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父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百姓設擺香案,凈水潑街,鑼鼓排列。
遠處一隊騎兵飛至,為首之人,高聲大喝:“太后駕到!”
“太后駕到!”
“太后駕到!”
一連三聲吶喊,聲音整天。
百姓們初驚且喜,鼓樂之聲,瞬間響起。
單父鄉親,迎接呂太后的駕臨。
大家伙早就熟記呂后的生平……這是一位難得的奇女子,早年隨著父親,離開單父,前往沛縣定居。
然后就下嫁給了高祖皇帝。
沒錯,呂太公慧眼識珠,一下子就看出了高皇帝的不凡之處。
一樁親事,給呂家帶來了顯赫繁榮。
相比起這個通行的版本,單父的鄉親更喜歡另一個版本:要不是呂后下嫁劉邦,大漢開國之君的位置,還輪不到姓劉的。
要搞清楚,誰才是大漢天下的真正主人!
是劉邦撿了大便宜!
單父鄉親替自家女兒爭臉面,自然無話可說。
呂后也瘋狂思念著故鄉。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年紀大了,想要離開長安,牽連太大,勞民傷財,不是一國太后該有的舉動。
此生大約是無緣故鄉了。
可誰知道,漢家居然將運河修通了。
首先是長安到洛陽的一段,連接兩京,地位最是重要。
劉如意操持開工,太子劉恭繼之,前后花費了五年功夫,才算修通。
與此同時,漢家又在發動大批民夫,打通黃河和淮河之間的通濟渠。
十年光景,一條運河,自關中直抵江南,終于修成!
河水充盈,波光粼粼。
萬石糧船,通行其上,四平八穩。
這一條運河修通,大漢的關中之地,和江南終于聯系在了一起。
過去也不是沒有人員往來,但是水運的優勢太明顯了。
糧食走陸運,一百石糧食,從江南起運,運抵長安,剩下的不足三十石。
可走運河,一百石糧食,足有七十石運入關中。
這還只是開始,通過不斷改進,路上的消耗,可以壓縮到一成以內。
昔日千里運糧,毫無賺頭兒可言。
如今南方的糧食,生絲,大舉運入長安,西市之上,車水馬龍,繁華到了難以想象。
長安,是天上人的城市!
夷商們窮盡一切最美好的詞匯,都難以形容這座城市的萬分之一。
他們也想象不出來,為什么城市可以如此龐大,如此繁榮?
僅僅是一座城市的人口,就是他們國家的數倍之多!
比黃金還昂貴的絲綢蜀錦,就堆在街邊的攤位,任人挑選。
打破坊市區隔之后,哪怕到了傍晚,長安西市也是燈火通明,游人如織。
街邊的美食攤位,一眼望不到盡頭。
或許通往天堂的道路,也不過如此吧!
除了美食,商品,還有各種各樣的表演。
尤其是漢家儺戲,最受歡迎。
什么斬蛇興兵,月下追韓信,十面埋伏……不厭其煩,演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演出都能吸引來成千上萬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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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外來的西夷,連儺戲都不懂,還怎么融入漢家啊?
不管懂不懂,咱們都要看。
懂了那是和文明接軌,不懂那是漢家文化博大精深,需要努力學習。
總而言之,多反思自己就是了。
伴隨著運河修通,長安市面商貨越來越多,外來的商賈也越來越多。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長安已經傲視天下,無與倫比。
這條運河,對呂后來說,還有非比尋常的意義。
她終于可以坐著大船,平穩順暢,返回故鄉,看看小時候生長的地方。
單父縣的變化不小,可當年的房舍還在,她走的時候,種了一株枇杷樹,如今已經亭亭如蓋,遮蔽出一片巨大的樹蔭。
呂后努力抬起頭,望著高大的樹木,露出欣慰的笑容。
此等華蓋,只有天下最尊貴的人,才配享有。
非帝即后!
呂后圍著樹,轉了好幾圈,這才欣然下旨,就在樹下,賜下酒宴,款待鄉親。
曾幾何時,劉邦衣錦還鄉,和沛縣父老暢飲歡歌,念念不忘。
如今自己也享受到了這個待遇,呂后心情大好,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她在單父足足住了兩個多月。
暢游故鄉,舒緩胸懷。
呂后徹徹底底放松了,不為兒孫發愁,不為呂氏擔憂,不想江山社稷,不考慮什么千秋萬代……只想著當下。
她已經很老了,很難再有第二次。
她要把故鄉的風光看飽!
數月之后,呂后才依依不舍,重返關中。
這一次回來,呂后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精神頭也更加健旺。
不過說到底,她還是上了年紀。
呂澤和呂釋之前后都走了,甚至侄兒呂臺也在去年病死了。
老臣凋零,只有韓信、周勃、陳平三人還在朝中。
呂雉卻也沒什么好擔心的,畢竟以劉盈的能力,完全可以輕松駕馭。
這一年的秋天,呂后叫來了劉盈。
“陪我去長陵,看看你阿父吧!”
劉盈怔了怔,終于點頭。
母子兩個同乘一車,到了長陵神道,劉盈攙扶著呂后,緩步進入。
今天的呂后,話格外多……她熱情回憶著和劉邦的種種,從成親,到芒碭山落草,事無巨細,娓娓道來。
劉盈耐心聽著,到了最后,才笑道:“阿母,阿父又老又花心,還總是惹你生氣……這么多年了,您就沒后悔過嗎?”
呂后怔住,腳步停了下來,思忖良久,隨即邁步向前,一邊走,一邊苦笑。
“哪個女人年輕的時候,不羨慕任性而為的俠義之士!”
呂后笑道:“你阿父和那些人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有本事,而那些人,都是虛的!”
劉盈笑了笑,“您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劉盈卻是沒說。
呂后到了劉邦的陵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講了這些年的情形,說了劉氏后代的情況。
不光是大漢,苦寒的遼東,極西之地,身毒……這些地方,都有劉氏藩王,也都有劉家子孫后代開枝散葉,興旺發達。
真正實現了遍地劉氏的目標。
呂后將一樁樁的成就,欣然告訴劉邦,她不是炫耀什么,只是單純告訴丈夫,自己有守護好這個家!
從長陵回來,又是數月,忽一日早上,呂后在寢宮,無疾而終!
追尊高皇后,與劉邦合葬,同受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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