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維的目光凌冽如刀,自然門的門長一陣心悸,只覺得如被刀割,這個時候,最正確的做法是挪開目光,避其鋒芒。
但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資歷高的人,心底往往就越是高傲,自然門雖不是什么玄門大宗,成立時間也短,但在江湖上卻是很有威望。
自然門的創始人是一代宗師徐矮師,師兄是南北大俠杜心武。
本來,這自然門門主的位置,應該是杜心武的,此人也是宗師級的高手。
但前些年,杜心武外出解救了一批愛國義士,回自然門后,大呼練武救不了國,旋即辭去了掌門的位置,加入了同盟會,現在是孫先生的貼身保鏢。
雖然還掛著自然門長老的名號,但其實早已不過問江湖事。
因為有杜心武的存在,江湖上很多人都愿意賣自然門一個面子,所以自然門的這位門長,無論到什么地方,別人對他都是禮待有加,這也是他先前敢去質問天師張靜清的底氣。
但沒想到,這一殊榮在龍虎山不好使了,天師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無視了他,這讓他有些不痛快。
但他的那點不痛快,和張靜清天師的身份比起來,自然是不值一提。
別說是他,就算是他的師父,他的師兄來了,也得給足張靜清的面子,甚至都不會做出他先前的冒昧之舉。
所以他只得退下,但心里還是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結果轉頭就對上了天師的弟子。
對方進門,他要讓路!
我一個前輩,憑什么給你一個小輩讓路?我不要面子啊,我還要不要面子啊……
自然門的門長目光一凌,把神匯聚在雙眼,瞳孔毫光大綻,毫不客氣的對視回去。
如果說,張之維的眼神明晃晃,如麥芒,那自然門門長的眼神就是如針尖。
雙方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但很快,他便覺得張之維的眼睛越來越亮,最開始只是眼睛里閃爍金光,到后面,金光越來越亮,無形的威壓像是墻一樣推到他的面前,他就要喘不過氣來。
站在自然門門長身邊的小年青,看了看自己師父,又看了看張之維,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他的視角上,他看到的是小天師推開大門走了進來,氣勢強不可犯,身形恍若巨神,門口的前輩們見狀,紛紛各退一步,讓出一個通路,好讓對方到天師面前。
但唯獨自己師父沒讓,就那么很突兀的擋在這條通路的中間,即便是小天師到了近前,也不為所動,反倒和對方眼神交匯起來。
師父不讓,他這個當徒弟的自然只能侍在一旁,共同進退。
但他又不敢直視張之維的眼睛,因為太熾亮了,看的眼睛如遭針扎,他只能看向自己的師父。
但旋即,他發現師父的肩膀在顫抖,沒錯,就是顫抖,就好像小孩子抽泣一樣。
師父這是怎么了?小年輕下意識看向師父的臉,卻發現師父牙關緊咬,淚流面滿,身體在戰栗。
他甚至能聽到師父嘴巴里的兩排牙齒打顫的碰撞聲。
這……
小年輕想到某種可能,心頭猛的一震,“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唾沫,連忙去扶師父。
但就在他的手按住師父肩膀的一瞬間,師父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臉龐扭曲,骨架松垮,像是一瞬間被踢掉了全身的骨頭,身體沒了力的支撐,就要往下墜。
得虧他放在肩膀上的手一把抓住,才沒有癱軟倒地。
“師父?”小年輕抓著自然門門長的肩膀,一臉著急:“師父您怎么了?”
自然門門長沒有回答徒弟的話,他雙眼無神,淚水止不住的流,嘴巴張的老大,似在哀嚎,卻沒有半點聲響發出。
這是神魂受到了沖擊,在顫抖不止,絲絲縷縷的精神力從他的七竅當中流淌而出,這是性上的損傷,若換算到命上,就七竅流血差不多。
小年輕修為尚淺,在性上的修為更是淺薄,看不穿這其中緣由。
但周圍的那些前輩卻是看明白了,一個個眼神古怪的看著張之維。
張之維厲害,他們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上龍虎山。
但在厲害程度,未免有些太過了。
自然門雖然是一個不修性的門派,但在煉炁過程中,或多或少也會受到蘊養,即便是不刻意休息,強度也會遠超常人,但即便如此,還是被一眼給瞪崩潰。
剛才他雙目神光綻放,是在施展精神攻擊的秘技嗎?人家擋了他的路,他就直接使用精神攻擊將其擊潰,此番做派,未免有些太囂張霸道了一點吧……
一些前輩對張之維不滿起來,即便是一些本來就站龍虎山這邊的,也覺得張之維做的有些過了。
但其實,他們是誤會張之維了,張之維并沒有刻意去攻擊自然門門長的精神。
這些人覺得他進門來勢洶洶,其實只是他沒有刻意收斂自身,神瑩內斂罷了。
張之維并不喜歡扮豬吃虎,他知道在什么樣的場合,以怎樣的姿態。
當前這種場合,他若表現的人畜無害,平平無奇,對方只會蹬鼻子上臉,所以,他進門的時候才會這般強不可犯。
事實上,一切也確實如他所料想的那樣,他一進門,即便殿內坐滿了前輩,也紛紛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只有一個頭鐵的不讓,在他過來的時候,直視他的神光外露的眼睛,甚至還動用的精神力想和他掰掰手腕,結果卻錯估了雙方差距。
他的行為,就好像螳臂擋車,即便車不去主動碾壓,但只要他自己碰上來,傷的便是自己,所以他其實是被自己給反噬了。
但這一點,大殿里能看明白的少之又少。
天師張靜清自然是看懂了的,所以他沒有像上次在陸家大院,張之維大巴掌抽哭陸瑾時那樣大喝一聲孽畜,那次是徒弟主動出手,沒分沒寸的。
但這次是對方主動找事,卻被反噬,徒弟又沒出手,何其無辜?他怎么可能把徒弟訓斥一頓,天底下沒這樣的道理。
除了天師之外,王家擅長丹青絕學,王家主是看懂了的,他上一次見張之維,還是在陸家大院。
那時候的張之維,雖然已展現出碾壓之姿,但對手都是年輕一輩,他雖然吃驚,但一想對方是天師嫡傳,玄門正宗,手段和天姿俱是高出眾人一大截,碾壓也不奇怪。
但今天,他是真的驚為天人了,性上修為如此高,舉世罕見啊,難怪父親如此重視于他,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不知道父親那邊如何了,苑金貴抓到了沒有。
佛門的幾個大宗的人也都看明白了,少林寺的方丈恒林大師,一改先前的慈悲之態,目光凝重的看著張之維,心里暗道,老友這弟子,高的嚇人啊,這么高,可不能走邪路。
想到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這傻小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連口水都出來了?
德宏法師和青龍寺的主持也看明白了,兩人對視了一眼,以他心通交流了幾句。
“是不是他?”
“之前沒想到,但現在看來,有可能!”
“去試一試他!”
“誰去?”
在道教,一直有六神通的說法,指的是性命修到某種境界之后,無師自通,自然而然所擁有的能力。
它們分別是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心通。
在佛教,也有六神通,分別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盡通。
兩者間有共通之處,也有不同之處,孰高孰低,這里不做討論。
他心通可洞察人心,攝神取念,這種場合,若是用傳音入密,在場的很多高手都能感知到,甚至截獲傳音內容。
但使用他心通傳遞消息,便不存在這種弊端,即便是天師張靜清都不能發現其中異樣。
倒是坐在一旁的恒林法師,把目光從張之維的身上,轉移到了德宏法師和青龍寺主持的身上,若有所思。
作為少林的方丈,禪宗一脈的宗師高手,他自然也是會他心通的,不過,他心通傳遞消息的效率要比傳音入密高很多,只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已經交換完了想法,即便是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過,可以預料,這兩位佛門同道,此次的龍虎山之行,確實是為了針對張之維。
至于究竟是什么目的……恒林大師也說不好,可能只是單純的想打壓一下這位道門的天才。
雖然他和張靜清的關系很好,但佛道自古就不太對付,這也是事實,道教出天才,佛教里有人看的開,有人想壓一下,也很正常。
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對此,恒林法師沒有深究,看在老友的面子上,他不會發難,去找張之維的麻煩,但也不會幫他說法,作壁上觀就好。
對于眾人的反應,張之維個人是不在意的,他只是有些詫異的看了面前這個中年人一眼,他都還沒發力,怎么就倒下了?碰瓷兒?!
看著不斷搖晃中年人的小年輕,張之維提醒道:“神魂動蕩了一下,問題不大,休息一會兒就能恢復!”
小年輕愣了一下,看向張之維,避開他的眼神,雖心里疑惑重重,卻也不敢說什么,重重的點了點頭,旋即連忙提著師父讓他一邊,把師父放在椅子上,愣愣的看著張之維的背影,腦中一片亂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剛才這一幕,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沖擊,一種幾乎震碎他三觀的沖擊。
“我說卞通,你小子在打望什么?快把你師父扶好!”一氣門的門長說道。
小年輕卞通回過神來,扭頭一看,就見師父歪歪斜斜的癱在椅子上,腦袋聳拉在一邊,那造型,就跟后世某位物理學家一樣,卞通連忙把師父的腦袋扶正。
卞通,剛才那個小子就是卞通……前面的張之維心里暗道。
卞通,后來的三十六賊之一,對此人,他了解的不多,只記得劇情三十六賊結義時,各自抒發理想,此人的理想特別的務實,是想娶個老婆,生個娃娃,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多么質樸的理想啊,三十六賊里,也就他最簡單了,但下場卻不好。
和無根生結拜的三十五人里,也不是所有人都無怨無悔,唐門許新就悔了,自然門的卞通也后悔了,他講述了所有的細節,然后帶著人去了二十四節通天谷,要去找紫陽真人留下的仙跡。
但他卻沒記全通天谷的全部路線,包括他在內,所有去的人都死在了山谷里,只有剛才那位自然門的門長逃了出來,然后在吃東西的時候,被一塊骨頭給噎死了。
對于卞通是真記不住路線,還是故意帶人送死,張之維并不在意,也不會因對方是三十六賊就高看對方一眼。
他繼續朝師父走去,但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是一個壯碩無比的和尚,看不出具體年齡,一身大塊肌肉高高鼓起,堪比后世的那些健美先生,身上松垮垮披了件僧衣,露出濃密的胸毛和堅實的胸肌。
此人看向張之維,單手合掌:“小天師一到,就重創自然門的施主,未免有些太過,太不把諸位放在眼里了吧,如此做派還真是隨性啊!”
他知道剛才的細節,但還是一開口就先給張之維把帽子帶上,說他隨性,也是說他全性。
張之維眼眸低垂,看向對面這個壯碩無比的大和尚,這又是哪來?又來碰瓷?
“之維,這位是青龍寺的了難和尚!”
張守成突然開口道。
張守成性格守成,是個好脾氣,但先前德宏法說天師府要墮落成全性的話,讓他大為火光。
一般而言,對僧人,特別是高僧的稱呼,都是大師或者法師。
稱呼青龍寺的主持為和尚,在張守成看來,已經是極為失禮的事咯。
但沒想到,暴躁老道士易潛,比他直接多了:
“之維,聽明白了嗎?這個叫了難的禿驢,想要試吧試吧你!”
作為一個性格剛硬的牛鼻子,他對禿驢子可沒半點好感,特別是對方先前還冒犯了天師府,若非師兄在這,他都想拿劍去攮對方了。
緊接著,張異開口了:“都說名字里缺什么就喜歡來什么,這和尚叫了難,但平生最喜歡為難別人,這不,就為難上一個小輩了……”
說著,他看向旁邊德宏法師,咧嘴一笑,其中的意思自不必多說。
他們幾人的話,委實有些不客氣,但卻沒人說出一個不字。
畢竟這會從一開始火藥味就比較濃,先前都差點拿劍攮人了,這都算客氣了,再說了,說幾上門找麻煩,還不讓人家來幾句狠話?
德宏缺德……眾人反應過來,紛紛朝德宏法師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