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孔棋的吟詠,錦璃緩緩登上祭神臺。
本該是一國之祭,僅有禮部尚書一人禮之,何其悲哀。
秦姨、喻國公站在臺下,兩人看著臺上的錦璃,眼眸中閃過濃郁的無力感。
錦璃登祭神臺,求神庭之軍降臨,不過是鏡花水月,如夢幻泡影。
他們根本無力回天。
而司馬庭身側的一些文武百官,則是以看戲的心態看著錦璃。
尤其是,一些知曉祭神臺來歷的官員,更是嘲弄,有的則是暗中心酸,女皇這是走投無路了。
可惜了,紅顏薄命,錦璃女皇終究要為這個帝國陪葬。
在萬眾矚目之下,錦璃女皇緩緩登上祭神臺。
這一次,她走得很穩。
她的內心,有著各種情緒。
其中最多的,是對齊原的擔憂。
齊原已有四天時間,未曾回她的消息。
不過此時,大事要緊,著急也無用,她將其他的情緒拋掉,按照齊原所說的步驟,進行祭祀。
她手持扁長的玉圭,神情虔誠。
當錦璃女皇登上三分之二臺階之時,孔棋匍匐在地,身體蜷縮,老淚縱橫。
這是他主持最憋屈的一次禮。
比女皇登基時還憋屈。
而這一次,恐怕也是他最后一次的禮,也是南乾國,最后的一次禮。
他將與女皇一樣,成為史書中寥寥幾筆,不留痕跡。
司馬日月坐在百官之中,雙腿攤開,毫無坐姿,他用手指著祭神臺:“你說,女皇陛下若是從這祭神臺上一躍,會不會成為一個絕響?”
帝國最后的女皇,從祭神臺一躍,恐成千古絕唱。
百官默言,沒有人回答他。
倒是那位妖族皇者張開嘴,露出一嘴鋒利潔白的牙齒:“希望她別頭朝地,不然我的絕美酒器會破碎。”
他說著,自顧地飲酒。
不過,他飲酒的方式,有些奇特,把杯子咬碎,咽入肚中。
這奇怪的舉動,也引起不少人注意。
司馬日月看著妖族皇者把酒杯吞入腹中,又看了眼錦璃女皇秀發云鬢的螓首,心中莫名的涌出一絲恐懼。
他知道,眼前這位不一般的男子,似乎是天運圣門的人,他不由得說道:“閣下品味奇特,實乃雅人。”
妖族皇者拿起酒,給司馬日月倒了一杯,兩人自顧飲酒。
至于祭神臺上的那位女皇?
誰會去關注?
錦璃女皇登上了祭神臺。
兩丈高的祭神臺上,她左手舉起玉圭,右手將一枚玉環拋在了石燋盆中,玉環頓時四分五裂。
錦璃女皇聲音清脆如山泉,威嚴若鼎鳴。
“神之臨兮憫我思,憫我思兮捧玉圭!”
聲起而火焰跳動。
“我心惶惶,告慰上蒼。”
“煌煌上蒼,映臨下湯!”
召喚儀式的祭詞不多,其中一部分,由孔棋所給。
其中,儀式最重要的,乃是齊原所贈。
也很短,一共兩句。
錦璃認真吟誦前一句。
最后一句,不用吟誦,內心一想即可。
“衣部之主齊原敕令,衣部禁軍聽令!”
此言一出,天上的太陽還是那個太陽。
下面的文武百官,依舊百無聊賴的樣子,沒有人真的把這次祭祀當真!
而喻國公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幕,眼眸中僅存的那一絲希望也已消失。
秦姨看著錦璃,回想起軒轅禁中的種種,她現在心中,還有一絲念頭。
那祭神臺,無法召喚出傳說中的衣部禁軍,但是,那神秘強大,堪比無上皇者之境的齊原若是來了呢?
以他的戰力,恐怕無法抗衡那些妖族皇者聯手,外面的陣法,也不是一位無上皇者能夠破解的,但他卻能將錦璃女皇給帶出去。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本來錦璃成為女皇,便是被脅迫,她也不適合成為女皇。
那么,便南乾國終而皇存。
孔棋匍匐在地,雙眼酸痛,他臉上不悲不喜。
而錦璃此時,卻感覺冥冥之中,似乎與什么多了一些聯系。
她感覺,只要心中一想,齊原所說的衣部禁軍,便會立刻出現。
對于齊原,她已經幾乎無條件地相信。
最后一句話,她未立刻吟誦,而是看向了祭神臺下,滿朝的文武百官。
錦璃聲音清冷,又帶著一絲震怒:“司馬庭,朕問你,皇城外,是不是有葬魂入幡之陣?
你與妖族勾結,于城外布置此鎮,是想把所有南乾子民,都陷于萬劫不復之地嗎?”
錦璃的修為并不高,聲音如春雷,傳徹當場。
場上文武百官,不少人動容,也有不少人覺得,這是錦璃女皇最后垂死的掙扎!
有的,則偷偷看著司馬庭,等待他的答案。
司馬庭起身,本就身材高大的他,更顯鶴立雞群,面對錦璃女皇的質問,他不慌不忙:“陛下,伱為何要搬弄是非?
你覺得,這種小手段,能夠影響大局嗎?
身為皇者,行事須得堂而皇之,以正勝邪。
鬼蜮伎倆,不是皇者之道!
陛下,你長于婦人之手,優柔寡斷,弱智少謀,不配為君。”
“我只問你,城外可有葬魂入幡之陣?”錦璃再次發問。
場上的文武百官聽到丞相司馬庭的回答,心中大定。
南乾都是相爺的,相爺又怎會自掘墳墓與妖族勾結,將自己的根基葬送?
一旁的司馬日月早就看不下去,他起身,嘚瑟吼道:“錦璃女皇,你這樣也太沒有意思了,我還想著,看你用祭神臺,召喚出所謂的神庭大軍,將我們一一誅殺!”
司馬日月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將那位女皇放在眼中。
南乾國的姓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姓司馬了。
錦璃不為動容,面色威嚴:“城外可有陣法?”
一連三次質問,卻讓不少百官覺得,錦璃女皇這是黔驢技窮。
不少人暗中嬉笑,也有人覺得,錦璃女皇紅顏薄命,可悲可嘆。
就在這時,一直自顧飲酒的妖族皇者出乎人意料地開口:“錦璃美人,你說的沒錯,如今的皇城外,正有我妖族布下的葬魂入幡之陣!”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丞相?”
“此人是誰?葬魂入幡之陣,竟然是真的!”
那些文武百官有一陣愕然,繼而變為惶恐。
妖族皇者臉上帶著兇戾笑容:“司馬庭,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司馬庭見狀,臉色無悲無喜:“對。”
那些文武百官,此刻皆是心驚駭然,場上一陣喧鬧。
然而就在這時,那位妖族皇者突然吼道:“一群廢物!”
他一出手,屬于皇級強者的力量涌動,一個光波之下,便有數十官員死于他之手。
妖族皇者眼中帶著殘忍的笑。
再亂一點,再亂一點。
他出手,又斬殺了數百位司馬庭一方陣營的官員。
而此刻,這些官員大多全身跌倒在血泊中,無比凄慘。
看著動亂,妖族皇者露出暢快的笑容。
皇城越亂,血腥越多,無血皇杖制造出來的便越強。
將官員亂殺一通以后,他將目光落在了守護在祭神臺旁的秦姨上,眼眸中閃過輕蔑神色。
全盛時期的秦姨,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不用說,如今還身上有傷。
“酒器,我來了!”
妖族皇者說著,他的身形在這一刻暴漲,剎那間便足有三丈高,比祭神臺還高。
面對皇級強者,他還是給出了尊重。
猙獰的兇獸,戲謔看著世人。
秦姨見狀,騰空而出,那瘦削的身子,擋在了祭神臺前。
而就在這時,秦姨卻聽見了錦璃女皇莊重嚴肅的吟誦。
“諸軍聽令,殺!”
而隨著這一聲吟誦,讓幾乎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
祭神臺上,原本晴朗的天穹,突兀出現了一大簇黑云。
厚重黑云密布,擠成一團。
整個皇城,在這一刻也頃刻間變得漆黑下來。
一股肅殺、神秘、深邃的氣息彌漫。
在場所有人驚懼,他們仿佛聽到,有千軍萬馬的奔騰聲,也仿佛聽到神明在復蘇。
“怎么了?”妖族皇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動容。
京城外的數位妖族皇者,也露出愕然神色。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天際響起。
“遵衣部之主齊原之令!”
“受南乾女皇錦璃之召喚!”
“神庭四部,衣部禁軍,掃除奸孽!”
話音落,一道明亮的陽光穿過厚厚的黑云。
天亮了。
又頃刻間黑了。
抬頭看天,只見祭神臺附近,儼然出現千軍萬馬。
黑甲黑衣,手持金戈,立于空中。
他們簇擁在錦璃女皇身側,最前方者,乃是十位身上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強者,皆披黑甲。
沒有人言語,卻給了無盡的壓力。
他們仿佛踏過歷史長河,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魔大軍。
他們沒有看向下面的人,仿佛不屑去看,但所有人都感覺到那難以忍受的壓力。
此刻,衣部禁軍組成軍陣,持長槍金戈,向世人宣告他們的到來。
喻國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
“神庭四部……衣部禁軍,竟然真的來了!”
那匍匐在地的大賢孔棋,也徹底懵了,喜極而泣:“天佑南乾,天佑吾皇!”
秦姨內心也震動:“竟然都是真的,衣部之主?齊原?”
多少萬載了,世間,還有神庭嗎,還有衣部嗎?
而這時,森然、寂靜的衣部禁軍終于動了,一位嫁衣紅甲的禁軍悄無聲息飛到錦璃女皇面前,她聲音機械。
“吾主帶來了兩句話。”
“主人說,他要來句土味情話,有他在,這四海八荒,沒人可動你。”
“主人還說……”
聽到這兩句話,兩行清淚從錦璃的眼中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