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些天驕多年不問世事,亦可能是以他們的身份和修為,本身也不必在意旁人想法。
故此那點心思都是寫在了臉上。
幾位神虛峰主的眼神當場便是有了變化,其中千風道人挑了挑眉:“若只是劫經之事,也未必要天丹師弟出手,我等……”
要知道,關于太虛丹皇斬殺青鸞的事情,他們神虛山其實不比外人了解的更多,以至于到目前為止,仍然有種背鍋的念頭。
若天丹師弟真的舉世無雙,橫壓四品同境,眾位峰主大抵是不會因為這幾人的心思而有所動容,但偏偏幾人猜的很可能是真的,這就讓人有些無法忍受了。
“住嘴。”
金雷道人隨意一眼看去,再次抬掌邀這群天驕入峰修整:“諸位若是想要尋我天丹師弟,大可以去第五峰,那葉嵐小輩與其關系交好,有什么事情盡可問她。”
“多謝款待。”
眾天驕拱手回禮,正好也需要個僻靜之地商量大事,當下不再推辭,徑直掠入了丹峰當中。
“師兄,為何攔我?”
待到場間沒了外人,千風道人頗有些憋屈的攥掌:“這不是平白墮了我神虛山威名,天丹師弟年紀尚輕不假,但我等也不是繡花枕頭,不就是劫個經的事情,誰還會懼了那群賊和尚不成?”
他修為兩千三百劫,雖不及這群天驕,但畢竟年長許多,手段法寶皆是不少,斗法經驗豐富,真交起手來,也未必就會輸給幾人。
“顯著你了。”
金雷道人淡淡看去,沐陽父子至今未歸,音訊全無,便已經讓他坐實了心中想法。
天丹絕不是這些人想象中的小輩,至少也是一位不差于眼前那些人的天驕。
再看師尊上次蘇醒時的態度,必然是要力推天丹,既然如此,自己這群人又怎能去搶對方的風頭,需悶聲辦事,盡心盡力輔佐才是。
“就算不出手,至少也要去瞧瞧。”
瑾雪道人罕見站了出來,仙門中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類似的大事了。
按照常理而言,這般牽涉到整個天地的劫數,一脈老祖早該出面主持大局,可惜自家師尊與別的大羅仙尊不同,常年沉睡,不問世事。
如果她們也袖手旁觀,那神虛山可就真的徹底被排擠在外了。
待到天地秩序重定,恐怕是要被同門仙脈遠遠甩在后面。
聞言,金雷道人不再反駁,輕點下頜:“可以。”
眾多峰主商議期間。
丹峰之上也是頗為熱鬧。
這些天驕瞧著葉嵐,倒是并未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對方以三代弟子的身份,很早以前就在三仙教中聞名,也是備受關注,只是后面不知發生了什么,漸漸沒了音訊。
如今更是連神虛山峰主之位都弄丟了。
若是這大劫再遲個幾百年,待到這小姑娘躋身四品,以對方天資,不會低于兩千五百劫,也有資格和自己等人并肩而行。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一步遲,步步遲。
對方沒能趕上這最后一刻,也就代表著與大劫無緣,從此泯然眾人矣。
“太虛丹皇為何不歸?”
葉嵐沉默了一瞬,她收到山中來信時,壓根就沒想過要通知沈儀。
一者是對方正在煉丹,不好打擾,再者言,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儀和菩提教之間乃是有大仇的,神虛老祖也未必就是真心待沈儀,對方壓根沒有替神虛山出戰的理由。
再加上自己這位師叔朝廷斬妖司的身份,這趟劫經之事,朝廷大概率是只能指望這位南陽將軍出手了。
“師叔云游仙野,尋天地寶材煉丹,實在聯系不上。”她拱手恭敬回應。
“嘶,差點忘了。”
或許是此人聞名于斬殺青鸞之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太虛丹皇,丹道才是對方的主業,斗法只是輔修而已。
無論真假,至少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至于讓菩提教小覷了三仙教。
“罷了罷了。”
有人擺擺手,轉頭道:“天冬道友還有多久能到?”
旁邊天驕無奈搖頭:“仙子說了,她不愿摻和這些事情,到時候若是有空,或許會過來看上一眼。”
“這……”眾人臉色驟變。
要知道,別看他們現在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可那菩提教欽點的大品羅漢們,個個都是修習的排名前十的果位,躋身四品時也是走的頗為不凡之路。
更何況還有位不知深淺的降龍伏虎大明王。
能讓其接手金蟾羅漢的差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太虛丹皇不出,天冬仙子婉拒。
光憑自己等人,勝算可不高啊。
平日里一個個風頭蓋過天去,怎么真到了動手的時候,反而把腦袋全都縮起來了。
“呵,她倒是機靈。”
天梧玄烏忽然冷笑了一聲,瞬間便是看懂了天冬仙子的心思:“既要吃這大劫的果子,又不肯污了那雙凈手。”
要是人人都如她這般行事,哪里還有所謂的大劫。
可惜自己無需這些虛名,只憑腰間道劍,便能殺穿天地修士妖魔,汲紅塵氣運,連登三品,奪得那世間首座仙帝尊位!
“無需再等。”
玄烏道人轉身離開了山巔院落,徑直朝著西方而去。
束手束腳者,終歸一事無成。
先斬羅漢于神朝之外,一統仙門年輕天驕,再驅大妖進犯神朝,先死個萬萬生靈,再以道劍護四方大洲,吞了那愚昧紅塵的皇氣。
就這么簡單的事情,何必搞得那么復雜。
剩余天驕皆是陷入沉默,心思各異。
有擔憂者,也有不滿玄烏這般自居為首的作態者,不過是在四品境界中多走了幾步而已,真入了三品,誰強誰弱還不好說呢。
但無論如何,想要劫下這佛教大經,如今也只能倚仗對方了。
念及此處,眾人緊隨其后,齊齊掠出了神虛山。
神朝,大南洲。
殿內傳出凝重話音。
“必須將他們攔在二十七府之外!”幾位封號將軍義憤填膺的朝殿外看去。
其他三大洲的事情,他們管不著,但那群羅漢絕對不能從大南洲進來,真讓那傳法大轎穿行南洲,引得皇氣動蕩,以后斬妖司和朝廷辦事只會愈發艱難,陷入難以言喻的被動之中。
“誰去攔?”
羊明禮安靜的坐在桌后,看似發問,但那雙渾濁眼眸里卻是沒有絲毫波瀾,完全沒有想要得到答復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句嘲弄。
眾多封號將軍齊齊踏出一步,領命的話語近乎脫口而出,但在對上羊大人的眼眸后,卻都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盡數陷入遲疑。
菩提教傳法的事情,不止仙門和朝廷以及眾生知道,那群妖魔同樣也知曉。
只要不是白癡,就能猜到朝廷雖無法拒絕,但一定會想法子搞砸此事。
但也正因如此,內部守備空虛,正是大好的進攻機會!
先前在松風府,妖族看似損失慘重,但八位四品妖仙,平攤到三家大妖身上,一邊也就損失了不到三位而已,遠遠不到潰敗的程度。
至少再組織一次類似的襲擊完全不成問題。
而且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妖們絕不會再一股腦的將強者投入一府之地,必然是分而散之,從四面八方突破。
“退一萬步來說。”
羊明禮伸手翻閱著仙榜:“離開了神朝,沒了皇氣鎮壓他們,在那群天驕和大品羅漢面前,你們真的還能算得上四品修士嗎?”
眾人臉色再變,無奈中又摻雜著幾分苦澀。
哪有羊大人這樣的,在這般情況下,居然先滅自己人威風,忒討厭了些!
“我去。”
就在這時,鳳曦卻是緩緩起身,朝著殿外走去。
身為三品強者,對付一群大品羅漢和太乙真仙,完全綽綽有余了。
羊明禮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你要去,我不攔你,我只想提醒你一下,外面有很多人在等著你。”
那些菩薩和大羅仙尊,乃至于南皇之流,或許自持身份高貴,輕易不肯冒險。
但若是機會合適,在保證不會出現損傷的情況下,能斬殺一尊神朝的三品強者,估計他們是不會介意出手的。
甚至可以說,若是鳳曦死了,其實代價跟菩提教傳法成功沒什么區別。
“待你死了,嚴瀾庭重傷,便留我一人看顧大南洲……罷了,能看到哪兒算哪兒吧。”
羊明禮終于不加掩飾的嘲弄起來,只不過嘲弄的對象,似乎也算上了他自己。
不止麾下討厭自己,他也不喜歡自己想的太多的毛病。
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去想個清楚,恨不得算好接下來的每一步,然而越想,便越覺得毫無勝算。
倒不如就跟鳳嚴二人一樣,干脆豁出去耍一把,把大南洲和性命都耍沒了,正好也輕松。
“那該如何是好?”
封號將軍們面面相覷,突然想起了什么,扭頭朝鳳大人看去:“南陽!”
鳳曦感受著身后傳來的目光,并未回首,風韻臉龐上漸漸涌上幾分感慨。
如此局面,雖兇險萬分,但能破局之人,其實只有一個而已。
巫山嘆了口氣:“鳳大人早就試過了,當初我回了金光府,葉嵐又被神虛山喊了回去,僅剩南陽將軍在澗陽府煉丹,可等我回去尋人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實在聯系不上。”
羊明禮緩緩合上了手中的仙冊,從鳳曦寧愿自告奮勇,都沒有提及南陽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猜到了。
按照規矩而言,封號將軍不告而別,突然失聯,乃是重罪。
且用常理去想,對方大概率是預料到了此事,但不愿去冒這個風險,故此悄然離開,暫避風頭。
羊明禮不愿用這樣充滿惡意的揣測,去對待那位年輕人,干脆懶得再去多想。
畢竟……
這位南陽將軍就算是直接離開了神朝,從此不再回來,那也是曾經守住了松風府的大功臣,對神朝仁至義盡。
“都散了,就這樣吧。”
羊明禮隨意揮了揮手,重新靠回了椅背上,開始閉眼假寐。
只是身上的暮氣,忽然又重了許多,好似那將死之人一般。
“不管了?”鳳曦回頭看來。
“管不了。”羊明禮平靜回應,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可人皇要做的事情太大,自己實在沒那個能力,大不了還朝廷一條性命,死守南洲,能守多久算多久。
“可還有轉機?”鳳曦深吸一口氣。
“有。”
羊明禮側過頭去,面露疲倦:“三仙教不會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任由他們去斗吧。”
神朝的事情,最后居然只能把希望全部放到外人身上,而且這些外人還是敵非友。
這種完全插不上手的無力感,對于一尊三品強者而言乃是多大的打擊,已經不言而喻。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大南洲往西,神朝之外。
自那須彌寶山,無垠大地中,有一方遮天蔽日的巨物緩緩涌出身形。
長約四千丈,寬約兩千丈,共分三層。
最下方的一層乃是九彩蓮臺,中間那一層則是七海七山的浮繪,最頂層則是一座寶塔,塔尖內放著一個小匣子,霞光萬丈,舉世矚目。
與其說這是一方蓮臺寶轎,不如說更像一座小城。
而此物,正被四道巍峨身影托著前行。
左邊是兩頭腳踏山河的白象,右邊是兩頭滿面猙獰的青獅。
象獅身上分別坐著四尊同樣高大無比的羅漢金身,他們舒展雙臂,呈四角硬生生舉起了這座蓮臺寶轎。
這些畜生并非妖獸坐騎,甚至不是活物,而是他們大品果位的具象化。
而在轎子的前方,同樣是四道身影分列。
狻猊在前,奔狼在后。
又是四尊大品羅漢抱臂而坐,平靜眸光直視前方。
他們一路向前,坐騎每踏出一步,便是千丈距離。
就這么穩穩的朝前方而去。
直到邁過了山脈與大河,足下變成了漸漸變成了一片荒蕪,他們才整齊的停下了腳步,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不多時,一道金色流光從天而降。
轟然落在了轎子上。
只見來人猶如大山高聳,雙肩之上龍虎頭顱搖曳,健碩的脊背間,四條手臂微微探出,每一只手掌都仿佛蘊含著開天辟地的神力。
他盤膝坐于寶塔下方,七重山七重海之間。
雙掌靜靜平放于膝上。
僅是在那里坐著,便是有抹氣吞山河,邪祟退散的威武氣息!
八尊大品羅漢整齊看去,在感受到那渾厚劫力后,眼中的質疑瞬間褪去。
有此金身坐鎮,何愁不能踏遍四洲,讓菩提教佛音傳蕩神朝!
“我等參見降龍伏虎大明王!”
白象與惡獅屈膝跪地,狻猊與奔狼盡數回身,八尊大品羅漢不約而同合掌,朝著上方參拜而去。
明王不語,只是一味的看向寶塔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