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無人。
唯有蛙鳴鳥叫、清風拂葉婆娑。
宋鈺拾起桌上石頭扔進田間,轉眼將信拆開,這才發現,兩封信竟是出自兩人。
底下一封信是蘇晴寫的。
字跡還是那般秀逸,只是書寫時似乎有些猶豫,因而有些間距不等,時有墨水化開的污點。
信上以一種極為嚴肅考究的學術口吻,詳細解釋了自己因好奇,而嘗試用母雞孵化靈蠶的事情,最終很含蓄地向宋鈺道了歉。
只是在字里行間里,她似乎都在再三強調——自己只是因為好奇,才進行了“實驗”。
并將“道歉”兩字,拆成了整整兩行傲嬌生硬的文字,讀起來頗為奇怪。
宋鈺看著信上的文字,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卻是蘇晴姑娘扭捏地站在他面前,面帶羞赧、捏著裙角、不知所措的那般模樣。
一想到水蜜桃的那股芬芳,那副臉皮薄的害羞模樣,宋鈺嘴角不自覺地咧開,竟是“嘿嘿”的笑了幾聲。
爾后,他拆開下一封。
文字頓時龍翔鳳翥,變得抽象起來——
時而寫上幾個丑陋的方塊字,時而寫個錯字,遇上不會寫的字,就用圖畫代替...想來是蘇晴身邊那個小丫頭寫的。
宋鈺皺了皺眉,開始破譯起這段文字。
片刻后,他得出了內容。
“似夫人叫我幫你澆水,噠?一天就收一串‘糖葫蘆’好路,不要賴...”
后面畫了個銀子的模樣。
看得宋鈺是啼笑皆非,卻總算弄懂了自己這三畝靈田為何還活得好好的。
原來是蘇晴姑娘幫襯!
當初自己被那劉二打斷了腿,才休息了兩天,便掙扎著出門澆水灌溉,結果還是未能救活靈種。
可見這些靈植的脆弱。
若無蘇晴姑娘照顧,這片地恐怕已是枯死了,自己的計劃也會推遲三個月。
倏忽,宋鈺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出征剿匪是幾日前?記不清了。
但他記得等級鎖是鎖了整整一天,他也因此擔驚受怕了一天。再加上廝殺了整整一天,回來耗費了三天,所以是過去了五天了...
宋鈺面色古怪。
五天五串糖葫蘆,一串是五銅板,二十五文錢,就能雇那小丫頭埋頭干了五天?!
資本家都不敢這么干!
一念至此,宋鈺收起兩封信,美滋滋地進屋睡覺。
這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宋鈺是被餓醒的。
他在床上睡眼惺忪躺著,胡亂從空間袋里拿了些吃食,就往嘴里塞。
可倏地聽見屋外傳來動靜,似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下床、出門,才發現那個矮小身影。
青衣麻褲,雙丸子頭高踞腦后,背影煞是可愛。
此刻,她竟以小小肩膀扛起串著四大桶水的扁擔,徑直向著地里走去。
院門前,還放著一口缸,里面盛滿了水,水上浮著個木瓢。
“是這小丫頭扛來的?”宋鈺露出不可思議之色,看向那丫頭。
她已然卷起褲腿,準備往泥地里邁了。
“唉!小丫頭你等等!”宋鈺連忙喝止了那小孩。
靈芝狐疑地轉過身來,看到了宋鈺,眼睛陡然睜大,而后小嘴撅起...下一刻,她大吼了聲:“你回來啦!給錢!”
她丟下扁擔就朝宋鈺奔來,扯住后者衣角瘋狂搖晃:“給錢給錢給錢!你不許賴賬!”
宋鈺被她驚人的力氣給嚇到了,被折騰得像是一棵樹在那亂搖,急忙投降道:“我給我給我給!不就是五串糖葫蘆嗎!”
“六串!”
靈芝丫頭伸手比了個“五”,認真道:“我已經干了一上午了!今天的也算噠!”
宋鈺從手里甩出一錢銀子給她:“給你,不用找了。”
靈芝興奮地接過銀子,眼睛里閃著無數小星星,可下一刻,她突然苦著臉說:“給多啦,這是二十串糖葫蘆噠!”
她眼珠子一轉,忽然又將銀子揣進兜里道:“那靈芝就再多干十‘式’天!”
‘原來你叫靈芝啊,破小孩。’
宋鈺心里正琢磨著要不要給她加價,眼睛卻瞟到那片綠意,倏地問道:“你這是從哪里挑的水?”
“拙峰噠!”
可下一刻,小丫頭目光忽然警覺了起來。
“我聽蘇晴姐姐說,那處泉水的水質不一樣,”宋鈺認真問道:“有這回事嗎?”
靈芝含蓄地點點頭,眉頭皺得更深了。
“為什么啊?”宋鈺疑惑。
以他四年的靈植夫經驗,再加上“扶桑植靈經”的傳承,自然能夠看出田里的稻種,生長速度有些快得不像話。
就像是被人為干預加速了一般。
雖然傳承中確實記載了幾種利用地利,或是植物相性激發生長速度的方法,但無論哪種,都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
照這個勢頭下去,初冬時分,這些稻苗就能長出胞衣...絕對能熬過最酷烈的寒冬。
蘇晴姑娘并未誆他。
但他所受的傳承對低階靈植特性了如指掌,出現這種情況著實詭異,他不禁想弄個明白。
面前小丫頭突然攤開了手,擺出了副大人模樣,
那樣子叫做“得加錢”。
宋鈺無語地翻手掏出一兩銀子,遞給那破小孩。
后者眼中星星頓時一陣爆閃,嘴角幾乎要滴下口水,她吸溜一聲,才道:“你闊不能跟別人嗦哦。”
她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因為夫人在那里洗澡噠。”
夫人?洗澡?!
宋鈺倏忽想起這丫頭寫的信...夫人,難道指的是蘇晴姑娘?蘇晴姑娘嫁人了?!!
他心中微微抽搐,不信邪地問道:“夫人...就是蘇晴嗎?”
靈芝點頭如搗蒜。
宋鈺的心狠狠抽搐,一時竟有一蹶不振之勢。
“那她老公是誰?”宋鈺扶額問道,忽然又解釋了句:“額...夫君是誰?”
靈芝丫頭不說話,手指了指天上。
宋鈺頓時了然——是個大人物。
而后心如死灰。
可這時,他卻突然聽靈芝丫頭說:“夫人早上來過噠,她好像是在擔心你。”
“今天她沒見著你,靈芝估計她明天還會來噠。”
擔心我?
還要來?
宋鈺瞬間抓住了關鍵詞。
灰暗的世界豁然又明亮起來,一個身處空閨、幽怨自憐的柔弱形象頓時躍然腦海,而后寂寞難耐,紅杏出...咳咳。
他忽然覺得自己改名叫曹鈺也行,無他,但香。
再之后。
宋鈺瘋狂“拷問”小丫頭,但見后者確實一副諱莫如深,很是為難的樣子,便放她去田里種地了。
不是宋鈺壓榨童工,而是小丫頭以為宋鈺要叫她退銀子,死活不肯走。
宋鈺只好由著她去。
但院前的片刻清閑沒有持續多久,宋鈺很快就見到了...林無涯。
這簡直太正常自然不過了。
兩人就著玉石桌坐著,泡了壺茶,林無涯飲了幾口,這才打起幾分精神,向宋鈺道。
“你那封信應該是連夜送上山了...征討之事驚動了師父,師父已派大師兄連夜趕往絕情崖,收斂師兄弟們的尸身。”
他苦笑一聲,言語中有著落寞:“呵,清源鏢局,這回押的鏢,卻是自己人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