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調子,此次松江的政商兩界動蕩才算有了范圍,原本擴大到什么程度是不好說的,因為肯定會有渾水摸魚、借題發揮的人或者勢力。
現在畫個圈,那么圈內就是邪魔外道,誰在圈外再學洛杉磯警察局,那就有點不禮貌并且不講究了。
至于張浩南在電視上活蹦亂跳、活靈活現……就算知道他是詐傷詐死又如何?該認栽還是得認栽。
同時,徐進發也得死。
不過這次他是接受法律的審判,跟張老板無關。
“哈哈哈哈哈哈……”
在“西郊”,禿頭老漢難掩猖狂得意,雙手擱在沙發上,還沉浸在一把吃得滿嘴流油的喜悅中。
他這一次拉來的同伙不在少數,其中有些吃相極其難看的鹽瀆老革命,為了保險起見,魏剛也同意合伙,但有一點,重化工項目必須落實,而不是鹽瀆的“土皇帝”吃干抹盡不管老百姓死活。
現在拆分出來的五個大項目,廣陵和建康因為共用一套化工碼頭,所以算一家;鹽瀆本身沒有那個實力,所以是兩江省工業廳掛帥,由鹽瀆內部確定誰來充當管委會主任,但不出意外肯定是高配,比區縣市一把手還要高一級;崇州算一家,將項目跟外沙市港口合并,這一波外沙市算是“天降橫財”,市領導班子激動得想要尿尿。
沙城和澄江共同開發一個項目,在各自港區分別設置一個專用五萬噸級泊位;虞山和金倉共享一個項目,不過整體配套,是虞山、金倉加鹿城一起協商,同樣是由兩江省成立工作組協調。
因為這事兒,松江市工業部門對魏剛固然是恨得牙癢癢,但更恨的,肯定是腦殘到不知道輕重的徐進軍,以及徐進軍的“同伙”虞敬業,以及雙方各自背后的老大世族。
至于張浩南本人,內部有通氣,知道張老板給了更大規模的“補償”,不少人反而覺得張老板在電視畫面上,仿佛眉清目秀起來。
也不是那么兇神惡煞嘛。
“悠著點,小心別人給你也打黑槍。”
“老子怕個屁。”
禿頭老漢興致勃勃,張浩南遞過來一支雪茄的時候,他竟然很高興地接過去,然后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剪好了雪茄,張浩南湊過去給他點上,魏剛捏著雪茄意氣風發:“十年前打不死我,現在還想打死我?哼。”
輕描淡寫之間,這老家伙透露了地方發展中見不得光的一環。
不過,吉人自有天相……禍害遺千年。
“曉得這次項目,是松江市政府從政務院那里好不容易申請來的嗎?在國際上的合作,談了整整五年,五年!”
五指撐開,禿頭老漢晃了晃手掌,“五年!現在,是我們沙城的了。”
“省里,省里的……”
張老板一看這老家伙顯露了本性,趕緊提醒他一下。
然而退休了的魏剛,就是這么肆無忌憚,“有些廢物在省里,只會拖累全省的發展。不過呢,反正不在老子卵上,弄好沙城一畝三分田,那就蠻好了。”
張老板一臉無奈,而掏出小本本的小趙秘書,當即又把寫下的一段話給劃了。
待魏剛抽完三分之一雪茄,他便將雪茄摁熄,剩下的留著下次接著抽。
“松江這里亂七八糟的事情,今年絕對弄不完,我們呢,也就不要再參與進去。可以低調退場,讓本地的勢力自行斗爭出結果來。一些國家安全上的問題,來調查配合一下就好,多的,就不要過問了。”
“收到指示了?”
“適可而止嘛,穩定壓倒一切,這是原則。”
拿起茶杯嗦了一口濃茶,禿頭老漢又想起一事,“噢,對了,有一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跟你商量一下。”
“這么客氣?你不要跟我商量。”
一看這老家伙正兒八經的模樣,張浩南就知道一準沒好事兒。
但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現如今這老家伙“人仗狗勢”,見張浩南膘肥體壯又會咬人,他當然要把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徹底做一做。
“王重慶,還記得嗎?”
“怎么,這個老同志是放棄掙扎了?我一早說過的,西蘭縣的情況,體量太小,話語權太小,利益關系又復雜,九個億的國民生產總值,基層‘土霸王’撈得比沙城市區鎮還要多。開啥玩笑,他一個退了休的農業縣老家伙,沒戲唱的。”
當初在“長江農業論壇”上,張浩南拋出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要王重慶搞定西蘭縣現有的環境,哪怕只是達到此刻彭城最混亂區縣的水平,再造一個西蘭縣對張浩南而言,不算什么大事情。
整個西蘭縣國民生產總值,注水也就八點八億,上下都有限。
而張浩南讓人做的調研,發現了什么呢?發現了接班王重慶的人,在西蘭縣建設項目上,擼了兩百五十多萬。
什么概念?
沙城保稅區當時窩案爆出來的七大姑八大姨,還沒有兩百五十多萬呢。
就算金額對等,但沙城市工業縣級市,西蘭縣是典型的農業縣,其破壞力之大,張浩南都不敢想有多少人徹底斷了活路。
并且這事兒還牽扯到了上頭的地級市,以及省會冰城,這里面的復雜性,他不認為王重慶能搞定。
愚公移山也就這樣了。
所以一別小一年,也沒聽說王重慶有啥動靜,雖然去年在雪城的啤酒花種植基地上,王重慶也冒了個泡,隨后又悄無聲息了下去。
現在,禿頭老漢像是在醞釀什么,將已經掐滅的雪茄,重新拿了起來,抖了抖煙灰,再次剪了一下,他猶豫著怎么說。
張浩南一愣,重新拿起打火機,給他點上之后,好奇問道:“不會真做了啥吧?”
“嗯。”
“怎么講呢,也算是……歪打正著吧。也沒幾天,四月二十四號挨的打,然后常山來了一批人,又是慰問又是道歉,結果反倒是把事情捅了上去。現在冰城那邊十分被動,但是,也只能對西蘭縣進行深入調查。省內自查沒啥用了,中央在‘黃金周’就有巡查組秘密下去了。順便還要查稅。”
“大案啊。”
“對。”
魏剛這時候也有些表情微妙,多少帶著點哭笑不得,“說起來,你跟你娘子在這里搞得松江滿城風雨,反而幫中央的人在黑水省打了掩護。真是……一言難盡。”
聽完魏剛的話,張浩南這才覺得,多半禿頭老漢還收到了“帶頭大哥”那里的指示。
畢竟經濟上的事情,只要肉爛在鍋里,那不是李家吃,就是王家吃,橫豎不會跑到外面村去。
從全國一盤棋來看,重化工只要還在沿海沿江地帶,給松江創造經濟價值和給兩江省創造經濟價值,并無區別。
甚至扔去兩浙省、閩越省都是一樣,只要不在鬧市區爆炸,問題不大。
可王重慶寫血書這事兒,那就不簡單了。
再加上這下決心的過程,肯定會有大量材料整理,幾萬字幾十萬字都沒個準,甚至時間跨度二十年以上都不一定。
以前為了穩定,肯定是抓大放小原則。
可現在王重慶知道有錢,黑水省也知道有錢,這個錢,來自張浩南的口頭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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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口頭承諾,不作數的。但張浩南的,放在部委任何一個部堂那里,那都是有含金量的,特定時間內,還有政治意義。
因為他是真有錢,不是從銀行貸款。
所以,如果當真歪打正著,黑水省的省府大院,必然會做出再正確不過的選擇,獻祭整個西蘭縣的班子、部門,并不需要什么猶豫,八點八億的國民生產總值,哪怕張浩南只投五千萬,也足夠獻祭了。
更何況,張浩南會投五千萬嗎?
王重慶對冰城說的是一個億……起步。
這一刻,管你好官貪官庸官,都會團結一心。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沒有人!
“不是,老先生,那這黑鍋,不會又扣到我頭上吧?我跟東北那邊可沒有什么大的往來啊。就一個王愛紅。”
“那讓王重慶來背?他背得起?”
“我是屬烏龜的?松江這里還沒擺平吧?!還有先頭京城的案子,到現在也沒結束,還在查,那幫三晉土霸王恨我恨得要死,聽你老人家的意思,讓我,噢,讓我一個人,再跟黑水省的地方勢力別眉頭?!”
“恁多老卵啊,法蘭克福讓劉小光扇雪山獅子狗的耳光,早先又跟民宗委鬧翻了。實話講,債多了不愁的……”
禿頭老漢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整個人很輕松。
然而張浩南這下就不爽了,“不是,老先生,你考慮清楚啊。我,張浩南,在雷州跟莫家鬧過,在京城和香江跟蔡家也鬧過,現在松江的徐家、虞家,也鬧翻了。伱看,是不是……我應該收手了?”
“收恁娘個婊子的收,怕只卵?反正已經無法無天了,那就更加天馬行空一點。中央是很看好你的,你要是不放心,打個電話問問嘛。”
“我不打。”
“喏,恁自家選擇不打的,不在我卵上。”
禿頭老漢并沒有揶揄看笑話的意思,他翹著二郎腿,又用力吸了一口雪茄,濃煙滾滾之后,他才道:“王重慶才幾兩肉?他肩胛骨吃不住這點份量的,讓冀北人打一頓住院,已經是他的極限。你張浩南身強力壯,派頭又大,完全可以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比膽子還要大一點。”
看來,這不是禿頭老漢本人的意思,而是“帶頭大哥”希望攪合一下某些地方的一潭死水。
現在不攪合,以后的成本只會更高。
可是……
這樣一來,自己三十歲真的能退休嗎?
他媽的,不會是國家級的“七年之癢”吧?!
不過張老板終究是沒有格局的,他才不管中央有啥想法,但是有一點他想知道,王重慶既然把西蘭縣給掀了,那現在的民間生態,大概率是“癱瘓”的。
估摸著,這時候會有大量投機客在觀望。
不僅僅是商業大亨,還有各種“江湖大哥”。
最原始的樂子,或許在這里能找到。
張浩南有了點兒興趣。
“恁只棺材又在想啥壞點子?”
“老子想個屁的壞點子,我在想怎么給國家創收,減輕地方財政負擔。”
禿頭老漢心里一百個不信,但只要這孽畜愿意背鍋抗雷,什么都好說。
正如冰城可以獻祭西蘭縣全體班子,中央也多得是愿意獻祭一兩只“東北虎”的人。
振興老工業基地,這事兒當真是“治大國如烹小鮮”,一點兒馬虎都不能有。
這兩年的亮點,從民間的經濟活躍來看,居然跟張浩南這條“瘋狗”都多少有點關系。
而且這條“瘋狗”并沒有介入房地產開發,這是最神奇的。
張浩南對開發小區或者商業中心,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讓他建一座城,他很有興趣,不但有興趣,而且很大。
南郊區只是“茶飲料基地”的放大版本,只是“神森工業園”的強化版本,只不過量變引發了質變,規模大到了一定程度,讓人無法繞開。
南郊區的定位,正在向京城第二工業中心演變,并且還跟大國企無關,京城市政府的政府意志能傳達得更好,不用看大國企臉色。
畢竟論級別,有些企業老總根本不鳥你什么市長副市長,至于牛太原這種,那更是“弟中弟”,正眼瞧一下都是對企業規模和實力的不自信。
張老板野是野了點兒,但他的錢,是真能讓京城市政府放桌子上算啊。
其中心酸,劉福州根本懶得跟人掰扯。
從中央的視角來看,那張老板就是非常不錯的“祥瑞”,能用,而且好用。
政務院現在搞反腐的底氣也很足,主要還是手頭活泛了不少,雖然是宇宙行、中行加杠桿的結果,但整飭吏治,說破天,也還是財政問題。
“王重慶那里,你看怎么弄?合作,宣傳,都要先有個大概的想法。”
“跟劉小光一起宣傳……老先生覺得怎么樣?”
“劉小光是怎么個說法?”
“國家尊嚴不容褻瀆,新時代青年霸氣回擊,給敵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別這種眼神啊,現在年輕人就吃這套。我還打算讓人給劉小光做個專訪,順帶弄幾個洋鬼子采訪問答,到時候再弄個‘西方驚呼不可戰勝’。以后宣傳上肯定不這樣玩,現在嘛,還是要跟著時代脈搏走。”
禿頭老漢其實不太清楚張浩南搞的宣傳是個什么勾八樣,但反正覺得怪怪的,不過既然張浩南說管用,那大概是管用的。
“到時候宣傳上呢,搞個傳承主旨。王重慶,就代表了老一輩人的堅持、操守,還有奉獻精神;劉小光呢,就是時代青年的力量,更蓬勃,也更加有力。一個對內堅持,一個對外堅定;一個老,一個少;一個在東北,一個在三湘。都是很有說道的。”
“你這壞點子是多啊。”
“差遠了差遠了,還要繼續向您老人家學習。”
“吭咳咳咳咳咳……”
魏剛一口雪茄差點灌肺里出不來,要不是假扮耳聾的小趙秘書趕緊拍背,這老東西保不齊就要背過氣去。
等緩過來之后,魏剛趕緊二度掐滅雪茄,然后手指點了點:“就這樣弄,我去聯系宣傳媒體,筆桿子我們兩邊都找一找。爭取七月一號之前把事情全部弄好。”
“你還打算獻禮啊?”
“不然呢?聲勢既然要,就要浩大,沒有派頭玩只卵?”
說罷,魏老漢不再跟張老板廢話,點了小趙秘書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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