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汝京最后坦陳的說他們做錯了,的確侵犯了夷積電的知識產權。
他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信徒。
不過卿云卻不是。
他不認為這做錯了什么。
所以他不配去上思想道德修養這種正能量的課程。
他是艾公的忠實信徒。
‘罪在當代,功在千秋’的事情,就該他這種重生回來的人來做。
華芯國際的知識產權事件,最棘手的問題是,侵權侵的人贓并獲、證據確鑿。
對于這一點,云帝也是無力吐槽。
都這么沒有技術含量咩……
還真不如宋儒華!
宋儒華還知道砸監控砸硬盤的。
而華芯國際這事辦的粗糙至極!
2000年底,夷積電公司里一位叫做劉蕓茜的女士,收到華芯的加盟邀請后,準備離職奔赴華國本土。時年53歲的劉蕓茜在夷積電內部擔任的是“質量和可靠性項目經理”一職。在辦理離職手續期間,她收到一封來自華芯國際首席營運總監Maora(意大利人)的郵件,郵件中要求她提供一款產品詳細的工藝流程。
(華芯國際的股權架構非常特殊,涉及多國資本,這是特殊年代下能夠繞開瓦森納安排協定獲得一些設備的方式,促成向華芯國際提供‘二手’光刻機的,是阿美莉卡五大基督教會勢力,所以里面有老外很正常。)
此事后來被夷積電知曉,馬上報告夷洲巡捕。夷洲巡捕反應迅速,立馬搜查了劉蕓茜在新竹的家,扣押了她的電腦。在電腦硬盤里,發現了Maora寫給劉蕓茜的那封郵件和部分夷積電內部資料,以及她向華芯發送這些資料的郵件記錄。
2003年3月,在華芯國際即將在明珠港上市的關鍵時刻,夷積電出手了,于是,華國半導體行業最慘烈的一戰打響了。
那么現在擺在華芯國際面前,這特么的就是一個無解的題目,畢竟事實確鑿。
這一點,卿云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誰叫他重生的晚?
早兩年,這事不是沒有破解之道。
不過,那應該叫做重燃2001了。
而現在,卿云也只能坐看這事發生,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他現在想要做的,是切斷這個事帶來的很操蛋的連鎖反應。
如果說00年到05年,國家是受限于經濟發展規律的優先排序,被迫減少對半導體行業的扶持、補貼,那么06年15年,這十年,純屬是被一系列的某芯丑聞以及輿情給逼的無法投入。
畢竟,領導不是萬能的,你不能要求領導啥都懂,面對滔天巨浪般的輿情,誰敢簽字?
鍵盤俠的勝利,斷送了半導體行業的十年國運。
從華芯國際的制程來看,在世紀初的時候,其實我們差距并沒有那么大。
大多數優秀的華國芯片公司,都成立于2000年之后的幾年。
華芯國際成立于2000年;
珠海炬力成立于2001年;
展訊通信成立于2001年;
福建瑞芯成立于2001年;
匯頂科技成立于2002年;
銳迪科成立于2002年;
華興微成立于2003年;
華為海思成立于2004年;
瀾起科技成立于2004年;
兆易創新成立于2004年。
這里面的背景就是:華國改革開放初期培養的電子/計算機/通信類理工科學生,在80年代出國潮中率先留洋,畢業后留在阿美莉卡半導體行業工作,見識和能力都得到了鍛煉。
在2000年之后,這批人積攢了足夠多的技術沉淀和管理經驗,開始陸續從大洋彼岸回到華國創業。
半導體行業有一個獨特的特點:人才的培養周期長,就是通常所說的“板凳要坐十年冷”,大多數頂尖人才都必須要讀到博士。
這跟互聯網行業截然相反,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搗騰一個網站或者App就能融資的現象,在芯片行業幾乎不存在,而行業賺快錢的機會則更是寥寥無幾。
因此,改革開放后培養的理工科人才,首先在計算機、通信和互聯網行業建功立業,促進了企鵝和華唯等公司的誕生,但要輪到芯片行業,則還需要等待更多的時間。
8090年代那些畢業的大學生,還不能承擔半導體研發的重擔,他們還需要更多的學習和鍛煉,尤其需要去全球集成電路技術集聚區阿美莉卡的硅谷。
這從側面回答了另外一個問題:為何8090年代華國總是吃不透引進的芯片生產線和技術。
2000年后海歸的回國創業,是改革開放后高校招生正常化的延遲紅利,
這本應該是最好的年代。
2000年之后,西雁東飛為華國半導體行業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活力,大批機制靈活的民營半導體企業成立,尤其是在芯片的三大領域中的芯片設計和芯片封裝領域,這種靈活的機制開始進入良性循環,并促使了海思、長電等一批企業率先進入各自領域的第一梯隊。
而在芯片制造領域,帶領300多位夷洲島工程師回到祖國本土的章汝京,也在張江打響了第一槍。
50多歲的章汝京不僅說服美籍太太,把全家家從阿美莉卡搬回了華亭,還把90多的母親劉佩金女士接到浦東(此時他的父親章錫綸先生已經仙逝)。
在張JB區打樁機轟鳴的工地前,章汝京挽著母親的胳膊,一起見證了華國最先進的芯片制造廠的拔地而起。
一年后,華芯國際正式投產,創造了世界最快建芯片廠紀錄,華芯國際未建立前,內地集成電路產業與國際主流技術差距是五代,通過華芯國際提升至半代差距。
但從2006年到2015年,擺在中芯國際面前卻又是一條輝煌、艱難和血腥的荊棘山路,在這十年里,埋葬了太多華國半導體行業詭譎和隱秘的往事。
真正被甩開身位的,就是這十年。
這本應該是波瀾壯闊的十年!
真他媽的無知者無畏!
但是罵完了,得解決問題啊,否則就是無能狂怒。
或者,單純就是壞。
即使是2023年,龍芯性能達到十代酷睿水平了,依然還有滿嘴噴糞的鍵盤俠在下面評論,‘不就是打磨科技嘛?2000多我賣你還不打磨的原裝!’
云帝越想越氣,一個巴掌拍在辦公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能順著網線去把噴子們一個個掐死嗎?
不能。
他只能去解決根源。
那一個個被人為密集點爆的丑聞。
有些屎,即便其實只是黃泥巴,但落在褲襠里,它也只能是屎。
除了爸媽,誰管你褲襠里那黃黃的,到底是屎還是黃泥?
爸媽又能怎么辦?
還不是只能擦干凈,給伱重新換條褲子。
誰叫你把泥巴落褲襠里面了?
在陳鶴飛陳悅叔侄倆嚇傻了一般的眼神中,臉紅脖子粗的云帝咆哮了起來,“替我約見華亭的姜上舟主任!”
要是別的事情,按照西蜀老祖宗遺留下來的智慧,他一定會說關他屁事。
但這事不同,他要在這個產業深耕下去,他真得管。
這是唇亡齒寒的關系。
不待兩人說什么,他自己深呼吸兩次,讓顫抖的身體漸漸平復著,而后又長嘆了一聲,搖搖頭,苦笑了一聲,“我他媽的不夠格……”
姜上舟,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領導小組辦公室重大專項組組長,華芯國際落戶華亭的關鍵人物,也是未來華芯國際的董事長。
這個官面身份,不是他想約見就能見的。
這神經質一般的表現,讓陳悅和陳鶴飛心里都毛毛的。
陳悅很想罵他一句魔法披風,但望著他那赤紅的雙目,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變成了一句堅定的“要怎么做?”
“我想想。”
陳鶴飛乜了乜自己這沒出息的親侄女,又看了看那邊閉目深思中的未來侄女婿,心里嘆了口氣。
看這架勢,這小子要是出去砍人,帶頭沖鋒的說不定就是自己侄女。
就這樣吧。
還能怎么著?
他掏出煙盒扔了一只到對面,而后自己拿起一只叼在嘴里,“小卿,華芯在法律層面敗訴是一定的,但是正如死刑可以變死緩,死緩可以變無期,這里面是有操作空間的。”
稱呼的改變,讓陳悅原本母豹子一般的氣勢,瞬間消失,坐在那里尷尬的一匹。
情緒平復下來的卿云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起立,躬身給陳鶴飛點燃了煙,“幺爸教我!”
小叔,西蜀話里通常又稱幺爸。
作為同學、朋友,跟著陳悅喊一聲小叔是沒問題的,但喊幺爸,這聲稱呼就如同剛剛陳鶴飛不喊董事長而喊他一聲‘小卿’一般,很是意味深長。
陳鶴飛沖著天花板吐了個煙圈,而后嘴角一翹,“律師……又稱訟棍……既然訴訟層面我們解決不了問題,不如……”
卿云聽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玩數學的人,心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學法律的人,比玩數學的人心還要黑。
半響,他咽了口唾沫,疑惑的望著陳鶴飛,“幺爸,當初宋儒華是不是克扣你獎金了?”
這特么的哪里是律師?
純純的法師啊!
陳鶴飛嗤笑了一聲,“他又不喊我幺爸。”
說罷,他玩味的看了一眼卿云,“解決方案,我給你提出來了,但能不能推動,全看你。”
一邊的陳悅有點急眼了,“不是!幺爸!你給的是什么破解決方案啊!我們本來頂天了是幫忙,你這完全是!”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算什么解決方案?
異想天開吧!
這種解決方案,她也會!
卿云卻笑了,擺擺手,“悅悅,幺爸說的,在我看來,確實是可行的,而且是唯一一條生路。”
說罷,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點,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確定。
因為其他的,全是死路。
夷積電之所以敢三訴華芯國際,不是沒有原因的。
華芯國際那復雜的股東結構是華芯國際初期可以繞開阿美莉卡封鎖的關鍵,但這也是禍根。
而陳鶴飛的方案,則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陳鶴飛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知道他說的方案有多瘋狂,但他也知道這個未來侄女婿有多瘋狂。
畢竟,能把堂堂‘皇家TOP’給0元購了的主,你沒辦法說他不瘋狂。
陳悅聞言傻眼了,望著兩個無良大笑的男人,有種智商被碾壓了的感覺。
她敢保證,要不是她幺叔還坐在這里,她敢立刻騎在這混蛋身上扯著他的臉逼供的。
撇了撇嘴,陳主席決定做一個乖巧的小女人。
掛掉電話,王德超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小王八蛋,“我的小祖宗誒!你一天到晚的,到底要折騰多少事啊!”
他都想掰著手指跟卿云一件件掰扯了。
坐在沙發上的云帝手捧著茶杯呵了一下,抿了一口,很是無辜的望著他,“瞧您說的,我這次哪里是折騰?”
王德超氣笑了,“啊對對對!你信不信我立刻給姜上舟說剛剛都是放屁的全部不著數?”
卿云嘆了口氣,“您說您這個身體,脾氣怎么這么暴躁呢?我這不是求人幫忙鍛煉隊伍嗎?”
王德超白了他一眼,“雖然我不懂經濟,但我好歹也是個領導!少拿這話糊弄人。”
卿云見混不過去,無奈的撇撇嘴,“真不能說。這事有點大。如果不是我和姜老爺子搭不上線,我也不會找您。”
王德超聞言也不問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要說卿云和姜上舟完全搭不上線,那是不可能的。
雖說秦家和先進制造重大項目扯不上關系,但秦天川隨便找個人作為中介,也能搭上話。
這小子連這層關系都有顧慮,那么這事情恐怕真大了。
而自己作為身處華亭市的復旦大學校長,打個電話給華亭的老秘書長約個時間辦公室坐坐,那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我真什么都不用知道?就把這個U盤給他就行了?”
看著桌上的U盤,王德超甚至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給地下黨送雞毛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