木殿對我就不在防范了,不是么?
誰不是懷著目的?
可既然目的讓你我走到了一起,那為什么不繼續為共同的目的再一起走下去呢?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讓我們一路走來,成了一家人。
你想變強,那總得活著吧?
這世界這么精彩,這天地風起云涌。
水香,不要死在剛剛起風的時候,
一起隨我去看這世界的盡頭,看這大劇的落幕吧。”
李元雙手微抬,聲音充滿了蠱惑和真誠。
一時間,景水香手握血刃,有些出神地立在當場,喃喃著“一家人”,她從未想過“一家人”這樣的詞.
李平安探出腦袋,為爹助攻道:“四娘,先上輦吧,我們還沒徹底到安全地方呢,有什么事等路上再和我爹慢慢說。”
“嗯”
景水香應了聲,收刀入鞘,上了輦。
而輦上傳來瑤玨的好奇聲,“水香姐,剛剛你們怎么回事呀?怎么忽然你就一副要暈倒的模樣呢?”
精神攻擊,擁有著極其的隱蔽性,不是目標察覺不到,所以剛剛兩人的對決在外面看來很是莫名其妙。
景水香道:“他很厲害,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破的。”
瑤玨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了兩句。
景水香無語道:“死丫頭,就你這么.天天想著那事兒。”
她微微側頭,看向風雪里,李元和崔花陰走到一處。
這兩人并未多久,就一起上了輦。
八具傀儡抬輦奔行,很快遠去。
瑤玨嘻嘻笑著,扮演著調節氣氛的可愛角色。
“這么快呀,小姐?”
崔花陰搖搖頭,淡淡道:“我和水香長老其實差不多。
我對李元,甚至所有男人都沒什么感情。
如果非要說,李元曾經讓我感動過.
他是我認可的相公,所以我也會愿意一直為他維持著夫妻之名。
陰妃已是過去,現在只有李夫人。
至于李元要做什么,我也大概明白了,我認可了,因為其實我確實回不了頭了.
相比返回再卷入必死的漩渦,我不如跟著我男人去西極。”
景水香無語道:“西極貧瘠,可沒修煉的地方。”
崔花陰道:“相公說了,會有,只是需要時間。”
景水香看向李元道:“喂,相公,哪兒來肉田?我們現在修煉至少都要五品肉田才行了,而之后更是需要四品肉田。”
李元走過去,想要摟住嬌小的四娘。
四娘拍開他的手,道:“等等,都十多年沒見了,還沒熟呢。”
他又看向崔花陰,崔花陰翻了個風韻十足的白眼。
李元道:“還是瑤玨好。”
結果,話音才落,姑瑤玨臀兒一扭,坐到崔花陰旁邊開始和她說悄悄話了,李元相靠近,卻見三女默契地抬頭。
三道目光形成了鎮壓,壓得李元只能默默坐在靠門的地方。
李元坐了許久,直到瑤玨“噗嗤”一聲笑道:“老爺,你還怕婆娘?這么讓著我們呀?”
李元打了個哈欠,舒展著身子,道:“讓你們欺負欺負也無妨。”
三女又湊一會兒,嘰嘰咕咕不知說什么了。
而氣氛,在慢慢變得和諧。
風里,簾子在不時掀開。
李元出神地看著外面覆雪的蒼山和磅礴大雪,這一路上,那盯著平安的視線似乎再未出現。
應該是擺脫了吧?
又或者是平安本身的問題?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轉而開始想起綿州道和伏江道的事來。
等將親人們送回去了,他還得重新出發。
不過這一次,沒有了親人的束縛,他就更加能夠放開手腳了。
他在暗,別人在明。
他可以去找別人麻煩,別人卻找不了他麻煩。
他有“人間變”能變化萬千,別人卻只能靠惡鬼道具。
這就很好。
不過,他也有弱點,他力量有余,機動卻不足。
他若是將實力降到平安那個層次,在速度上和變化上,他比不過平安除非,他用震蕩力。可那依然是一力破萬法。
李元總結著,思索著。
想到困了,便安心地又打了個哈欠。
不一會兒飛輦里傳來輕輕鼾聲。
景水香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道:“也是心大.”
瑤玨道:“這說明老爺真的把小姐和水香姐當家人了呀。”
“家人什么的”崔花陰欲言又止,把最后那句“我才不要”給收了回去,她側過身,看向窗外,無暇的面容在風雪里顯出絕美的輪廓。
白竹吊鐘樓。
姑雪見站在主殿,她對面的人一襲墨梅袍,正是青瀚城。
青瀚城安靜傾聽著這位神木殿第二高手的匯報。
兩人說話時,彼此對視著。
姑雪見想找青瀚城身上的破綻,畢竟青瀚城勾結蓮教這種事她實在無法說出,更無法去請外援,否則她早就聯合其他幾大勢力了。
她說一句青瀚城叛變,青瀚城說一句她叛變,那根本沒有盡頭,說到底,還是看誰的拳頭大。
不過,姑雪見更相信李平安多一些。
只是此時的青瀚城聽了匯報,只是交代了幾句讓她繼續盯著蓮教,看蓮教愿不愿意放人之類的話,而他也會注意對方教主的出動,若是對方出動高層,他也會出手之類的。
青瀚城表現得當,讓人根本察覺不出半點問題。
姑雪見告退后,青瀚城這才神色動了動,眸中顯出思索之色,可旋即又變得堅定。
實力才是一切。
如今什么都無法阻止他修煉,突破。
只要他能突破三品,那世間紛紛擾擾的各種雜亂之線,不過可以是可以被一刀斬之的亂麻罷了。
神木殿四位長老的消失,徹底激發了姑雪見的憤怒。
這位四品強者開始以雷霆之力,瘋狂地清掃綿州道當地的蓮教秘探。
某一處地下,陰暗且隱蔽的藏室內,幾名女子正躲藏著,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而遠處的青樓正鉆入了許多穿著神木殿制服的弟子,那些弟子很快拉出了不少妖媚女子,給她們上了枷鎖。
外面鬧哄哄。
地下藏室里,卻安靜無比。
又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
這才有女子發出輕聲。
“圣姑,我們該怎么辦?”
然而,沒有聲音回應。
“圣姑,典韋您就別想他了,說不定他已經死在某個鬼域了。他渾渾噩噩”
“閉嘴。”
“圣姑,您不是教導我們,說女人不可動情么?您振作一點。”
“閉嘴,你們懂什么?”
陰暗里,女子聲音冷漠。
這正是之前尋了李元大半天卻沒找到的白靈水。
若是尋常男人,她根本連心不會走,可典韋不是尋常男人,她心中那強烈的失落感依然未曾散去。
因為她知道,錯過了典韋,想要再尋一個助她媚術登臨絕頂的男人要有多難。
媚術如藤,纏上一棵對她死心塌地的大樹,才能循樹而長,更進一步。
勾引什么都是小術,至于賣身,更是令人不屑的勾欄伎倆。
而說到大樹,除了典韋,她再也想不到更合適的了。
白靈水閉上眼,輕輕道了聲:“稍安勿躁,我們只是坐著,他們卻要出動更多的人力四處尋找,靜候待之便是。”
跟著圣姑的小妖女們這才安靜下來,一個個兒盤膝坐著,開始等待.
又是數日后。
兩架樓輦落在了晨曦莊園前。
飛輦來時,莊園早有警覺,但見到是唐老太太的專用傀儡,便又都放心了。
而薛凝和小琞是知道的,兩女手挽手,來到庭院等待。
樓輦落地,
簾布掀開,
李平安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看到那庭院里站著的婦人,雙目一下子就紅了,再掃了一眼旁邊那成熟了許多、可相貌卻格外熟悉的女子,更是虎軀一震.
“母親!!”
“大姐!!”
薛凝看著他,滿臉都是笑容,卻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道了聲:“平安,回來了呀。”
李平安聞言,淚水直流,在雪里嚶嚶地哭了起來。
在外面狂妄霸道的李大爺在家人面前,好像永遠逃不開“哭包兒”三個字。
可是,他似乎以為自己預判了大姐的預判,道:“本大爺這是激動,可不是哭包兒大姐,你現在可真打不過我了!”
小琞道:“嗯,打不過你啦。”
話音落下,她身后涌出一堆面容稚嫩、但身形魁梧的不知是孩子還是大人的猛男猛女。
這些猛男猛女紛紛看著重武器,不是巨斧就是狼牙棒,口中喊著:“大姐,你打不過誰!我們幫你打!”
“揍死他!!”
“喂,你個瘦不伶仃的,你憑啥喊我們大姐大姐?憑啥喊我們大娘母親?”
“說清楚,一定要說清楚!!”
瞬時間,小琞被那些已經成長起來的新生代冰蠻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些冰蠻雖然才七八歲的樣子,但架不住成熟早、身子骨長得快啊。
李平安一聽,愣住了,旋即他脾氣上來了。
他,李平安,就是見不得比他牛逼的人。
于是擼起袖子道:“來來來,我讓你們知道憑啥。”
李元帶著三女走到薛凝身側,又使了使眼色。
薛凝早知道自己有三個兒媳了,便匆匆走去,和三個兒媳站到了一起。
三個世家女在外也許蠻橫,但面對平安哥哥的母親,三女一個比一個乖
而很快,庭院里也分出了勝負。
一堆冰蠻的熊孩子鼻青眼腫,可是卻桀驁地倔著腦袋,很是不服氣。
直到小琞說出“他是我親弟弟”之后,這些熊孩子才紛紛抱拳,道:“原來是大哥,久仰久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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