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拳發言完畢,下一個表態的是四海廟。
“我是「四海廟」的敖禮,見過勇氣伯爵大人。”
敖禮身材瘦長,頭頂生有彎角,是一個留著胡須的中年人,面容謙和。
泥頭聽過這號人物,他是四海廟的四廟公。
四海廟有四名廟公,通常年紀最大的是大廟公,常年在神廟里頌念經咒,專門侍奉龍祖。
二廟公主持龍旗島的喪葬與婚嫁儀式,三廟公負責接生與治病。
對外的事都是由是四廟公負責。
泥頭還是頭一次見到廟公其人。
敖禮笑呵呵地說:“四海廟供奉龍祖,就是為了龍旗島能風調雨順,龍裔后人能無病無災。”
“龍旗島是海外島群,地面物產不如大家那么多。我們那主要是以蝦蟹魚貝為主,海里也有些珍珠珊瑚寶石,只要勤快點,聰明一點,還是能生活。”
“外面大家比較熟悉的,應該就是龍旗島的魚膠、干貝、黑珍珠與干紫菜。這些也算是龍旗島的特產,四海廟的人從小就知道怎么去打魚下海,制作這些海味干貨。”
“一聽到堯神大人接管了秘術國,龍旗島上下都歡欣鼓舞,大廟公為此舉行了一場專門的慶禮儀式。”
“大家去過四海廟的話,應該都知道,我們四海廟在很早就豎起了堯神大人的神像。堯神大人是黑龍王的庇護者,與龍族關系匪淺,對四海廟就如另一位龍祖。”
相比金拳毫不掩飾地直接表態,敖禮就表現得含蓄而細致了很多,前因后果娓娓道來,顯得自然了很多。
這位四廟公又說:“之前敖沈魔障,還麻煩了貓草大人,實在讓四海廟過意不去。我們帶了一些深海魚膠備在外面的推車上,聊表歉意和心意,還請一定要收下。”
這一幕看得其他幾人臉色微變。
泥頭注意到,就連金拳老大都忍不住拍了拍大腿。
沒想到四海廟動作這么快,找到機會就開始送禮示好,而且說的滴水不漏。不愧是秘術國的常青樹團體。
西達爾講道:“心意我們領了,稍后也請去做一下登記手續。我們期待龍旗島的各種海產,不過這份禮物不能收,這是貓草大人的規矩。”
敖禮對此也只是一笑。
泥頭忽然明白了過來。
不論這位西達爾伯爵是否收下禮物,四海廟的態度都已清晰展露:他們堅決站在堯神與復活王國這邊,雙方過去有交集,未來愿意有更多的配合。
泥頭感覺到,自己在這短短時間學到了很多。每一個社團的頭兒,的確都有著獨到出色的地方。
難怪大哥讓自己過來好好看,好好學。
一個伴隨鈴響的輕靈女聲打破了泥頭的沉思。
“西達爾先生,我們「綠森林」有個疑問。”
說話的是一位非常年輕的女子,她咬字清晰,嗓音輕亮。
她頭巾上插著綠咬鵑羽毛,耳朵上戴了細細的金耳環,貼身長裙上裝飾有翡翠與波浪圖案,手腕上系著蝸牛殼和響尾蛇響環制成的搖鈴。
說話時,她手腕上的搖鈴輕輕作響,耳垂上的金環也緩緩搖曳。
這位女子有著一雙明亮而充滿活力的眼睛,她的嘴唇小巧而帶著健康的櫻桃紅色,由于經過太陽洗禮,皮膚是一種淺淺的小麥色。
她有著纖細的腰身和平滑的鎖骨,筆直的肩背,而哪怕坐著,也無損于清晰有致的女性身線。
泥頭想到了鐵腿。
鐵腿假想中的,兼具那么多美麗特征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我是「綠森林」的鹽女塔塔爾。在復活王國管轄秘術國之后,我們原本的生活領地,會被改變嗎?”
女子直接地問。
“不會。”
西達爾說:“請放心,這是堯神大人下達的神諭,對秘術國既有的信仰和習俗,我們都不會進行任何改變,而且還會加以幫助和保護。”
塔塔爾露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泥頭卻感覺有些遺憾。
鹽女,那是綠森林里侍奉鹽夫人的身份崇高者。
這身份是一把雙刃劍。
鹽女會在約定的節日,作為送給鹽夫人的祭品而與俘虜們一起送入神廟。
那時候祭司們會首先殺死俘虜,然后用尖銳的骨頭或者煎魚的尖嘴花開鹽女的身體,將鹽女的血裝滿一個綠色的寶石罐子里。
如果鹽女沒有死亡,則代表鹽夫人很滿意,給予了祝福。
那這位鹽女就能繼續存活下去,直到下一個祭祀節日的流血到來。
這種事外人聽起來很恐怖,但對綠森林的成員而言,能夠成為一名鹽女是非常驕傲的事。如果還熬過一次祭祀,就會得到更多成員的尊敬與崇拜。
泥頭心里只能默默希望,這位塔塔爾能活得更久一點。
鐵腳拼盡全力就是為了讓一個女人不用流血,但有的地方卻有人排著隊去完成流血儀式。
不同群體間,習俗和傳統差異極大,有的甚至可能正反顛倒。
他收起胡思亂想,繼續旁聽。
“……綠森林供奉的舊日神明是「鹽女士」,鹽女士庇護我們能找到地面和水里的鹽,我們向鹽女士供奉和舞蹈,以感謝祂的恩賜。”
塔塔爾說:“除去會收集鹽,我們會養綠咬鵑,會養蛇和馴蛇,會編織和縫衣服,能找到寶石,每一個人都會跳舞,我們可以三天三夜不停地跳,會做鈴鐺和皮鼓。”
骷髏人西達爾用白骨手指敲了敲腦門,這才繼續開口:“你們會養鳥和蛇,會跳舞和樂器,復活王國最近的劇場正要開啟,你們可以試試去表演。”
“如果能夠在劇場獲得成功,帶來的收益將會遠超你們想象。堯國已經有過相關成功經驗,祝伱們好運。”
“……上臺跳舞嗎?”
塔塔爾有些猶豫,她咬了咬指甲:“可這是祭祀神明的舞蹈和儀式。”
西達爾嘎嘎大笑,它攤開手說:“想想看,堯神無處不在,你們在劇場舞臺上展現的舞姿和音樂,不也是給堯神大人的表演與祭祀嗎?”
“對啊!”
鹽女聽得眼睛一亮。
泥頭看到,眾人都在用手搓臉和憋笑。
大家都知道,綠森林的鹽女大多深居簡出,和外界接觸很少,極度殘酷野蠻的血液儀式背后是一種遠離外界的天真與純粹。
有時候與她們接觸,就會出現這種啼笑皆非的場面。
但千萬不要以為綠森林和鹽女就是好欺負的。
她們如果生氣,就會將鹽源源不斷送入敵人的身體里,讓人痛苦不堪,活活脫水而死。
鳥兒是她們的眼睛,毒蛇是她們的寵物,手腳上的鈴鐺聲一旦響起,就會讓她們的敵人頭皮發麻。
塔塔爾的話讓場內氣氛輕松了一些。
眾人目光就集中于最后一方。
「黑色圣堂」。
西達爾第一批面談的,是秘術國目前勢力最大、領地覆蓋面最廣的四大社團。
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尤其在秘術師們和外界接觸過的人眼里,圣堂都被認為是四大勢力之首。
哪怕如今圣堂衰落和遭到連番打擊,之前還越界殺害了鐵腳,兄弟會也沒有直接與其敵對,而只是要求其交出兇手并給出交代。
圣堂只是說,那獸首祭司已經叛出圣堂,與圣堂官方沒有關系。
但問起祭司的具體身份,他們又拒絕給出相關信息,說事關圣堂的守密原則。
這讓金拳大哥氣得破口大罵。
泥頭也是氣得牙癢癢。
即使實力衰弱的圣堂,也依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泥頭看向圣堂方向。
黑色圣堂的人是一位頭戴黑色面具的獸首祭司,他頭頂有一只張開翅膀的白鴿標本。他穿著寬大的白色長袍,看不出胖瘦,只能看出是一個男人輪廓。
在眾人矚目下,他緩緩開口。
“「黑色圣堂」堅決服從堯神大人、貓草大人以及復活王國的安排。”
“我是圣堂的獸首祭司,白鴿。我在這里代表圣堂。黑色圣堂以「黑色虎首與圣堂之主」作為供奉的古老神明……”
西達爾抬起手,比了一個停的手勢。
“你們我知道。”
骷髏伯爵輕聲說:“沒有什么問題的話,勞煩稍后去注冊和登記。”
他看向祭司白鴿:“有沒有問題?”
白鴿似乎想說什么,最終他說:“沒有問題。”
“那就好。”
西達爾笑了一聲,然后他說:“登記手續很簡單,只需要將各自社團的名字,領地范圍,從事經營的類型,以及人員組成和全部名單都記錄下來就行。”
“這樣如果以后有冒充各位社團的人,我們也好直接甄別,如果是你們的人,那我們也好和你們聯絡處理。”
他看向桌子兩側的眾人。
“大家有意見,有建議,可以提。”
會談的房間里鴉雀無聲。
泥頭只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一種莫名壓力縈繞在在場每一個人身上。這種無形力量的源頭來自西達爾,來自它身后。
骷髏人黑洞洞眼眶從在每一個社團代表身上掃過,沒人敢說話。
西達爾又說:“那么,接下來我強調一下。”
“秘術國的本地信仰和傳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但僅限于秘術國。”
“在復活王國,不論是舊神、古神還是迄今尚存的神明,亦或是追隨祂們的結社組織,都得遵循堯神大人的神諭,任何組織行為都要遵守復活王國的法律去進行。”
“謝謝合作。”
他緩緩站起身,臉上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預祝各位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從那令人窒息的堡壘里出來,直到脫離其陰影范圍,泥頭才感覺自己身體松弛了下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金拳吐出一口氣,他磕了幾個瓜子兒,說:“泥頭,你現在是哥哥了。”
“是。”
“去復活王國,你帶隊,兄弟會那邊需要有自己人。”
泥頭領命。
“還有。”
金拳拍了拍他的肩膀:“記得多看多想,現在你還要多說。”
“這個世界變了。兄弟會得找到新的方向,不能一輩子都窩在田坎里。懂了嗎?”
泥頭搖頭。
“我就喜歡你這坦誠勁兒。”
金拳笑了笑:“你的任務是,去與復活王國那邊好好接觸,看看有沒有兄弟會能發揮作用的地方。”
“秘術國是我們的根,但畢竟遠離堯神注視的核心,兄弟會必須得走到核心地方去。今天四海廟已經做出了示范,他們走在了我們前面。”
泥頭明白了。
就像種小麥一樣。
如果在劣質土地上播下種子,怎么努力都很難得到好收成。
可換成了沃土和靠近水源的良田,豐收就變成了一種很自然的事。
復活王國的來人一開口,四大社團都是服服帖帖,高傲如圣堂也得老實公布所有人的名單和信息。
泥頭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巨人般的白色堡壘。
它就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光是其存在,就能改變這個世界的光和暗。
每一個人都只有兩種選擇。
要么靠近它,和它融為一體。
要么逃得遠遠的,祈禱它行動時不會從自己身上碾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