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這段時間睡覺睡的很多，周震躺在床上，一時半會有點睡不著，他便索性開始回憶剛才的手術。
整個手術過程，對比他移植來的記憶，除了多了一次實操之外，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收獲。
“方程分離手術”，一種是分離肉身組織“方程”；一種是分離精神意識“方程”。
前者簡單，后者困難，而他剛才做的手術，就是前者。
相比之下，倒是路行寬提供的信息，有點特別。
他之前以為清泉谷發生的情況，是特殊的“數字森林”，或者成長期以上的感染者。
但沒想到，居然是時空隧道……
當然，時空隧道這個說法，是那張寄生在路行寬胸口的人臉說的，路行寬本人，一直聲稱那是“數字森林”，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但對于時空隧道另一頭發生的事情，路行寬本人的描述，與他胸口寄生的人臉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時空隧道……
意識回到過去……
長生藥……
整個事情的經過，應該是路行寬聽說了長生藥的線索，然后趕去清泉谷。
接下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路行寬誤入了可能存在的時空隧道，意識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歷史時間點。
路行寬在那個時間點，真的找到了幾顆所謂的“長生藥”，而且還吃了其中的一顆。
最后成功從清泉谷回到靈安隔離點，就直接“病”了……
華國古代，很多朝代都有“長生藥”的傳說，單憑這一點，無法判斷具體的時間節點。
而且，路行寬是被“數字”寄生了，他不覺得古代會有“數字病毒”，除非……“數字病毒”不僅能在空間中傳播，還能在時間線上傳播！
還有一個問題，路行寬到底是從什么地方聽到了長生藥的線索？
而且還直接信了！
這才是整個事件里，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路行寬作為靈安隔離點的老大，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這種在沒有法律和道德約束的高風險城市占據一席之地的老江湖，狡詐多疑是常態。
別說這么荒謬的信息了，就算是邏輯嚴密的來龍去脈，對方肯定都會再三求證，小心試探，而不是直接莽。
哪怕是周震這種剛剛踏入高風險城市沒多久的新人，如果有個人忽然跑過來跟他說，某個地方出現了長生藥，吃了就能長生不老，他只會把對方當成一個腦殘，不可能真的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
“不對！”
“我不能用自己去設想路行寬。”
“我還年輕，但路行寬年紀很大了。”
“如果壽命將近，出于求生的目的，聽到這種消息，就算明知道有問題，也會抱著萬一的希望去試試……”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路行寬中了什么‘數字域’，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嗯……”
“還有第三種情況！”
“就是‘數字雨’爆發后的這40年里，長生藥已經被人類研發出來了，就跟其他‘數字’藥劑一樣，所以路行寬一開始才會相信！”
“而且，路行寬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進入了時空隧道，才有可能去吃長生藥……”
想到這里，周震頓時眉頭皺了皺，這三種可能，不管是哪一種，路行寬好像都是被什么人給引導了。
是“灰燼秩序”！
這很明顯！
“灰燼秩序”對路行寬的所有情況，都十分的了解。
這應該是“灰燼秩序”故意安排的……
想著想著，周震漸漸有了睡意，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白熾燈照亮整個教室，粉筆灰的塵埃在空氣里飄飄蕩蕩。
班級里一片安靜，數學老師站在黑板前，一面快速寫著板書，一面大聲講課。
同學們都在奮筆疾書的記筆記，周震睜開眼睛，迅速看了一圈四周，發現面前的課桌上，又多出來了情書。
他馬上把情書推到一邊，用那本課本壓住。
緊接著，周震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快速寫下又一組方程式，然后舉手：“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彤福市，玉欖隔離點。
暹羅風情庭院深處的臥室內，周震從睡夢中醒來，他抓起枕頭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很快確定，南姐已經從教室里出來了！
正想著，門外傳來腳步聲，落地窗被推開，陶南歌拂開窗簾走了進來。
周震迅速從床上翻身坐起，同時打開燈，看著陶南歌問道：“南姐，什么事？”
陶南歌走到他面前停下，仔細觀察著他的情況，問道：“你今天怎么樣？”
周震點了點頭，說道：“還行，暫時沒有出現幻覺。”
陶南歌微微頷首，然后說道：“這段時間，隔離點里的事務，我會處理。”
“你盡量少出房間。”
聞言，周震頓時明白，南姐對他的狀態，還是很不放心……
這個時候，陶南歌繼續說道：“另外，我那條斷臂的申請，已經通過。”
“送過來的時間，是兩天之后。”
“那條手臂需要我本人簽收，如果送到的時候，我還在那間教室里，你記得叫醒我。”
一聽南姐的斷臂申請已經通過，周震頓時心中一喜，立刻回道：“沒問題！”
陶南歌又看了眼周震，確定他狀態還算正常，接著游目四顧，打量周圍，見房間里也沒有再藏著尸體，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去主控制室看看情況，有什么不對，立刻打我電話。”
周震點頭：“好！”
陶南歌說完所有要交待的事情，不再耽擱，立時轉身離去。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周震一個人。
周震側耳細聽著陶南歌的腳步聲遠去，這才找出之前荊溪隔離點和靈安隔離點送來的拜帖，放在自己的床頭柜上，然后坐在床邊發呆。
沒多久，他的手臂上很快傳來熟悉的刺痛感。
周震低頭看去，就見自己的兩條手臂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血字，鋒利刀刃縱橫交錯著傷口，交織成一行行癲狂的字跡。
溫熱的鮮血順著創口流淌出來，汩汩滑落。
望著這血肉模糊的場面，周震神情已經沒有多少變化，他轉過頭去，看向床頭柜上的那兩封拜帖，拜帖一片漸變的粉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成了兩封散發著奶油草莓氣息的情書。
周震馬上收回視線，然后拿出手機，定了一個倒計時的鬧鐘，直接再次躺到了床上。
叮鈴鈴……
鬧鐘響起，周震睜開根本沒有睡著的雙眼，看了眼手機，是剛才定的倒計時。
6個小時已經過去，南姐再次進入教室了。
周震劃掉鬧鐘，看了眼雙臂，手臂光滑完好，沒有看到任何血字，他又轉頭看向床頭柜，兩封粉紅漸變的情書，重新變成了兩封制作考究的拜帖。
周震微微點頭，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可以到處轉轉了。
想到這里，他起身走出了臥室。
門口，睡蓮池的水聲潺湲流淌，水面上幾朵盛開的睡蓮恣意舒展枝葉，新鮮的水汽之中，裹著絲絲縷縷的花香，清新活潑。
闊葉綠植在模擬陽光的光照下茂密繁盛，參差掩映的草木詮釋出一幕充滿了生機的夏日景象。高高低低的花壇里，鴨嘴花、刺血紅、七里香、水鬼蕉、美樂多、羊蹄甲競相開放，沿著花壇走下幾級臺階，是一座金蓮花的花架，燦爛的花瓣散落滿地，仿佛是一張綺麗的毯子，嚴實的鋪設在庭院中。
周震在這座暹羅風情的庭院里慢慢走動著，不時有細碎的花蕊、葉片落下，打著旋的落在他肩頭、發頂，植物的氣息，與舒緩的水流，組合成一場寧謐的天籟，讓他不知不覺由內到外的沉靜下來。
走到睡蓮池邊，伸手撥了撥里面的睡蓮，周震沒有繼續停留，轉身出了庭院，直接朝總控制室走去。
很快，他來到了總控制室中，在控制臺前的轉椅里坐下，望向前方的懸浮屏幕。
監控里，偌大的隔離點，絕大部分地方還是如同靜止畫面一樣，沒有任何動靜。少數的探頭拍攝下，新招聘的成員個個無精打采，懈怠又焦灼。
周震隨便調出一個成員的監控畫面，里面的YL019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手里拿著槍，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眼神呆滯，神情茫然，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積郁氣息。
望著這名似乎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新聘成員，周震稍微想了一下，頓時想起來，YL019負責的是教育區的工作，工作內容為傳授槍械保養與使用等基礎技能，但隔離點現在根本沒有這種學生，所以YL019難免終日無所事事，以至于現在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對勁。
看來，等把南姐的手術做完，還是要繼續招人……
這么想著，周震目光粗略的掃過所有監控畫面，確定一切正常，正要收回視線，忽然察覺到不對，注意力瞬間擊中到了養殖區的一個監控畫面里。
養殖區的這個監控畫面，對準的是一個圈舍，里面關押的不是家禽牲畜或水產，而是人！
正是之前被周震當成雞鴨鵝關押起來的兩個隔離點的人。
但現在，里面的人數少了一個，蓋珠消失了！
周震皺了皺眉，立刻調出養殖區這幾天的監控錄像，開始認真查看。
沒多久，他就發現，那天他跟蓋珠談完話之后，蓋珠回到圈舍，接了一個電話，就直接當場暴斃！
通過電話殺人，而且，殺的還是“第四階梯”……
出手的，肯定是“第四階梯”以上的兼容者。
而那個時間段，能跟蓋珠聯系的，只有“灰燼秩序”……
是被“拾光”給滅口了？
周震臉色一變，蓋珠忽然死了，尸體卻在后面的監控中沒有看到，應該是被南姐給處理了。
不過，南姐為什么沒有過來問他這件事情？
周震心中思索著，繼續看著錄像。
錄像里，時間流逝，畫面轉動，蓋珠死了之后沒多久，YL011號走進這間圈舍，一只手提起蓋珠的尸體，快步走了出去。
周震看了眼他的去向，繼續調出沿途的錄像，就看到YL011號將蓋珠的尸體提到養殖區與種植區的邊緣，放下，轉身離去。
他走的時候，似乎在對講機里說了些什么。
不一會兒，種植區的YL013走了過來，提起蓋珠的尸體，進入種植區大樓，選擇了其中一層，在平整的泥土上，挖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把蓋珠的尸體當做幼苗般種了下去。
YL013很快種完蓋珠，又將旁邊的泥土用力踩了踩，澆了點水，便轉身離去。
他走之后，過了一段時間，蓋珠的無頭尸體忽然破土而出，步伐穩健的出了種植區。
周震眉頭緊皺，繼續調出了其他區域的監控錄像，跟著就在生活區的路線里看到，蓋珠的無頭尸體大搖大擺的走進了他的臥室！
由于他的臥室里面沒有監控，所以錄像只能追蹤到這里。
周震臉色頓時僵住，他瞬間明白過來，這具蓋珠的無頭尸體，就是那天他壁咚的紀雪薰！
而且，整個過程，還被南姐看在了眼里！
周震坐在總控制室的轉椅里，嘴角一陣抽搐，好一陣才回過神來，立刻使用空投木馬，檢查這幾段監控錄像的后臺瀏覽數據。
很快，他就發現，他剛才看過的這些錄像，總瀏覽量都是2。
這說明，除了他之外，南姐也查過這些錄像！
不過，南姐看了這些錄像，卻沒有過來問他任何關于蓋珠的情況……不出意外，南姐可能以為蓋珠是他的副人格殺的！
蓋珠雖然說是在打電話的時候暴斃的，但在這幾天的監控錄像中，蓋珠、安毅軍、駱氏姐妹、張學新、成振吉……這些人一直都在拼命給外界打電話、發信息，試圖與外界取得聯系。
所以打電話，不是什么異常的舉動。
而在蓋珠暴斃之前，他正好跟蓋珠談過話！
接下來，蓋珠暴斃，他離開了玉欖隔離點，直到南姐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好精神狀態出了問題……
在不知道“灰燼秩序”跟他有聯系的情況下，這些線索連在一起，就是一個人格分裂患者忽然發病的癥狀！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南姐對他非常信任，所以一點沒有懷疑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