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山的天空,仍然一成不變,陰云密布。
三年來,在這夢境里,白墨從未見過一絲陽光。
狂風吹拂,白墨在一群狐貍徒弟陪同下,看向眼前的玉食樹,看到它拔地而起,如同一座巨塔,看到它樹頂熊熊燃燒的丹火,在狂風里飄搖。
嗝……
旁邊黑鞋子打了個嗝。中午吃玉食果煮成的粥,它吃太急了。
它瞇縫著眼睛,眼珠溜溜轉,確認師父和師兄弟們都沒注意到它打嗝,才放下心來,又重新腆著肚子,倒背前爪,站在師父身邊。
“挺不錯的。”
白墨點點頭。
幾天來,玉食樹的情況已經完全穩定住。狐貍徒弟們,甚至在樹下挖出一條條地洞,用來監視玉食樹根系的生長。
這棵樹有恐怖的超速生長特性,潛力巨大,用處巨大。
“好好照顧這棵樹,不許它胡亂生長,但也要保證它健康。”
黑鞋子點點頭,前爪拍著胸脯,向師父保證自己能完成任務!
……
西州市仙術委員會。
A座二十樓,新開的體檢中心,正熙熙攘攘,熱熱鬧鬧。
“聽說這個體檢,值好幾千塊呢。”
“檢查項目很詳細。”
“哈哈哈,免費的體檢,白給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我倒是沒所謂,關鍵能帶家屬,給我老婆測一測挺好的。”
今天是專家顧問體檢專場。
奇形怪狀的專家們,三五成群游走在一個個檢測科室,一邊聊天,一邊排隊。
白墨在測量身高體重的科室外面排隊。
白耳朵斜挎著小藥箱,時而把藥箱抱起來,貼著耳朵聽一聽,想聽里面路旁花生長的聲音……雖然也聽不出什么。
它一雙狐貍眼,掃過前前后后排隊的專家顧問,掃過其他科室門口的隊伍,臉上露出笑容。這么多涉仙人員在,路旁花又能聽個爽了!
沒錯,白墨師徒,就是為了路旁花來的。
否則白墨根本不需要體檢。
隊伍里,蟲爺排在白墨前面,回頭小聲說話。
“我本來還約了胡狗爺,想要我們三個一起來體檢。
“可是……胡狗爺被帶走了。
“他主動報告,進入危險期,就被委員會帶走。
“也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唉。”
危險期?
白墨皺皺眉頭。
“什么叫危險期?”
蟲爺看看白墨。
“你連這都不知道?
“我們修仙的,如果完成了本序列全部的修行,但是被晉升儀式卡住,搞不定晉升,那就是危險期!
“你想啊,在這個時期,古仙們會用各種出其不意的餿主意,不管不顧幫你晉升。
“就像王芳月那樣,像福清酒店那樣……你說危險不危險?”
白墨扯扯嘴角。
“還真是危險期。”
蟲爺撇撇嘴。
“胡狗爺來不了,怪可惜的。這次體檢真的很好,項目特別齊全,還有上京剛送來的新設施,聽說身體里的亞健康、陳年舊傷之類的,都能檢測出來。”
白墨點點頭。
他倒不在乎什么體檢。
自己的身體,他比誰都清楚。
此時一邊排隊,一邊聊天,神識進入到青銅小箱子,觀察路旁花的生長。卻見這花又冒出一片葉!今天來對了!
……
檢測完了身高體重,做了胸透,做了血常規尿常規,白墨和蟲爺一起,來到“亞健康檢測科室”門外排隊。
卻見這里的隊格外長,一些不認識的專家顧問,都在排隊。
“我就是為了這亞健康檢測來的。”
“聽說這是上京市新送來的儀器,能檢測陳年老傷。”
“我也聽說了,這玩意兒不止是現代科技,還有上京的陣法師、丹師,一起參與進來,一起研發。”
什么新設施?
白墨把腦袋探到隊伍外面,看看前方科室。卻見這檢測科室大門緊閉。只有進人檢測時,才會給門開個縫,還怪神秘。
……
亞健康檢測科室,黑漆漆的,光線暗沉。
科室被分成里外兩個房間。
最新的檢測儀器擺在外間,配了一個引導人員,教專家們使用。
儀器真正的操作人員,則坐在里間。
而這操作人員,赫然是張教授!序列八的張教授!
坐在張教授身后的,則是陳書會長,以及吳輕蕓。
三個人,表情平靜,眼神嚴肅,始終盯著電腦屏幕,檢測了一個又一個專家顧問。
西州市最強的三大戰力,都坐在這兒,要檢測的當然不是什么“亞健康”……他們要檢測的,是“危險期”!
沒錯,這臺最新的檢測儀器,真正檢測的就是危險期。如果有哪個專家顧問,被檢測出危險期,他們三個便會立刻出手,把人給控制住。
“檢測完畢。”
張教授出聲,外間的引導人員,便把受檢專家從儀器上扶下來,送他出門,再開門放進新的一位受檢專家。
……
便如此,檢測了一個又一個專家,但全都處于安全期,沒人處于危險期。
陳書會長的表情漸漸放松,甚至說笑起來。
“有了這玩意兒,真就放心多啦。
“以后不用每天提心吊膽。
“這儀器很不錯。”
吳輕蕓也隨之放松,但眉眼仍然僵硬,表情呆呆的。
她指指外間的儀器。
“什么原理?”
張教授笑著解釋。
“原理的話,倒是不怎么復雜。
“它真正檢測的,是識海和氣海……”
眉心識海,丹田氣海,是人體兩大秘藏。
通常來講,序列九的修仙者,只是學到相關知識。
序列八的修仙者,便可打開秘藏之一。
比如符箓途徑序列八的符人,可以打開眉心識海秘藏。
比如仙武途徑序列八的血人,可以打開丹田氣海秘藏。
序列七的修仙者,便可繼續打開另一秘藏。
比如符箓途徑序列七的筆人,可以打開丹田氣海秘藏。
比如仙武途徑序列七的痂人,可以打開眉心識海秘藏。
也有比較奇葩的弱途徑,序列八打不開秘藏,序列七兩個一起打開。丹道途徑便是如此。
識海之中,自然便有神識。
氣海之中,則有不同的仙氣。比如血水仙氣,比如墨水仙氣,比如丹火!
“……進入危險期的修仙者,秘藏會處于即將開啟的特殊狀態,可以被我們的儀器抓到波動!”
吳輕蕓恍然大悟。
“能檢測秘藏……
“那如果,
“檢測到兩個秘藏,
“就是序列七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丹田氣海中,蘊藏血水仙氣。但所謂的眉心識海,卻全然無所察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開。
……
檢測科室外面。
白墨一邊排隊,一邊和蟲爺聊天。
抬頭看見科室恰好開門,一個中年男人剛被檢測完,從里面走出來。
好像哪里不對勁?
白墨的神識悄然散開,如無形之風,探查這中年男人。
“眉心和丹田?
“這人的眉心和丹田,似乎留下了什么痕跡?”
白墨皺皺眉頭。
難道說,所謂的亞健康檢測儀,實際是要檢測眉心識海、丹田氣海?要檢測秘藏的開啟程度?
“哦……”
仙術委員會檢查這個,倒很正常,完全可以理解。
……
檢測科室里面,張教授把后背靠在椅子上,伸個懶腰,打個哈欠。
“哈哈哈,我們白緊張了。
“都放松點吧。
“說白了,危險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的。
“我古仙師父說,序列九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完不成序列九的修行。
“序列八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完不成序列八的修行。
“能進入危險期的,也都是人才了,很少很少。”
外間的引導人員,又引導了幾個受檢專家檢測。
里間的張教授三人,干脆開始聊大天,只是偶爾看看屏幕。其實不看也沒所謂,反正檢測到危險期的話,系統會自動報警。
陳書會長在椅子里,擺個舒服的姿勢。
“這玩意兒研發起來,也不輕松吧?”
張教授點點頭。
“上京陣法途徑的那位,主持開發的。里面基本沒啥現代科技,各種陣圖倒不少。”
陳書會長表情古怪。
上京陣法途徑的那位?
那個……陣法途徑的序列七?
他主持研發的么?那想必很靠譜了。
卻見張教授咧嘴一笑。
“不止他,我也參與了,哈哈。
“里面有個催眠安神的模塊,是我搞定的。
“很難弄啊!我還跑去求了古仙,最后才搞定。
“如果是西州市那位神秘先生,和上京那位一起聯手,想必會更輕松吧。”
陳書會長笑著點頭。
“那倒確實。
“可惜了,就算神秘先生愿意出手,他的東西,我們委員會敢用么?”
此言一出,三人又唏噓。
……
噶……
門開了,蟲爺從亞健康檢測科室里走出來,揉揉腦袋,略有點眩暈。
他看向白墨。
“媽的,這高科技,還真有點不適應。
“你快進去吧。”
白墨點點頭,讓白耳朵在外面等,便從門縫進入這科室。
噶……
大門關閉。
科室里黑漆漆的,隱約可見檢測儀器的輪廓。
年輕的男性引導人員,穿著仙術委員制服,聲音溫柔。
“白墨專家,請您去躺到那邊的床上。”
白墨點點頭,動作緩慢,沒有著急。
他在看那檢測儀器。
卻見儀器由兩部分組成。
一部分是張小皮床,讓人躺在上面。
另一部分,則是一個巨大的橫著的桶形結構。
待人躺到床上,便連人帶床,一起送到桶形結構里面。
白墨的神識散開,如無形之風,探測那儀器,探測這科室,探測到里間摸魚說笑的張教授三人組,探測到儀器內部一塊塊青銅陣圖。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
這儀器,不是檢測亞健康的。
也不僅僅是檢測識海秘藏、氣海秘藏。
似乎……還有另外的蹊蹺!
一瞬之間,他的神識去到儀器內部,去到內部的每一處結構。陣圖相關的東西,他并不懂。
儀器里面,有個小小液體倉,里面裝了藥湯,是他途徑相關的。但……他也不懂。
沒錯,這臺儀器里,有白墨理解不了的藥湯。
科室里,光線昏暗,安安靜靜。
負責引導的年輕男性委員,來到床邊,示意白墨躺下。
隔音的里間,張教授三人組還在說說笑笑,越來越放松。
白墨卻皺皺眉頭,神識小心翼翼,伸出小小的神識觸角,去探查那藥湯。
藥湯里,似乎還泡著什么東西?
他不敢讓神識深入,但大概能確定,這儀器內部的藥湯……確實超出他的理解。藥湯里泡的東西,更是超出他的知識范圍。
序列七之內的湯藥,他有可能沒聽過,有可能沒見過,有可能沒煉過,但絕不可能完全不理解!
那便只有一種解釋了……
“……這湯藥,來自更高序列?
“來自……古仙?”
白墨緩步上前,表情如常,腳步如常。
實則還在觀察,還在思考。
他突然發現,這房間里很黑。窗戶用遮光窗簾擋住,進不來一絲光。
而那檢測儀器,橫放的桶裝結構,更是設計古怪……以這桶的形狀和結構,能夠絕對保證,桶里面……進不去任何一絲陽光!
白墨的神識偷聽到,檢測科室里間,張教授三人正偷偷聊到他。
“白墨專家也來檢測了啊?”
“白墨專家是御獸的序列九吧。”
“哈哈,我煉制的催眠安神藥湯,能讓白墨專家好好放松一下。”
白墨皺皺眉頭。
儀器里面的神秘藥湯,是張教授煉制出來的?是催眠安神藥湯?
不!
那玩意兒,只是和催眠安神藥湯略像。本質上,完全是不同的東西。
這儀器,有很深的問題……
白墨已經走到小皮床旁邊,看到引導人員的引導動作,但他沒有躺上去。
只是掌心浮現模糊現世與夢境的白霧,白霧里又鉆出無色無味的藥氣。這藥氣分成幾縷,一縷一縷如同小蛇般,或飛進引導人員的鼻孔,或鉆過門縫,飛進里間,飛進張教授、陳書會長、吳輕蕓的鼻孔。
一瞬之間,四人昏死。
但他們保持這一瞬間的姿勢,保持這一瞬間的表情。
張教授話說到一半,嘴巴張開,唾沫噴出來,舌頭頂在上顎。
陳書會長眨眼眨到一半,眼皮半睜半閉。
吳輕蕓表情還是那么呆滯,此時卻真的凝滯。
外間的引導人員,保持引導的姿勢。
便如此,四個人,姿勢暫停,動作暫停,思維暫停,仿佛被剝離到時光之外。
白墨伸手,把引導人員抱到皮床上,找到按鈕,啟動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