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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除拜(1)

更新時間:2024-10-09  作者:要離刺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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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向太后,到了慶壽宮,問了安后。

太皇太后就道:“老身今日請太后和官家來慶壽宮,卻是要與太后、官家,議一議這都堂闕員與中司人選。”

趙煦點點頭。

向太后則問道:“未知娘娘,可有人選?”

太皇太后猶豫了一下,道:“老身常居宮中,對于外廷大臣了解,不是很清楚。”

這其實是在挽尊。

太皇太后倒是想選用一兩個符合她心意的人。

但問題是,幾乎所有符合都堂宰執與中司資格的人,現在都是在拼命疏遠著她。

像呂惠卿,太皇太后只是派人試探了一下。

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公開表態,無意留朝,愿為國戍邊。

雖然他對外的說辭是——吾受先帝托付,守國家邊塞!今,主上年幼,四夷難免不安,愿為邊臣,拱衛社稷。

呂惠卿都是這個樣子。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大名府的韓維,派回京城探路的小兒子韓宗厚,只要碰到高家的人,立刻就會犯病。

一會目眩了,一會又頭痛欲裂。

就跟被人下了巫蠱一樣,總是發作的很巧。

偏生卻指摘不得,因為,韓宗厚確實有舊疾。

先帝時,還求過太醫院的太醫診脈,吃了好幾年藥。

蔡確的兒子蔡懋,干脆就天天醉臥瓦肆,流連在勾欄里。

派人去接觸,蔡懋不是已經喝醉了,就是在喝醉的路上,完全無法溝通。

而揚州曾布,是太皇太后的舊人,其妻魏氏更是常常被太皇太后詔入宮中說話,甚得寵幸、喜愛。

可問題是,曾布的弟弟曾肇在年前剛剛拉了一坨大的。

太皇太后就算想用曾布,也得好好考慮考慮。

何況,曾布那邊的反應極為冷淡。

在這種情況下,太皇太后自然只能挽尊了。

向太后聽著,道:“新婦與娘娘一般,也是深居宮中,對于外廷大臣,并無甚了解……”

“賢與不賢,一時難以分明。”

說著,她就拉著趙煦的手,道:“倒是六哥,在集英殿上,與諸位先生常常相處,想必是知道如今國家,都有些什么樣的賢臣吧?”

趙煦頓時有些感動。

向太后這是在找一切機會,讓他掌權!

太皇太后在聽了向太后的話后,猶豫片刻,也頷首支持道:“太后說的是!”

“官家是天子,也該拜一次宰相,叫天下四夷知曉,我大宋有圣主,能識人用人了!”

她支持的理由,卻是考慮到了,元祐元年以來,都堂已經通過廷推的方式,選了兩次執政了。

這已經動搖到了皇權的根基!

太皇太后雖然經常意氣用事,對政治也不夠敏感。

但,事涉皇權根本,她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索性,現在沒有人肯向她靠攏,她便干脆做個順水人情。

當然,這也和趙煦今天讓她開心了,念頭通達了有關。

不然,她即使會同意,大概率也不會這么快答允。

趙煦迎著兩宮的神情,想了想,答道:“太母、母后,臣在集英殿,只是讀書,先生們也很少與臣談及國朝重臣……”

這話必須說。

因為,集英殿經筵官們,是只負責教育的。

若趙煦嘴巴一張一閉,拿著他們的話來當證據。

那么御史臺的烏鴉們,立刻就會跳起來,抓著經筵官們就是一頓混合雙打。

你們算什么東西?

也敢在御前,品評天下大臣?

“不過,臣閑暇時,喜歡命崇文院與吏部,遞呈諸路大臣、先朝宰執的告身、履歷文字……”

“故此,對諸位可堪拜授宰執的大臣們,還算是稍有了解。”

“以臣觀之,如今國朝諸路守臣,能拜宰相者,不過五人而已!”

“前右相、福建觀察使、提舉泉州市舶司、潤國公蔡相公……”趙煦首先點蔡確的名:“相公是皇考所任的輔臣,也是有功社稷的功臣。”

“相公今已出判福建一年有余,政績斐然,福建各地走馬承受,都說——自相公判福建以來,福建各州,工商興旺,四方商船匯聚……”

“如此,蔡相公當可堪宰相!”

“只是……”趙煦話鋒一轉:“相公在福建,諸事尚未功成,若貿然換將,臣恐有當年張晉州治安豐之憾……”

張晉州,就是仁廟時的名臣張旨。

其在世時,官階并不高——官終光祿卿權判西京御史臺。

因為他最后一個實差是以直龍圖閣知晉州,故此世稱張晉州。

其官階,大抵就和在洛陽地窖里寫資治通鑒時的司馬光相差無幾。

但他卻是仁廟時代,大宋消防隊里,最有政績的一人。

從南到北,從民政到軍事,從水利到打灰。

他所到之處,皆務實事,而且都做出了讓人驚嘆的政績。

安豐塘工程,就是他的起家工程。

明道年間,張旨為淮南西路壽州安豐縣令。

而安豐塘,就是安豐縣,乃至于整個淮南西路最重要的水利設施!

正是張旨當年治下,其古稱芍陂,相傳為春秋時楚國名臣叔孫敖所建。

張旨到了安豐后,很快就發現了——這春秋時的古老工程,好像藥丸啊!

這也正常。

上一次,大規模維護、修葺安豐塘,還得追溯到隋代的名臣陳規。

距離大宋,已有差不多五百年時光了。

到了仁廟時代,這座古老的水利設施,早已經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隱患,已經失去了其調節水力,灌溉農田的能力,反而成為了一個洪澇時節的隱患!

于是,當時還年輕力壯的張旨,決意重修安豐塘。

他一面去本地豪強、富戶家化緣,籌措財帛、物資。

家在壽州的呂家,也被他薅了一次羊毛。

另一面,他還動員了安豐軍民數萬人,更從上司那邊,拿到了給力的支持。

只能說,張旨的嘴皮子,確實厲害!

就這樣,張旨將已經五百年沒有大規模翻修的安豐塘,重修了一次。

疏浚河道數十里,設立水門數十座,新修堤壩三十余里,還重新將已經淤塞的湖泊的淤泥給清了一遍。

安豐塘,重新復活,煥發出新的生機。

但,張旨在安豐縣,只做了一任。

所以,他留了個尾巴——安豐塘有個水源叫漢泉。

而他離任時,漢泉流向安豐塘的河道,并沒有疏浚完成。

張旨本來想著,我都干完了百分之七十的工程了。

這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尾巴,繼任者隨便干干,應該就能完成了吧?

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從明道到元豐,數十年中,安豐縣令換了二十來茬,硬是沒有人肯幫他把這個尾巴給收拾好。

直到元豐時代,楊汲出任淮南西路提點常平公事,才發現了這個問題。

然后楊汲用了一年時間,將漢泉疏浚完成,引水向南,灌溉附近一萬頃土地。

也正是因為有著安豐塘的蓄水調節功能存在,所以去年的淮南大旱,壽州地方,才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而壽州也因此,成為了一塊海綿,在朝廷大規模賑災前,接收了十幾萬災民。

此事,在去年淮南大災后,被汴京義報翻了出來,大加鞭笞。

隨之士林震怒,張旨之后,楊汲之前的歷任安豐縣令、提點淮南西路常平公事,都被拉出來批判。

這主要是因為,汴京義報的報道里,提及的給張旨這位先朝名臣收拾尾巴的人是被君子正人天天批判的‘佞幸小人’楊汲。

這就讓君子們臉上掛不住了,而新黨則紛紛開大嘲諷,甚至騎臉輸出,譬如說鄧潤甫就用筆名‘圣求’,投稿汴京義報,寫了一篇《楊公重修安豐塘》的文章,其在文章中冷嘲熱諷,還特意隱晦的點名——安豐縣在壽州啊,而壽州是某位宰相的桑梓!

但這位宰相明公家族,卻在數十年里,無視了安豐塘的隱患。

最后,還是俺們新黨大臣,勇于任事,忠于國家,忠于官家!

所以,歸根結底,用人就該用俺新黨!

因為,俺們新黨就是會做實事!

不像某些自詡圣人門徒,國家清流,天下名士的人物。

這就讓君子們破了大防。

偏他們還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事實就擺在那里,無法否認!

破防的君子們,需要一個發泄的地方。

他們便按圖索驥,將還活著的,在朝中為官,擔任過安豐縣令或者曾任提點淮南西路常平公事的人,都拉了出來,人均扣了一頂‘昏聵’、‘尸位素餐’的帽子。

狠狠的發泄了一波心中的郁悶!

御史臺的烏鴉,旋即跟進,呼應輿論,上書彈劾。

所有被點名的人,忽然就天降災禍,統統被都堂處罰。

不是被加磨勘,就是被勒停了,最起碼也被罰了銅。

只能說,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體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而經歷了這一場輿論風波后,汴京義報上,連續一個月,出現了大量新舊兩黨士大夫的評論文章。

這些人在汴京新報上,討論來,討論去,最后新黨、舊黨,居然在這個問題上趨于一致了——他們強烈建議并要求,以后朝廷用人,應該盡可能讓人把事情做完再走。

免得再留類似‘張晉州治安豐’的遺憾。

士林輿論,就這樣神奇的達成了一致。

而士林輿論達成一致后,自然就變成了國家共識。

于是,今年正月,朝廷循例降下給地方監司的官牒里,就開始強調,要求各路監司,做好轄區州郡官員離任前的審查工作。

并要求各路監司上報本轄區州郡正在進行的工程。

吏部也開始強調,在任官員,手中若有工程沒有完成的。

應當在離任前,上報吏部,由吏部上報都堂審核,以定奪其去留。

因為這一場輿論風波,兩宮自然都知道,趙煦所指。

于是,也都下意識的點頭道:“確實!”

“蔡相公最好在福建,將諸事手尾收拾清楚!”

本來,蔡確今年就應該卸任的。

也正是因為‘市舶司諸事’手尾沒有做完,所以,都堂方面也一直在用這個借口,將蔡確的辭任書一再駁回。

蔡相公啊!

福建離不開相公啊!

相公,您也不希望,泉州市舶司留下遺憾,被父老戳脊梁骨吧?

蔡確人都麻了。

這才有蔡懋回京,疏通關系的事情。

他在福建,日子雖然逍遙快活。

但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思來想去,蔡確感覺可能是太久沒有和人斗了。

所以,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回朝,與呂公著、李常師徒掰掰手腕的。

“蔡相公既需留任福建……符合拜授都堂宰執條件的人,也就剩下大名府韓五相公、揚州曾學士、河南府孫學士、杭州韓六相公,以及亳州的蒲學士、陜西的范龍圖、章龍圖、熙河的趙學士了……”

去年的一場宋夏戰爭,不止讓一大批武臣飛升、大使臣、遙郡,甚至位列橫班。

也讓一大批文臣,借此跨過了礙止法規定的天花板,飛升朝官、待制,甚至得以封妻蔭子,追贈三代父祖。

就連鄧綰這個本來都已經是條死魚的家伙,都能靠著給前線輸送軍資補給有功,而從龍圖閣直學士,飛升龍圖閣學士。

小龍變大龍!

而受益最大的,自然是趙卨、范純粹、章楶這三人了。

趙卨自天章閣待制,進拜天章閣學士,加封隴右郡開國伯,食邑一千兩百戶,食實封兩百戶,其本官從朝散大夫(從六品),連升三級,為中散大夫(從五品)。

范純粹則以龍圖閣直學士,進龍圖閣學士,也是小龍變大龍。

其本官,自朝奉大夫(正七品)為朝散大夫(從六品)。

這還是,范純粹用了軍功,換了給其生母的誥命后的結果。

不然的話,他肯定能撈到一個開國伯甚至是開國候的爵位。

而章楶這個在元豐八年,還在成都府當轉運副使的文臣,更是一飛沖天。

自直集賢院,一步到位,成為了龍圖閣待制,本官變成了從六品的朝散大夫。

這就是戰爭勝利后的紅利。

無論文武,全體飛升!

就連大頭兵,也都拿到了無比豐厚的賞賜。

一年就頂別人十年、二十年辛苦!

也就難怪,從去年開始,無論都堂還是御史臺,都是瞪大了眼睛,盯緊了陜西、熙河、河東方向。

就怕沿邊各路的將帥們,被戰爭的紅利沖昏了頭腦,主動去找西賊開戰。

這種事情,太普遍,太常見了。

別說漢唐了,哪怕是在大宋,這樣的事情,也是層出不窮。

開邊,挑釁。

為一己之利,而破壞國家大策的人,如同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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