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雅聞言，郁悶了。
她本想說可以趁著員工外出的時候訪談的，但想想確實也沒這個道理的。
這種就屬于偏信員工的一面之詞的了。
工人也不是傻子，遇到這種情況，說實話的幾率并不大。
甚至會可能會故意抹黑管理層的。
管理者與被管理者，天生就是對立的。
卿云手指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能做什么工種？
電子廠里全是流水線，你別小看那些重復的機械動作，一般人沒個十天半個月是適應不了的。”
“哪怕是擰螺絲，你去炎黃集團的生產車間看看，很多工人都是雙手操作電批……也就是電動起子和電動螺絲刀，他們需要在幾秒鐘的時間完成一系列的工序……”
聽小屁孩科普了一陣電動傳輸帶的速度和分揀細節后，蕭雅頓時便傻了眼。
云帝嘿嘿的笑著，“我告訴你，哪怕我去打掃清潔，說不定當天我都會被開除。”
他之所以這么肯定，是因為他是真正下過基層的人。
前世被秦天川培養的那四年里，他也曾有過蕭雅這種想法，認為發現問題需要親自下去暗查。
那時的秦天川恰巧對他身上的書生氣很是不滿，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他扔到秦天名的工地上。
要是換成其他工作，卿云可能還有點發怵。
但建筑工地……
他這副身體，完全的是先天力工圣體好吧！
這不手拿把掐的？
然而，很打臉的是，現實給了他狠狠的一棒。
運送40斗車沙子，一般人需要揮動大概1000次的鏟子。
力大無窮的云帝是運鏟如飛，至少比別人提前了30完成了工作。
無非是力氣活嘛，這都好說。
但還沒等他歇口氣，被派去綁扎鋼筋。
老師傅示范的很認真，手把手的教他，卿云自己也聽得很仔細，沒有走神偷懶的。
很簡單的幾下動作，但是，干起來卻沒有那么簡單。
他們兩個人需要在兩個小時里扎完8000根鋼筋。
他問了問師傅，熟練工一小時能扎多少，當時師傅說3000根左右。
卿云當時就樂了，說太看不起他了，他一個小時至少應該能做2000根吧。
師傅只是笑笑便讓他開始。
那天的天氣并不熱，可還沒干多少，卿云的全身就濕透了，口干舌燥的不停的喝著水。
他發誓，他絕對沒有偷懶，但兩個小時下來，他都脫力了，蹲的雙腿打顫，也只扎完1400根。
后來他才知道，這個過程中，需要巧勁，不是師傅不教他，而是這必須大量的重復后，才能自己體悟出來。
就連該怎么蹲，都是學問。
而且他扎的這1400根里，還有不少需要師傅給他返工的。
當天下午工頭就找到他，問他是不是機關哪個部門的新人，或者實習記者來暗訪什么的，說他完全不像是以前干過零工的。
這把卿云給雷得不輕。
他，一個從小苦到大的農村娃，被人當成細皮嫩肉的城市娃一般。
幾天過后，在幾個工地經歷了泥瓦工、裝卸工、清潔工、雜工等幾個工種后，他老老實實的回到公司跟秦天川認錯。
沒一個工地他可以呆到第二天的。
不可能裝得像的。
如果一個高管能裝得像工人一般，要么就是他以前真干過，要么就是別人看破了選擇不說破。
不說破是為了什么？
大半都是為了讓一些經過處理的信息，進入到他的視野里。
蕭雅聽著卿云說的各個工種的要點，也是服氣了。
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太想當然了。
她原本以為，憑借自己等人的聰明才智，即使是在基層崗位上，也應當能夠輕松應對，而后順利去套別人的話，找到問題。
但現在看來，這就和她們國安一般，每個崗位都有其專業性和技巧性，不是單靠智力就能駕馭的。
就算是她以前要暗查什么，也是要進行長時間的蹲點，觀察別人的一舉一動一段時間后才能去混進去。
好吧，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經過4個小時的車程，卿云的車隊在下午時分緩緩駛向畢城生產基地，遠遠的看去，陽光照耀在廠區大門口新換的金色大字上，熠熠生輝。
卿云坐在車內，目光透過車窗，凝視著這座剛剛更名的生產基地，腦子里迅速盤點這個生產基地的情況。
黔省，沒有任何的電子工業基礎，同創電腦當初在這里設立生產基地也是當時的招商引資措施，整個基地的規模很小，日產能還不到2000臺。
也就是同創電腦滿足黔省日常銷售而已。
不大，但也不算太小，很適合開刀點火。
廠區大門下面站著的一行人，讓卿云微微蹙了眉頭，而后又迅速的松開了。
半路上，他讓楊炳南通知了對方的，有迎接的隊伍不奇怪。
他也不想搞什么被門衛攔著進不了門的飛機出來。
沒那必要的。
迎接的人不多，一看也知道是管理層。
他們的表情中帶著期待，也帶著肉眼可見的緊張。
穿戴也挺整齊的，都是新換上的炎黃集團工作服，倒也算懂事，沒有搞什么全廠停工熱烈歡迎的花架子。
識相。
待會自己的刀子，稍微輕一點。
卿云的車剛剛停穩，那一行人便往前走了幾步。
不過讓蕭雅都覺得好笑的是，肉眼可見的，那群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紛紛不自覺的定住了腳步。
蕭雅心知肚明是咋回事。
好吧，這些車確實太雷人了。
車牌號更是大氣的前面好幾個零。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省里面的領導來了。
隨著車門的開啟，卿云走下了車。
生產基地的管理層們臉上的驚疑盡去，快步上前。
“董事長，我是曹春秋，歡迎您來到畢城生產基地。“
曹春秋的聲音熱情而有度，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對新任董事長的尊重，他伸出手，與卿云緊緊握在一起。
卿云微笑著與曹春秋握手，同時點頭向其他管理層人員示意。
此時的蕭雅在后面臉上不覺有些發燒。
好吧，知名度太高的好處在于省去了身份確認環節。
自己之前所謂的微服私訪的想法，在小屁孩現在這知名度面前純屬是個笑話。
確實是想低調都難。
不過此刻的云帝，心里卻是有點被驚著了。
曹春秋，原同創電腦黔省子公司的總經理。
卿云是在筑城到畢城高速的半路上才通知生產基地的。
而按理說，身為子公司的總經理，曹春秋應該在筑城辦公的。
這個點通知，身在筑城的曹春秋是無論如何都趕不上這個時間出現在他眼前的。
現在他能出現在這里，只能說明一件事——曹春秋就一直在生產基地里。
而卿云來黔省，除開姜上舟那邊的，還有他隨行安保和他自己的女人外，集團公司內部就沒人知道。
所以，也不存在曹春秋提前得到了消息來這里裝樣子的可能。
那么，只能說明這位總經理確實是對生產工作很負責的。
這么看來，曹春秋的出現，雖在云帝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了。
同創電腦20天前被炎黃集團并購，生產的產品也要從原本的家用機，轉變為了炎黃集團的稅控機。
別看家用機、稅控機都是電腦，但配件、工序、質檢要求是完全不同的。
稅控機還要加裝稅控卡、軟硬件鎖、刷BIOS……
生產線的轉變，對于任何一家公司來說都是一次重大的挑戰。
而且從原本的家用機到現在的稅控機，不僅產品類型發生了變化，所有的工序都要按照炎黃集團那超時代的精益生產線標準來，流水線必須重構、重新調試，如同當年炎黃集團在錦城數碼廣場那樣，重新跑線。
這樣的轉變，其實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卿云的目光在曹春秋臉上濃濃的黑眼圈上停留了片刻。
顯然，這位總經理這段時間是確實扎根在基地里面，盯著生產的。
“曹總，產能現在是怎么個情況？”
卿云沒有客套，直接問起了情況。
聽見董事長一下車就直接問產能，曹春秋也是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卿云會如此直接且迅速地進入工作狀態，這讓他感到既驚訝又發怵的。
董事長全國巡視第一站便是自己這里……
這不是啥好事。
因為這是生產基地，而不是什么區域總部。
去區域總部，是胡蘿卜加大棒，又打又拉。
但來生產基地，就是來找茬的。
結合到現在炎黃集團需要爆產能才能滿足稅務系統要求的現狀，這釋放的信號太強烈了。
不過，曹春秋很快就調整了狀態，挺起胸膛，用堅定而自信的語氣回答：
“報告董事長，按照集團公司統一部署，畢城生產基地已于前日凌晨1點完成舊產線的升級改造。
昨日上午9點半，跑線成功，達到集團公司精益生產線驗收標準。
經過緊張的調試和試運行，今早我們已經實現了產線產能的滿負荷運轉。
目前，我們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第二及第三條生產線的新建工作，預計本月月底，畢城生產基地提前9天完成集團要求增產到日6000臺的水平。”
他問心無愧，經得起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