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了巨大的名聲后，程進卻沒有等來他急需的科研資金。
因為，半導體這個產業是個巨大的系統工程。
芯片設計、芯片制造、芯片封裝、芯片測試，這四大環節是一顆芯片從無到有的必經之路。
但芯片產業鏈中并不是只有這四個環節就萬事大吉了，還有四個非常重要的支撐環節：
EDA工具、IP支持、生產設備、生產原材料，這四個也是產業鏈上必不可少的關鍵部分。
而彼時的華國，連最簡單的芯片測試環節都是走的磕磕絆絆的，支撐環節里更是一片空白。
既然芯片設計已經被程進完成了從0到1的過程，那么國家的重點關注領域，便轉向了其他的環節。
但這能簡單的怪誰呢？
只能說，現狀就是這么操蛋，身在局中，誰也沒辦法。
說到這里，程進一臉憋屈。
三人順勢來到程進的辦公桌坐下。
當然，國安不是不能來，而是沒必要出動國安。
望著胸膛快速起伏像是拉風箱一般的程進，卿云嗤笑了一聲，
“誰能證明？”
因為性格里面的賭性和僥幸心理，程進選擇了不停的吹牛皮。
所以，‘以豐補欠’就成為了一種必然的手段。
絕望的情緒如同一股無形的重壓，壓得程進幾乎喘不過氣來。
都成了騙局的代名詞。
程進懂了，一定是這便宜弟子早就在計劃做Mp3，而后選中了漢芯一號，多半是在調查的會后發現自己是個水貨。
一時之間，‘國產芯片’這個詞語，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一個科研項目，有預算有決算有審計有監察，這制度不能說不好。
不愧是他！
CPU被直接干冒煙了。
只是，程進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卿云到底圖自己什么而已。
倒不是被人貪腐了，科研經費坦率的說是最有效率的經費，能往自己包里揣的，除了虛報業務招待費和人工外，其他都是有后患的。
就算不是死刑，無期你也跑不掉，法條上寫的清清楚楚的。”
程進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孤獨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面對著無盡的黑暗和寂寞。
這些證據，包括證詞，落款時間都是七八月份。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沒有對簡歷進行造假……如果自己不那么貪婪，或許就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他也徹底明白了，為啥程進的項目組里面，有70多個吃干飯的人了。
程進搖了搖頭，選擇不猜。
不過……
程進草草的翻過，全是他造假的證據。
但是有一個后果，那就是沒人敢保證科研一定會有成果，也沒人敢保證一定就會在預算范圍內將成果展示出來。
經費……自然就少了。
漢芯事件，給國內芯片行業打擊很大。
當然，程進本人性格里的那種死不悔改和貪欲，也是其毀滅的根本原因。
他的手指緊緊抓住桌邊，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泛白。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就像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一樣。
蠕動了幾下嘴唇，程進的眼淚都下來了，“小卿總……放我一條生路……今后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聽了當事人的敘述，云帝也徹底明白了過來，不由得也是苦笑連連。
而且，之前一兩千萬經費他不也搞出了漢芯一號嗎？
但牛皮畢竟是牛皮，有一定限度的，再大，你不增厚牛皮本身，遲早會爆的。
程進想不通了。
在華國做科研，是有個非常喜劇的現狀的。
按照他此刻的說法和佐證材料也看得出來，他確實在著手著逆向還原工程。
那幫大佬也不敢讓他出事。
程進頹然的跌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卿云見狀，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
卿云點了點那份漢芯一號的專家鑒定報告，而后無奈的說著，“影響。”
他甚至從書架上取出一個文件夾，將這幾年的科研經費一筆一筆的給卿云兩人展示著。
互聯網覺醒的年代里，不管是網民還是打假人，抑或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他們總是能夠將事情從一個極端推向到另一個所有參與方都騎虎難下的地步。
卿云雙手插進自己頭發里，很是有些無語。
程進的嘴唇微微顫抖，試圖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幾乎發不出聲來。
在別有用心的人推動下，龍芯、方舟、眾志這種兢兢業業踏踏實實做出來的芯片，在輿論的口中，與漢芯等同了。
敢情就是某些大佬自己項目出不來，把弟子塞過來并項的‘報銷’的手段。
他完全想不到。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無法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但凡聰明一點的人，都干不出這種傻事，有的是辦法通過成果轉化的方式獲取利益。
作為半導體界第一老6的程進，瞬間冷靜了下來。
卿云憐憫的看了他一眼，“老師，別傻了，伱以為他們會承認嗎？
不然審計監察的時候，根本說不清楚。
總不能說研究出不了成果，就把人給抓起來槍斃了吧，這樣做，誰還敢做科研的？
但是如果沒有這套審計監察制度，那么絕對又是一攤群魔亂舞的爛事。
于是，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畢竟，這是工業皇冠上的明珠——半導體芯片。
卿云抬起了頭，對著程進淡淡的說道，“老師……詐騙、貪污、挪用公款十來個億……您覺得您能死幾次？”（詐騙，法條后期修訂后取消死刑。）
程進聞言先是臉如死灰一般，而后便漲得通紅，雙拳在桌子砸了一下，歇斯底里的咆哮著，
牛皮，你有本事確實能吹得很大，而事后你能把這牛皮給圓上，也是本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和恐懼，一刻之前他還是半導體界的大佬巨擘，如今卻面臨著可能的死刑或無期徒刑，這樣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冷冷的說著，“老師，6000多萬，也足夠判死刑了。
說明根本花不了那么多經費，還不如分出去。
因為審計監察大多出身財務，賬目他們很熟，但科研上就是外行人了，他們能問出的問題，可以讓院士都直接腦溢血的。
能說什么？
只能說，這個世界真的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才能讓程進這個簡歷作假者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卿云一張一張的查看著，而后臉上露出了便秘的神色。
甚至包含了那個為他打磨芯片的民工的證詞。
但是，放在半導體行業里，這個金額，其實連起步資金都不夠。
想到這里，卿云心里那剛剛升起那一絲對程進的憐憫蕩然無存。
所以程進只能不斷的吹大牛皮，不停的要來資金轉入‘逆向還原工程’里。
但是他搞不明白的是，既然卿云早就知道了，那為什么還會用漢芯一號做他炎黃集團MP3的芯片？
而他為什么還要拜自己為師？
在這種情況下，越來越多的人，會把精力放在確定能出成果的研究上面。
這讓蕭雅見狀也是目瞪口呆的，完全不明白這是為啥。
當然，不可否認，程進獲得的幾千萬，也是一筆數額巨大的科研經費。
如果每項科研都有成果，華國的半導體早就崛起了。
程進難以置信的望著他，指著桌上文件夾的手指都在打著顫，“實際到我項目組的資金只有6000多萬啊！”
否則也不會后世東窗事發后，人們驚駭的發現程進居然全身而退了。
他自己本身，其實是沒什么問題的。
“坦率的說，老師，這種情況，您除了死，別無出路。因為所有人都會把責任推到你頭上的。”
怪不得后面他沒出事。
其實單從事情本身來說，程進確實罪不至死的。
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絕望，那種絕望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連血液都要凝固，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過去的悔恨。
都不說什么大豆了，從華芯國際的事件就可以看得出來，敵人的設計，是連環的，是早有預謀的。
這一點，后世在科研界混了不少年頭的卿云非常清楚，只能說……科研自有國情在。
仔細想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必然會有大量的科研經費形成沉沒成本的。
云帝搖了搖頭，看來這程進不僅是半導體界第一老6，還特么的是‘平賬大圣’啊。
中間但凡有一步他停下來了，向國家老實交代，不至于走到今天這種誰也沒法妥善收場的地步。
也就是說，其實卿云早就知道漢芯一號是怎么回事，也早就知道他的底子。
從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疊資料，卿云起身放在了程進面前。
但隨后的進程，卿云卻太熟了。
行業內，并項，共同研發就成為了首選。
為什么是卿云來？
就算他是國安的一份子，可這種事情……怎么會是國安前來？
“我沒有！那十來個億我根本沒有拿到手！”
程進的腦海里一片混亂，他回想起自己曾經的輝煌時刻，那些贊譽和掌聲如今都變得如此遙遠和空洞。
手搓芯片固然是一個恥辱，但因為這個恥辱，導致國家十年不敢再對芯片進行投入。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那種絕望的感覺讓他幾乎要崩潰，這種情緒如同黑洞一般，將他整個人吞噬。
而且，沒有你的名頭，這錢也下不來的。”
程進獲得的撥款總額是名義上是13個億，但實際到位的資金是6043萬。
但是像程進遇到的‘十來個億只到手幾千萬’這么喪心病狂的挪用經費，卿云還是第一次見。
自己做的事情，跟國安有個屁關系！
所以……
漢芯的爆雷，本身不是一個事故，而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狙擊。
隨之而來便是鋪天蓋地的新聞，不斷的指出龍芯的跟不上趟，方舟、眾志的技術落后，更因為沒有生態加持，導致商業化失敗。
他不敢賭。
程進抬起頭來，望著面前的便宜徒弟，厚厚的近視眼鏡背后全是迷茫。
這種情況，那么必然是卿云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什么。
但是，一剎那間，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這些差額，是被被人挪到其他更需要資金的項目上。
卿云聳了聳肩膀，“老師，您猜……為什么我當初發現的時候沒有揭穿您，而是選擇這個時候？”
科研經費高且出了成果的項目就需要去彌補那些‘虧損’和沒出成果的。
所以，那些‘虧損’項目甚至沒出成果的項目，怎么辦？
畢竟，科研，有的時候真特么的就是一個玄學，能不能出成果，真得看命的。
他雙手一攤，對著程進苦笑了一聲，“揭穿您，事小，但這群被您蒙騙而為你背書的院士，怎么辦？一輩子的清名被您給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