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變得更蕭瑟了，夏燭輕輕挽起耳畔的一縷發絲，似乎滿意于對方的悟性，嗯了一聲：“是的，就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意識到這一點。不是因為他們不夠聰明，而是神燼術修改了這一切。你掌握了神燼術的奧義，你應該能理解那種感覺。”
“我知道，那是來自認知上的修改。相比之下，隱匿之血雖然能做到類似的事情，但實際上卻有著天然之別。”鹿不二拍打著腦袋，不斷地回憶著之前所做的那個夢，陷入了沉思。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這是他父母給他的留言。
現在他又得知，這個世界是有可能被重啟過的。
“重啟而不是重生，這兩者是有本質區別的。倘若是重生，那就意味著地球上或許有燦爛的史前文明，地球的生態曾經遭受過巨大的破壞，天神或者人類的文明是在這一片廢墟中誕生的。而如果是重啟，則可以理解為重置，就像是一款可以不斷推翻重來的游戲，直到達到想要的那個結局。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游戲。”
“每一個不同的周目，或許都有著不同的我們。任何的人或者事物，都有可能在上一個周目中出現過。我們一直以為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但實際上隨著世界的一次次重啟，我們很有可能活過很多次……只是我們不記得，只是我們遺忘了。”
“修改歷史的力量是神燼術的奧義，它把真相給隱藏了起來。但因為這種能力并不完美，所以會出現漏洞。這就好像是《楚門的世界》，區別在于那個電影里只有男主角一個人是被觀察者。而在我們所在的真實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被觀察者。”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就像是用謊言編織的牢籠，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那么，觀測者是誰？六大天神么？不，或許不是這樣。況且，神燼術的奧義雖然可以修改歷史，但卻不能重啟世界。”
“這個世界是怎么被重啟的，是不是還有什么未知的力量？”
破碎的記憶在腦海里閃回。
鹿不二有了一個連他自己都很不愿意相信的結論。
那就是，他真的有可能是至上先祖。
假如世界重啟論是真的，那么在一周目里他很早就從時間之繭中走了出來，然后憑借著自身的特殊能力，在末世里闖出了一番天地。
只不過那個結局，似乎并不如人意。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避風港的地下會存留著他留下來的影像，限量版的虛擬頭盔和峰城二中的校服，也就能得到很好的解釋。
“有沒有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夏燭抬起眼睛，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倘若把時間鎖定在《凈土》公測的那一天，那就是世界末日的開端。人類在末世里艱難求生，經過了很多年的摸索，終于抵達了北極的凍土帶，揭開了一切的真相。沒有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但一切都在那里毀滅。只有極少數的生命存活了下來，六大天神也陷入了沉睡。”
她停頓了一下，朱唇翹起：“自此，地球陷入了休眠期，經過漫長的休養生息以后，生命再次從廢墟里誕生。新一輪的物種演化開始，人類再一次從進化鏈中脫穎而出，建立起了文明。新的人類在遷徙的過程中，無意中發現了世界毀滅之前的遺跡。人們誤以為自己發現了史前文明，便把那些雄偉壯觀的生靈命名為天神。而最初從這所謂的史前文明里得到力量的人，便自稱為……天人！”
最后的一段話，她的語氣是那么的意味深長，字里行間的嘲弄意味就像是壞女孩在逢場作戲時說的情話。
只不過卻狠狠擊中了鹿不二的心臟。
“我想你應該記得，歷史曾經出現過詭異的斷代，天人組織的傳承也有過多次斷代。為什么天神文明毀滅以后，古天人們就會遺忘那段歷史？有沒有可能，他們不是忘了，而是他們根本不記得！”
夏燭挑起了耳邊的一縷長發，用力一扯便將其一分為二，一字一頓：“天人們自以為，自己所在的時代距離天神文明毀滅的時候不遠，但實際上這兩者之間的間隔可能有千萬年，甚至上億年。因為天人們發現的歷史……其實是上一個世界周期的歷史。”
鹿不二的眼神驟然收縮，心跳忽然間漏了半拍：“神燼術的奧義修改了他們對時間的認知！這也是為什么，四大文明古國的天人們會忘記天神文明是如何毀滅的。天人們只記得，至上先祖帶領著古天人們打贏了那場戰爭，封印了天神們，創造了新的文明。”
夏燭微微頷首：“因為想要重塑歷史，并非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真實的歷史里，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史前文明。人類在原始時期，并沒有接觸到所謂的地外文明。而在重啟的世界里，古人卻找到了上一個世界留下來的痕跡。如此一來，歷史的走向就會發生變化。”
鹿不二喃喃道：“正因如此，有人利用神燼術的奧義，抹掉了這一切。就像是一部電影，后期制作的時候會把一部分邏輯沖突的劇情剪掉。這恰恰證明了我父母的那句話，有一股力量會引導著歷史朝著祂想要的方向發展，從而導致了這個世界的虛假。”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想要證明這點，就要通過地質。
只要能確定地球的真實年齡，就能找到真相。
真實和虛假的歷史，也就會得到定論。
真實的歷史里，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天神文明的。
人類按照歷史按部就班的演化，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中葉，才第一次接觸到地外文明，從而引發了遍及全球的自然災難。
這就是歷史的分界線。
而在世界毀滅以后，有人利用了某種超出人類認知之外的力量，重塑了整個星球的生態，嘗試還原過去的一切。
那個人沒有那么強大的力量可以讓時間倒流，就只能通過相對來說較為低效率的方式，讓生態環境重新煥發生機，讓文明重現。
但問題在于，破鏡難重圓。
一面碎掉的鏡子無論怎么拼湊都不會回到最初的樣子。
裂痕已經存在了。
什么是裂痕呢？
答案就是天神文明。
真正的歷史里，世界在末日降臨之前不存在超凡力量。
而在虛假的歷史里，超凡力量已經存在了，天神們不死不滅。
由于天神文明不可磨滅，這兩種歷史有著明顯的區別。
但在某種力量的控制下，虛假的歷史也在逐漸向著真實靠攏。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夠讓歷史重演呢？既然地球已經破滅過一次，生命也已經經過了一次大滅絕，我為什么還能再活一次？你為什么也能再活一次？我為什么不是張三？你為什么不是李四？生命應該是有隨機性的，而不是定性的。”
隨著鹿不二的思考，他的大腦疼痛欲裂，本能地回收了暗質，一道道泛著金屬色澤的荊棘藤蔓如狂龍般回掠，摩擦著殘破的地面。
面對這個問題，夏燭搖頭望著夜色，輕聲說道：“或許是，那個重啟了世界的人，想要我們出現吧？”
她似乎感應到了什么，收斂了眼神里一閃而逝的感慨，面無表情說道：“總之，只要確認了地質的年齡，我們就能得到答案了。雖然新紀元以后，這個世界的生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挖掘地層的難度是之前的千百倍不止，但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讓你探明這一切。”
“哪里？”
鹿不二捂著額頭，忍不住詢問道。
“到時候再跟你說。”
夏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天人組織的人來了，不要讓他們發現你能融合神術體和暗質體。關于這兩種歷史的事情，也一個字都不要跟他們提。待會兒我出面交涉，你把嘴閉上。”
鹿不二微微皺眉，雖然他骨子里傲慢囂狂，但也知道這種極為特殊的力量，或許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
那幾個序列靠前的上級元老，還不知道是怎樣的老怪物呢。
畢竟當年的燭晝之龍都被人當成了移動的血庫。
人類的貪婪，或許要遠勝于天神的狂暴。
“那你把我的暗質燒掉？”
鹿不二瞥了一眼仿佛根植在天臺上的荊棘藤蔓。
“不用，這東西留給他們看，讓他們開開眼。”
夏燭頤指氣使地伸出手，似乎是讓他來攙扶她。
“扶我下樓！”
雖然鹿不二的狀態也不好，但還是很不情愿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傳來的灼熱感像是抓住了一塊烙鐵，燙得他生疼。
這驚人的體溫，幾乎可以把一個高階的進化者給燒死了。
然而夏燭卻自始至終面無表情，保持著沉默。
鹿不二這才意識到她經過剛才那場戰斗以后身體已經崩壞到了何等的地步，她不是在耍大小姐脾氣需要攙扶，而是真的動不了了。
“快點，下樓。”
夏燭低聲說道：“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的異常，不能讓人任何人知道這場仗是我打的。待會兒問起來，甩鍋給龍雀。”
鹿不二一愣：“這就是你要復活他的原因？”
夏燭豎起一根蔥指：“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