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
饒是沈儀經歷了許多大風大浪,向來以沉穩平靜示人,此刻也是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曾經遇到的那些麻煩,不管有多兇險,好歹還有個盼頭,只要自身實力突破,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但現在,修為越高,反而離殞命愈近。
沈儀感受著體內足足六千五百余劫的太虛金丹,別說神虛老祖,便是他自己都感覺頗為垂涎。
此刻,那雙隱沒于灰霧中的晦暗眼眸,顯然已經盯上了自己。
如此強悍的修為,卻給不了沈儀一絲安全感,那眸光中蘊含的貪婪,讓他有些毛骨悚然,腦海中倏然竄出了一位盯著自己流口水的老變態形象。
“呼。”
沈儀緩緩閉上雙眸,面對此情此景,仍舊是只能選擇老法子。
他驀的將掌中那把丹藥吞進了腹中。
頃刻間,修為再漲百余劫。
金丹仍未圓滿,還能繼續演化,前途不可限量……沈儀只能通過這個意思,來暫時安撫住神虛老祖。
所幸效果很不錯。
灰霧當中,神虛老祖傳來的吞咽聲愈發急促,或許是從未見過如此大補之物,難以按捺心中迫切,但他卻始終沒有動手的意思。
沈儀很清楚一位“饕客”的心思。
既然三千五百劫的時候沒有吃,那六千五百劫的時候服用,豈不是虧大了,再怎么也要瞧瞧這枚金丹能成長到何等地步。
“唉!”
伴隨著時間流逝,沈儀耳畔終于是響起了一道長嘆,其中蘊含著濃濃的煩躁焦急。
那雙灰霧中的眼眸不太情愿的閉上,再次陷入沉睡。
活了……
沈儀緊攥的五指悄然舒展開來。
這種性命掌握在他人之手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卻也是無可奈何。
他沉默盯著眼前的丹爐,神情古怪,總有一種自己在替神虛老祖煉丹的感覺。
良久后,沈儀再次揮手,取出了里面溫熱的大丹。
他深吸一口氣,眼眸中涌現幾分凝重。
留給自己失誤的機會可不多了。
神虛老祖就算再貪婪,可畢竟不是傻子,金丹雖馥郁誘人,但成長的太快,總歸是會引起對方的忌憚。
有了前三次的經驗,沈儀再次開啟了面板推演。
淡黃色霧氣重新涌來。
沈儀閉上眼,神魂專注而迅速的穿行其中。
先前的突然變故,生死危機,不僅沒有讓他慌亂,反而讓其忘卻了一切,腦海中只剩下了在果位金絲上面感受過的氣息。
整整四次尋找,沈儀眉尖倏然一挑,他好像嗅到了那抹味道!
下一刻,神魂精準的撲了出去。
漫天淡黃色霧氣倏然潰散,千劫之力消失于無形之間。
面板推演結束。
沈儀垂手而立,靜靜內視。
只見體內天地間,左側是蒼木掛銀盤,右邊是琥珀坐金蓮。
而在兩者之間,一縷金色的絲線如牛毛般緩緩懸立,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終于抓到了!
雖然連這東西的名字都喊不出來,沈儀心中卻是生出一抹莫名的激動,但很快又察覺到不對勁。
此物分明是從推演太虛金丹中獲得,卻和金丹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反而更親近降龍伏虎大品果位。
“所以躋身三品的本質,其實也有區別?”
沈儀思忖許久,自己是循著千臂菩薩賜下的氣息去尋找,不代表劫力中就只有這一種金絲,或許三仙教也有屬于自身的“金絲”。
念及此處,他不禁啞然。
拿著三仙教功法,去嘗試突破菩提教的三品境界,世間估計也就只有自己能做出這種事情了。
“不過這東西又該怎么用?”
沈儀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金絲就是菩薩與羅漢的區別所在。
但他現在的感覺就好像是手握一塊磚瓦,想要建上一座庭院,完全無從下手。
“管他的,先多存上一些總是沒錯的。”
說干就干,沈儀再次催動爐火,將剩下的皇氣金丸全部煉制成丹藥。
已經成功過一次,后面的過程便是順利了許多。
總共萬劫的皇氣金丸,變成了九千劫的丹藥,除去最開始的那些,剩下的盡數化作了金絲。
整整六道金絲如無根浮萍輕輕搖曳。
沈儀收拾好丹爐和心緒,懷揣著這些“無用之物”,緩步踱出了院落。
煉丹是件很費時間的事情,哪怕是十爐同開,消化這些皇氣金丸也足足用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巫山和葉嵐早已離去,擔心叨擾到煉丹,僅留下了一封辭別信。
沈儀看著空蕩蕩的院落,短暫怔神以后,倒也早就習慣了這般日子。
他正打算回到屋內,繼續琢磨這金絲的用法,剛剛邁步,腦海中卻是響起了一道渾厚的聲音。
“我教觀天地有變,人間有難,愿與神朝共渡此劫,以我教真經,助人皇平息天地,略盡綿薄之力。”
“欽點白象、惡獅、狻猊,奔狼大品羅漢各兩尊,四人抬轎,四人開道,降龍伏虎大明王親自護經,前往神州大地,獻于人皇!”
佛音貫耳,響徹菩提教眾腦海當中。
此乃佛旨,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嘖。”
聽著那些名號,沈儀略微抿唇。
好家伙……動物園湊一塊兒了。
其實他早就料到了有這一天,畢竟菩提教不像神虛老祖那樣是想吃了自己,而是真的打算讓這降龍伏虎大明王去入世歷劫,替菩提教打下江山。
換而言之,沈儀本身就是他自己最忌憚的那批人里面的一位。
他只是沒想到,菩提教會指名道姓的通傳教眾,派下差事。
好在提前做了準備,用鎮石先護住了大南洲,有暫時抽身的機會,至少不會這么快露餡兒。
“護經……”
沈儀呢喃一聲,思緒飛速運轉。
這是因為驅使妖魔動蕩神州無果,大妖們暫時不肯再動兵,所以這群和尚又開始用起了老一套?
無論是經文失竊,還是七寶菩薩講法,乃至于后面金光府老和尚肉身飼妖。
菩提教從頭到尾都試圖在神州百姓的心里,樹立起一個偉岸光正的形象。
其目的也很簡單。
神朝立足的根本,就是因為給了黎民百姓這方和平盛世,方才匯聚了如此多的皇氣。
若是讓百姓發現,菩提教比神朝更可靠,人心自然偏移。
若是人人信佛,那這皇氣歸誰控制,以后可就不好說了。
妖禍只不過是動亂人心的手段而已,這“救苦救難”的羅漢菩薩們,才是瓦解神朝根基的致命利刃。
念及此處,連沈儀都感覺頗為棘手。
神州動亂乃是不爭的事實,其余三洲的情形,也未必就比大南洲好到哪里去。
在這種情況下,菩提教出面幫忙,肯定是宣告了天下的,若是神朝出言拒絕,不出事還好,但凡出了任何意外,都會被百姓們歸結于朝廷自大排外,不將天下人性命放在眼里。
可若是真讓這經文,在幾位羅漢的護送下,堂而皇之的走遍四洲,落入眾人眼內,那菩提教這救世的形象可就真的樹立起來了。
兩難局面,無解。
“到底是什么真經?”
沈儀略微攥掌,開始考慮起了別的方面。
拋開其他的不說,菩提教釣魚是真舍得下餌料,無論是七寶菩薩講的金蓮法,還是“失竊”的羅漢果位大經,那可都是實打實的三教真法。
能讓大品羅漢親自護送,獻于人皇的東西,該不會是……
想到這里,沈儀心頭一跳。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反正無論情不情愿,這一遭都是必須要走的。
既然如此。
沈儀雙眸微凝,邁步踏入太虛,消失在了澗陽府城。
佛音通傳教眾,佛旨送往神朝皇都,消息在無形之手的推波助瀾下不脛而走,傳遍四洲八海。
“護經者居然不是金蟾羅漢?”
“如此重大的事情,出面的怎會是那勞什子降龍伏虎大明王。”
菩提教眾議論紛紛,皆是頗為不解。
倒不是瞧不起降龍伏虎大明王,對方三千劫圓滿果位的修為,早就傳的沸沸揚揚,讓無數人向往不已,欲要一窺真容。
但畢竟入教時間尚短,又沒有拿的出手的事跡,難以讓人信服。
而傳經之事,涉及到菩提教顏面,萬萬不可出岔子。
而且擔任此職之人,必然會受到天下無數雙眼眸的關注,乃是收獲劫力的大好機會。
于情于理,都該讓教中位列首座的金蟾羅漢去辦。
這尊大品羅漢,同樣是三千劫圓滿果位,甚至得到過一尊佛的指點,教中賜予神通何止三兩樣。
“難不成……”
有教眾忽然反應過來,隨著他的話音,其余人盡數噤聲。
金蟾羅漢,要晉升為金蟾菩薩了?
也唯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的通。
除了菩提教以外,三仙教中也并不安靜。
神虛山外突然出現了一行身影。
只見這群人雖都是以劫數計壽元的人物,但看上去最老者,也不過中年,大多都是年輕面孔,皆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群賊和尚,心也太急了些!”
“真讓他們得逞,哪里還有我等的機會?”
若是有明眼人看見,便會發現,此地扎堆的七八人,竟然個個都是三仙教中的風云人物,僅次于天冬和青鸞等人。
一個個閉關修行之輩,竟是在悄然間都已下山入凡,準備大展拳腳。
四品境界間的差距或許有,但只要入劫,拿下機緣,成功躋身三品,那點差距將會被迅速碾壓過去。
可謂是人人都有機會。
而在這群人中龍鳳當中,又屬首位那身披黑羽道衫的年輕人最為矚目,其面容神俊,眉心一點朱砂,眸光冷峻。
“玄烏道兄,我等知你境界高深,又不喜這神虛山,但此事涉及到三仙教與菩提教的高下,還請道兄暫時放下心中芥蒂,待此事結束,你我教內紛爭再慢慢解決也不遲。”
有人看見他神情不對,輕聲出言相勸。
天梧玄烏,身為那一脈的大師兄,能長年坐穩這個位置,本身就證明了他的實力。
要知道同一脈的另外那位天驕,有仙庭最年輕大仙將之稱的青鸞,手執四品仙印,自身兩千七百劫修為,卻依舊無法追趕上他的這位師兄。
別的不說,就論他腰間的陽烏道劍,在其多年蘊養之下,早已是兩千九百劫的法寶。
光是這柄劍,就足矣碾壓世間大部分天驕。
更何況此人若是愿意上天為官,一枚四品仙印還是手到擒來的。
神虛山曾經和天梧山只是互相看不順眼,但在太虛丹皇親手斬了青鸞以后,便算是結了仇,只希望不要影響到大事。
“爾等自便就好。”
玄烏道人嗓音冷漠,卻并非是對眾人有意見,好似天生如此。
他并不抗拒這些人前來神虛山請援的舉動。
這一場劫經的行動,除去菩提教和三仙教之爭以外,本身也是年輕天驕們一分高下,徹底確認地位的一場亂斗。
既然如此,若是沒有幾個正兒八經的對手,反倒是失了滋味。
金蟾不出,已經讓玄烏有些不滿,那所謂的降龍伏虎大明王到底有幾分底蘊還兩說,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
故此,他才會跟隨幾人來到神虛山。
“如此便好。”
旁邊那人笑了笑,走出人群,朝著神虛山拱手行禮:“我等參見神虛師伯,此行前來,乃是尋太虛丹皇,共商大事。”
“師尊正在閉關,諸位這邊請。”
這行人所受的待遇,顯然比先前的虹荊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八峰不止是徑直開了山門,而且還是以金雷道人為首的六位峰主親自出面相迎。
他們像是早就知曉了這群人的來意。
千風道人等幾位峰主摩拳擦掌,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想法。
金雷道人則是滿臉平靜,輕聲道:“諸位若是為了劫經之事而來,或許要失望了,天丹師弟并不在山中,我等早已傳訊,至今還未收到回應。”
“不在山中?”
那仙門天驕有些錯愕,玄烏也是略微蹙眉。
太虛丹皇乃是神虛山堂而皇之推出的歷劫之人,乃是神虛行走,這般身份,怎么可能聯系不上。
哪怕是不敢參與此事,這借口未免也太蹩腳了些。
“呵呵……”
那天驕干笑了一聲,心里卻是泛起了嘀咕。
能斬了青鸞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一個未曾現世的降龍伏虎大明王嚇退,莫非當時之事另有隱情,青鸞死的冤枉?
或者是此人畏懼了攛掇此事的千臂菩薩?
畢竟神虛師伯長年魂游太虛,不似其他長輩那般能時時刻刻護住小輩。
但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這天丹道人也有些對不起他那赫赫有名的太虛丹皇之稱,讓人有些失望。
若是不敢入劫,又何必打出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