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巴廈禮、包令和幾個財團的負責人,已經買好了第一批機器和相關物資。
所有的投資款項,早已經準備完畢。
所有的工程師,會計師,甚至相關的科學家,都已經完成了大半的招募。
部分人,已經帶著物資,提前離開倫敦,返回中國。
而巴廈禮和包令奔走于歐洲,甚至派人去了美國,注冊了大量的相關專利。
而他們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任務。
政治游說。
在密約成功之后,兩個人立刻短暫拋開了所有的經濟利益,就開始為自己的政治前途奔走。
包令雖然已經六十六歲了,但是作為高層政治家的話,這甚至算是黃金年齡。
而巴廈禮更加年輕,更加渴望憑借這一條政治路線爬到高處。
兩個人再一次拜訪了阿爾伯特親王。
歷史上,這位親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1859年的時候,會發生了一次巨大的惡化。
而此時,整個人身體狀況顯得好多了。
這段時間,他又發作了一次。但是立刻注射了甲硝唑,所以那種痛苦剛剛開始不久,就立刻被消滅在萌芽之中了,而且對身體的傷害也減少到最低。
很多醫生斷定,這個纏人的病癥,對親王殿下再也造不成威脅了。
身體康健之后的他,政治熱情明顯也更加高漲。
這一次,他并沒有在1844房間召見二人。
而是在花園里面,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從下午,一直談到了黃昏,氣氛非常好。
親王闡述了自己的話。
“先生們,對于你們所說的,在東方扶持另外一個盟友,國會中有人不同的意見,他們覺得日本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因為日本明顯分為了兩個派系,幕府派,還有倒幕派,兩股力量甚至稱得上是旗鼓相當,而且還有一個天皇作為強有力的政治象征。所以大英帝國完全可以扶持一方,打壓一方。在這種強烈的斗爭環境下,最容易獲得相關利益。”
“另外日本更小,也更加方便控制。”
在中國,洋人也曾經試圖分化中國,想要扶持太平天國。
當然,這種扶持是非常直接的,就是賣武器,培訓軍隊之類,厄基本上不涉及工業建設。
畢竟在英國人看來,你是拜上帝教,大家有共同的信仰。
結果和英國人和太平天國一接觸。
頓時懵逼了。
啊?!
你,伱是上帝的兒子?你是耶穌的弟弟?
惹不起,惹不起。
而洪秀全這邊對洋人也極為敵視,所以合作直接不了了之了。
甚至到后來,洋人在上海和清廷合作,一起攻打太平軍。
但是歷史上,英國人對日本的扶持,卻算是比較徹底的。
巴廈禮道:“親王殿下,從某種程度上,日本好像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國家,但較之中國,卻又差了很多了。”
“首先,日本更小,不管是市場潛力,還是工業潛力,都更小。”
“其次,日本更窮,他們的體質比起清國更差,更加支撐不起工業建設。”
“最后,日本的開放,是因為美國的黑船事件導致的,所以一旦決定要扶持日本,勢必我們要和美國爭奪主導權。而在中國,我們大英帝國擁有絕對的主導權。”
“另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整個日本都沒有一個值得我們扶持的政治領袖,不管是幕府派,還是倒幕派,根本沒有一個英明的杰出的領袖。”
“能夠找得出來適合文明政治的首領嗎?完全沒有。”
“但是蘇曳呢?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他本身就是文明世界的人。”
阿爾伯特親王道:“我能看得出來,你們遠遠不滿足于現在的政治成就,說吧,你們想要什么?”
巴廈禮道:“現在大英帝國正在對清國發動一場戰爭,毫無疑問會獲得巨大的勝利。但是蘇曳侯爵表示擔心,這一場戰爭會失控,會讓兩國的關系徹底仇恨化,走上不可逆的道路,導致以后徹底失去合作的空間。”
阿爾伯特親王道:“他難道想要讓我出面阻止戰爭的進程嗎?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連女王也做不到,甚至世界上沒有人能做到。軍隊是一支猛獸,一旦放出去,沒有得到足夠的利益,又或者沒有傷痕累累,它們是不會停手的。”
巴廈禮道:“當然不是!蘇曳爵士擔心的是額爾金伯爵打得太兇殘,太忘我了。直接攻破了清國的京城,甚至屠殺中國京城的民眾,燒毀他們的宮殿等等等。“
阿爾伯特親王道:“懂了,蘇曳想要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成為拯救清國的英雄。他想要政治的力量,逼迫額爾金伯爵停止戰爭。”
巴廈禮道:“是的,這樣一來,他就能在清廷中獲得某種巨大的權力和威望。“
阿爾伯特親王道:“所以,他希望我和女王,在關鍵時刻,阻止額爾金伯爵。”
巴廈禮道:“是的。”
阿爾伯特親王想了一會兒道:“這很難,紳士們,非常難。你們應該很清楚,大英帝國的政治生態和清國完全是不一樣的。他們的皇帝可以一句話決定所有的事情,但我和女王卻做不到,首相也做不到。”
“某種程度上,我們是整個集體的意志!”
巴廈禮道:“確實如此,親王殿下。但是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足夠的政治影響力,就可以做到這一點對嗎?”
“只要有非常巨大的利益,能夠帶動一大群政治利益集團,親王殿下就能改變整個政治路線,把合作的政治路線,變成主流。而戰爭和傾銷的政治路線,變成非主流。”
“而一旦合作扶持的政治路線變成主流,就能阻止額爾金伯爵在清國進行最后的戰爭摧毀,不是嗎?蘇曳侯爵,就能挽救他們國家的局勢。”
阿爾伯特親王道:“說說你們的計劃。”
巴廈禮道:“蘇曳侯爵簽下了對賭協議,在1860年1月30日之前,九江經濟試驗區要獲得612萬兩銀子的凈利潤,分給我們英方財團的將會有三百萬兩。”
“如果沒有完成這個目標,蘇曳將出讓百分之二的股份,或者青霉素和燈泡的專利。”
阿爾伯特親王再一次陷入了驚訝。
六百萬兩銀子凈利潤?
如今工廠都沒有辦起來,到那個時候,甚至都沒有完全投產。
怎么可能會有六百萬兩銀子凈利潤?
蘇曳侯爵,完全是孤注一擲了啊。
阿爾伯特親王道:“他之所以定在這個日期,是不是因為他覺得我們和清國的戰爭會在1860年進入最恐怖的階段,也就是他需要力挽狂瀾的階段。按照他的說法,如果再不阻止的話,這場戰爭會演變成為徹底的仇恨,摧毀合作的基礎。”
巴廈禮道:“親王英明!”
阿爾伯特親王道:“這是偉大的政治家,但也是一個可憐的政治家,為了這個國家的命運,不惜一次又一次,孤注一擲把自己的所有命運,放在賭桌之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巴廈禮道:“所以,這也是我們覺得應該堅決選擇合作路線的根本原因,這不但是一個文明世界的優秀政治家,而且還是一個意志無比堅定的政治家,只要他上任,在很長很長時間內,都不會改變自己政治路線的。”
“您也應該知道,政治路線的延續性,會有何等之重要。”
阿爾伯特親王道:“但是這依舊很困難啊,這一場戰爭不僅僅是大英帝國發動的,英、法、美、俄都在這同一條戰車上。”
歐洲的政治還真是清醒。
英國和俄國,在克里米亞打得你死我活,傷亡超百萬。
但是一轉身在中國,卻又合作得親密。
四國完全共同進退,讓清廷各個擊破,以夷制夷的空缺都找不到。
一方得到的利益,其他三國也共享。
巴廈禮道:“我們雖然是主導世界秩序的,但這次對清國的戰爭,我們付出了最大的代價,但是美國、俄國卻謀取了巨大的利益,尤其按照蘇曳侯爵所說,沙俄可能會竊取比我們大得多的利益,所以這是不公平的。”
接著,阿爾伯特親王道:“說一說你們的計劃。”
巴廈禮道:“蘇曳侯爵請求我們在1860年,舉辦第三屆萬國博覽會。”
阿爾伯特親王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美國的第二屆紐約世界博覽會更加成功,壓過了倫敦博覽會的風頭。
甚至讓人覺得,美國才是一個更加開放的,引領科技和文明的國度。
也就是說,至少在世界博覽會上,英國人覺得自己贏不了美國。
所以,如果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東西,阿爾伯特不想舉辦這第三次世界博覽會。
因為那樣一來,對他的政治聲望沒有幫助,反而是一種打擊。
巴廈禮道:“首先,我和眾多財團負責人已經商量過了,一旦蘇曳真的完成了對賭協議,在1860年1月30日之前,真的分紅三百萬兩銀子。我們打算把這筆銀子全部捐出來,作為第三屆世界博覽會的資金。”
阿爾伯特親王頓時眼睛睜大。
如此巨大的手筆?
巴廈禮繼續道:“蘇曳侯爵表示,為了這次博覽會,他會拿出好幾種能夠震驚世界的科技成果。”
“上一次紐約博覽會,讓整個歐洲都顏面無存,讓很多人覺得,美國可能要引導接下來的工業和科技文明了。”
“而這一次博覽會,我們不僅代表了大英帝國,更加代表了整個歐洲。”
“只要我們足夠成功,展現出足夠的科技成果,工業成果,只要有足夠大的成交額。那就意味著我們大英帝國不但是整個世界秩序的引領者,也依舊是科技和工業文明的引領者。”
“屆時,親王殿下將獲得前所未有的政治聲望,能夠徹底壓下國會,乃至整個國內對您反對的聲音浪潮。”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這次世界博覽會大獲成功,我們我們和蘇曳合作的工業體能夠拿下足夠足夠多的訂單,那就證明了我們合作路線的優越性,獲得的利益,能夠大大碾壓戰爭和傾銷路線。”
“到那個時候,親王和女王陛下,一道旨意,就可以阻止額爾金伯爵在清國戰爭的最后行為。”
阿爾伯特親王道:“而到那個時候,蘇曳侯爵將成為清國的拯救者,力挽狂瀾的英雄。”
巴廈禮道:“是的,親王殿下。”
阿爾伯特親王嘆息道:“這是一個天大的手筆,這也是一個天才的手筆。”
“無法想象,在腐朽落后的東方國度,竟然還有這樣的政治家。竟然試圖在萬里之外,操縱一個萬國博覽會,來阻止國內的毀滅性戰爭,來挽救自己的國度。”
“這是一個天馬行空的思維。”
巴廈禮道:“但,這也是一個王道的思維。戰爭終究是解決問題的中低端手段,利益才是解決問題的高端手段。”
阿爾伯特親王道:“但是這里面有兩個問題,第一個,他需要完成對賭協議,而且是絕對不允許作弊的贏,要讓我們看清楚合作的利益。”
巴廈禮道:“當然,因為董事會會有近一半是我們的人。而且我們有派遣大量的會計師,審核每一筆利潤。”
阿爾伯特親王道:“你也知道,所謂的世界博覽會,更多是利用工業和科技的前沿成果作為噱頭,去推銷那些已經成熟的產品。也就是說,用未來講故事,售賣現在的產品,賺取大量的利潤。”
“所以,先進的,前沿性的,震撼性的工業和科技成果,一定要有,甚至還需要好幾個,這樣才能帶來足夠的震撼,才能引起轟動,才能讓世界相信,我們大英帝國將再一次引領科技和工業文明的發展,而不是美國。”
“我們大英帝國的科學界當然要竭盡全力,但……蘇曳這個最大的始作俑者,更要付出更多足夠震驚世人的科學成果。”
阿爾伯特親王笑道:“我現在半只腳在你們的戰車上,而你們想在卻想要把我兩只腳都放在上面。想要讓我用政治聲譽進一步去冒險賭博,你們當然要拿出更多更好的牌。”
巴廈禮道:“當然,親王殿下,請允許我向您展示。”
接下來,幾個壯漢抬過來幾臺巨大的機器。
這已經是粗糙版的蒸汽發動機了,不需要人力轉動,而是往里面裝入煤炭。
他們抬過來的時候,里面的煤炭已經燒了很久了,里面的蒸汽已經開始運轉了。
這個功率,可比手搖發動機大得多了。
接著,來了幾個人,把幾百個燈泡掛在了花園的樹上。
巴廈禮道:“親王殿下,夜幕即將降臨了,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您準備好迎接光明了嗎?”
“我們的科技成果,將刺破1858年的黑夜。”
“我們的科技成果,將戰勝幾千年的黑夜。”
然后!
巴廈禮,直接按下了按鈕。
頓時……
整個花園內,幾百個燈泡,猛地亮起!
真正的火樹銀花。
真正的流光溢彩。
這一幕,就更加驚艷了。
比起蘇曳向財團和皇帝展示的,更加華麗,更加振奮人心。
就如同當時那些財團的負責人一樣,阿爾伯特親王也再一次驚呆。
他瞬間就看出來,這,這里面有天大的利益。
這,將改變世界。
而且作為世界博覽會,它太適合了。
幻想一下,整個博覽會,安裝幾萬個這樣的燈泡。
在開幕式的瞬間,猛地點亮。
會是何等震撼?
這一刻,甚至會載入史冊。
這一次的世界博覽會,也將載入史冊。
足夠轟動世界!
就單憑這一件東西,就能讓整個博覽會成為世界話題,登上所有報紙的版面。
巴廈禮道:“蘇曳侯爵保證,一旦舉辦世界博覽會,他還會拿出其他科技產品,震撼威力,完全不亞于這個帶來光明的燈泡。”
“他保證,一定讓大英帝國這次的博覽會,震驚全球!”
“他保證,這次博覽會,一定會獲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也會讓親王殿下獲得前所未有的聲譽。”
阿爾伯特親王走在這流光溢彩,火樹銀花的花園之內。
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因為這是一個更大的政治手筆了。
舉辦世界博覽會,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工程,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對于他而言,當然也是一場政治冒險。
而且這一次政治保險,可比為蘇曳密約背書大得多得多了。
付出的政治資本,經濟成本,也要大得多了。
更何況,這是一場充滿政治意味的博覽會。
這是一場中英合作作為強烈政治信號的世界博覽會。
太冒進了。
步伐太快了。
此時,阿爾伯特親王也感受到了曾經巴廈禮和包令的痛苦了。
一開始,巴廈禮和包令并沒有把這個密約太當一回事,也沒有想到投入那么多,更沒有想要賭上自己的政治命運,甚至人生命運。
但是隨著時間的發展,隨著自己投入越來越多,隨著看到的希望越大,前途越光明。
就不由自主,投入得越來越多。
最終無法回頭,孤注一擲。
而如同真的要舉辦這個世界博覽會,可不能等到蘇曳對賭協議贏了之后,再提出舉辦的,那時候就晚了。
如果要辦!
那現在就要開始工作,籌建組委會,動員大英帝國,動員歐洲,甚至動員全世界。
阿爾伯特親王甚至從明天開始,就要放手其他大部分的政治事務,一門心思撲在這個世界博覽會上了。
這對于他而言,是一場絕對的政治豪賭。
贏了,當然后的巨大的成果,聲望,權勢。
輸了,他也將陷入巨大的被動。
因為這場博覽會,政治意味太明顯了。
而且他一定決定舉辦這一場世界博覽會。
那真的就意味著,某種層度上,他和萬里之外的蘇曳,進行了某種政治捆綁。
巴廈禮沒有繼續勸說。
因為,這件事情太大了。
只能有由阿爾伯特親王自己思考,自己做決定。
如果成功的話,親王可以想到。
那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勝利,更是整個王室巨大的勝利。
這就意味著,在某個國家重大事務上,王室壓倒了國會,成為了絕對的主導。
那么很多政治天平,也會向王室移動。
王室和國會,有合作,有斗爭。
如果贏了,那將是這幾十年來,少有的真正徹底性的勝利。
忽然,阿爾伯特親王道:“立刻,關掉,關掉!”
巴廈禮立刻關掉按鈕,關掉發動機。
頓時,整個花園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阿爾伯特親王道:“從今以后,秘密制造發動機和燈泡,但是全面封存起來,不要向任何人展示,也不要向任何人闡述。”
“全面保密!”
“下令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簽訂保密閉口協議。”
“我要確保,等到萬國博覽會開幕的瞬間,上萬個燈泡,同時亮起,點亮世界,驚艷世界,震驚全球。”
“我要讓所有人,在這之前,沒有見過,沒有聽過這件事情。”
“這才能帶來足夠的驚喜和震撼。”
“你們去搞定所有人,讓他們閉嘴!”
“我今天晚上就和女王商議,一周之內,就開始組建1860年世界博覽會的組委會,然后立刻開啟所有相關的外交工作。”
“你回去告訴蘇曳侯爵,我兩只腳都踏上你們的戰車了。”
“讓他在這場對賭協議中,要贏!”
“他贏了,我們才能贏!”
“1860年世界博覽會,成為我和他共同的戰場!”
頓時間,包令和巴廈禮再一次陷入了狂喜。
“歌頌您的偉大,親王殿下。”
“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您的英明,我敬愛的親王殿下。”
這一瞬間,歷史的車輪,又往前推動了一步。
這一瞬間!
蘇曳的這個對賭協議,也變得更加沉重。
關乎的,就絕不僅僅是三百萬兩銀子,也不是六百萬兩銀子。
而是另一個未來。
三百萬兩銀子,撬動1860年世界博覽會。
世界博覽會,撬動中英新外交關系。
這是真正的四兩撥千斤。
所以,阿爾伯特親王沒有說錯。
這是真正的天大手筆!
作為這個計劃的核心,作為撬動這個世界杠桿的蘇曳。
哪里容得下任何破壞?
哪里容得下任何阻撓?
在這個世界級計劃面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為了這個計劃,他接下來會掀起更大的滔天巨浪,殺更多的人。
哪怕殺得血流成河,也要為這個計劃保駕護航。
而此時,作為蘇曳計劃最大的阻撓者!
絕對保守主義的咸豐皇帝。
正在焦急無比。
整整三天多了,大沽口那邊沒有戰報傳來。
直隸總督譚廷襄打敗仗了,一時間不敢發戰報過來。
而皇帝派到大沽口和天津的人,也不敢發。
因為你發好消息,皇帝可能記不住你的名字。
而你一旦發過來的是壞消息,那皇帝就會記住你了。
就這樣整整三天了!
皇帝不僅僅對大沽口的戰局心急如焚,也對揚州局面心情迫切。
欽差大臣德興阿,應該已經到揚州了吧。
接管蘇曳新軍是否順利啊?會不會發生騷動,甚至嘩變?
應該不會的。
王世清是忠的。
只要蘇曳的主力新軍北上去天津,那這一戰的贏面就更大了。
在這種充滿期待和不安中,皇帝度日如年。
接下來!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這是增祿的腳步聲。
皇帝皺眉!
因為他現在發現規律了,凡是好消息,都是王承貴來報。
凡是壞消息,都由增祿來報。
誰讓王承貴是總管太監呢?是增祿的上司。
而且增祿是咸豐的潛邸太監,心腹中的心腹。
增祿也覺得自己有義務,陪伴主子渡過最艱難的時刻。
但是,他這種行為,卻讓咸豐越來越反感他,甚至本能不愿意聽到他的聲音。
“皇上……”增祿在外面小聲道。
咸豐皇帝一聽到這個,立刻覺得非常不妙,顫聲道:“怎么了?又有壞消息嗎?”
增祿道:“大沽口丟了。”
這一道霹靂,狠狠打在皇帝的腦袋上。
丟了?!
這不是輸了,也不是落入下風。
而是,徹底丟了。
好不容易花了巨大本錢,撿起來的大沽口炮臺防線,就這么丟了。
當然,對于失敗,皇帝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了。
甚至一開打的時候,他還曾經想過,會不會如同廣州一樣,半天就淪陷了。
但是,偏偏第一天打得這么好,給皇帝巨大的期望。
而且接下來,每一天都有喜報啊。
所以,皇帝對戰局充滿了憧憬,覺得等到王世清新軍到來之后,戰局會更加樂觀。
甚至……能夠逼退洋夷。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雙管齊下。
一手解決洋夷問題!
并且告訴天下人,尤其告訴蘇曳。
你是錯的!
你覺得朕就一定會輸,一定會喪權辱國嗎?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朕贏了!
收起你的傲慢,收起你的無知。
然后,挾對洋夷勝利之勢,皇帝的另外一支鐵拳之手,也猛地朝著蘇曳砸下去。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說。
你辦的這些工廠,你的這些洋務,朕不喜歡。
要么,你這個江西巡撫不要做了。
要么,你把這些工廠,這些洋務,通通停掉。
但是……
現在這一切仿佛破滅了。
皇帝顫抖地拿過奏報。
上面的字,仿佛會游走一般。
好一會兒,都看不清楚。
足足好一會兒,他終于看清楚了。
完全確定,大沽口敗了,丟了。
他整個人四肢冰涼。
甚至完全想不到,為什么啊?
第一天打得那么好,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有喜報傳來啊。
為何……第五天,忽然就敗了。
沒有任何過渡。
直接從勝利變成了大敗淪陷。
大沽口是天津的門戶。
天津是京城的門戶。
該死!
譚廷襄該死!
此時,皇帝心中恨不得將譚廷襄碎尸萬段。
接著……
他陸陸續續受到了其他人的奏報,包括譚廷襄的奏報。
心中又浮現出一絲希望。
天津是大城,有上萬大軍守衛。
洋夷只有區區兩千陸軍,想要攻破這種大城,應該是有難度的。
而且譚廷襄下了軍令狀。
天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如此一來,局面還不算最崩壞。
譚廷襄只要守住天津城,一直等到德興阿帶著王世清新軍到來。
那時候,戰局或許還有得救。
但是……
他的這個幻想,注定要破滅了。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來。
其中有一個奏報,直接讓皇帝魂飛魄散。
洋夷竟然不攻打天津。
直接朝著京城來了!
洋夷的軍艦,沿著白河,進入了永定河,要朝著京城殺來了。
洋夷的軍隊,在軍艦的報復下,沿著河岸進軍,也朝著京城而來。
于是,惶恐無比的皇帝在朝堂上大聲疾呼:“派人去談,立刻派人去談!”
然后,他目光開始拼命找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腦子里面不由得浮現蘇曳的話。
英國人會退兵的,派誰去談都可以。
伴隨著皇帝的目光,朝廷諸人紛紛避讓,唯恐皇帝點到自己。
皇帝目光落在桂良頭上。
內閣大學士,正藍旗蒙古都統桂良。
“桂良,你去談,你去談!”
“記住,你只有一個使命,那就是讓英國人退兵,只要你能讓英國人退兵,朕就給你記功!”
這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
只要能讓洋夷退兵,很多條件都可以答應。
甚至可以上升為,什么條件都先答應再說。
桂良出列道:“臣遵旨!”
而這個時候,肅順忍不住望來一眼,然后立刻移開了目光。
皇帝腦子里面,又浮現出了蘇曳的話。
英國人會退兵的,按照朝廷的底線,派誰去談都可以。
甚至可以腦補成為,派一條狗去談都可以。
蘇曳,你又對了!
你很得意吧!
一切都按照你說的那樣發展了。
朕又要喪權辱國了。
你蘇曳很得意是吧?
皇帝發現,此時自己對蘇曳的恨意,竟然到達了極致。
尤其腦子回響蘇曳說的那些話,仿佛充滿了無限的嘲諷。
這一刻,皇帝下了決心。
只要和洋人簽訂了條約,只要洋人退兵。
這這邊轉頭就去對付蘇曳。
他受到的恥辱,他的憤怒,一定要有一個地方傾瀉。
否則,他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蘇曳得意洋洋的那張臉。
當他這個皇帝和蘇曳出現了分歧。
而事實證明,蘇曳這個臣子每一次都是對的,皇帝都是錯的。
而且,這個臣子毫不退讓,一直要跟皇帝對著干。
這難道不讓人痛恨嗎?任由誰做皇帝,不痛恨?
三希堂內!
皇帝怒聲問道:“德興阿呢?翁同書呢?他們的奏報呢?”
“已經去了那么久了?為何還沒有消息傳來?”
接著,皇帝隨手拿起一個奏章。
第一份,就是彈劾蘇全,耽誤皇陵建造,草菅人命。
很顯然,這是有心人故意放在最上面的,進一步刺探皇帝的心思。
蘇全已經辭官了,但身上還有一個爵位,正四品騎都尉。
因為蘇曳戰功太大,所有皇帝冊封了蘇赫,蘇全爵位。
也冊封了蘇曳的母親。
看到這里,皇帝冷聲道:“擬旨,前戶部郎中蘇全隱私廢公,致使皇陵坍塌,剝奪身上所有爵位。”
王德利道:“嗻!”
然后,他飛奔著去蘇曳家中傳旨。
罷黜蘇全爵位。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這將是遞進式的,先罷免蘇全的爵位,再罷免蘇赫的爵位。
接下來!
皇帝一日三問。
翁同書奏報呢?
德興阿奏報呢?
王世清的新軍北上了嗎?到了哪里了?
第三日!
增祿那熟悉的腳步聲,再一次響起了。
皇帝心中一顫。
又,又怎么了?
你增祿成為報喪鳥了嗎?
難道是談判失敗了?難道是洋夷那邊又進兵了嗎?
又或者是揚州生變了?
蘇曳新軍在揚州不肯北上,出現嘩變了嗎?
“又怎么了?”皇帝怒聲道:“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裝腔作勢做什么?”
“你說啊,又有什么壞消息?朕撐得住!”
“這個天,它塌不下來!”
外面的增祿顫聲道:“江寧將軍,江北大營主帥托明阿奏報!”
“德興阿和翁同書的欽差船隊在運河遭到襲擊,全軍覆滅,全部被殺!”
頓時間!
真的如同一個雷霆,狠狠擊打在皇帝的頭上。
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注:第二更送上,總算又早了十幾分鐘。
五十名岌岌可危,月底最后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