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兄出問題了。
在看見張道陵的第一眼,陸煊心頭就有了定論,這個中年道人看著雖是威嚴俱足,但身上卻全然沒了張師兄的那點氣韻.
無論是鬼谷子還是張良,都是張陵,身上也始終帶著張陵的韻味,
不管變成什么模樣,那種傻嗶呵呵的氣質,多看兩眼,陸煊就能一眼認出來!
但如今這位張道陵,就仿佛真的道門大天師一般,只有威嚴,只剩下肅穆。
這一世,張師兄都已不朽,卻尚未憶起前世么?
是因為.真靈殘破的緣故?
老觀主垂了垂眼瞼,心頭閃過沉郁,而與此同時,三個落魄道人謹慎執禮:
“吾等見過天師道主,龍虎天師!”
張道陵微微點頭,負手走入道觀,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落,帶著審視的味道,不怒自威。
“這家伙”
袁本初蹙眉,小聲道:
“氣魄比我家老爺子還足,天師道么?”
曹孟德輕輕咳嗽,低聲提示:
“本初兄,還是莫要妄議這等人物,某在洛陽也聽說過天師道張道陵之名,似是.”
不等他話說完,孫文臺大咧咧的開口,少年氣盛:
“喂,你是那什么天師道的道人?可識得近月來四起的白蓮教?你們這些神神鬼鬼的家伙,就沒幾個好東西!”
袁本初與曹孟德微微色變,心頭叫苦,這文臺,向來脾性暴躁,勇猛有余,但太輕率,但急切,這
張道陵淡淡側目,瞥了一眼孫文臺,頷首道:
“白蓮起于西,奉彌勒、無生老母、天真古佛為尊,吾為道家人,怎與白蓮相識?”
他并未因青年的質問而動怒,只是淡淡的解釋了一句,便徑直尋了一處道觀偏僻處落座,
三個披著甲胄,身上染血的青年見狀,也尋了一處大柱靠落而坐下,歇息力氣。
一時之間,偌大的道觀陷入沉寂,老觀主坐在最中靠后,
張角三兄弟位于右后,諸葛孔明帶著陸念、小劉備坐在左后,
而張道陵獨坐右前,曹孟德三人端于左前,除開老觀主,四方人恰巧呈四象之位,氣機在悄無聲息間彼此交融、碰撞!
小陸念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心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想了想,她湊上前,對著小劉備輕聲嘀咕:
“喏,那三個家伙,你瞅著沒有,有一個和伱有緣的很呢,氣數彼此交融,呈對立之勢,卻又有相輔相成之兆,你去認識認識唄!”
衣著寒酸的劉備瞅了瞅三個身披甲胄,一看來頭就絕不小的英武青年,縮了縮腦袋,不敢言。
小陸念氣的瞪大雙眼:
“你這人,怎么這般靦腆?羞羞羞!”
說著,她伸手捉住劉備的胳膊,后者雖才十歲,但也比陸念高壯了一倍,卻驚恐發現,壓根抵抗不了這小丫頭的力氣,
被生拉硬拽的朝著三個英武青年靠近。
曹孟德三人詫異的側目,眼神在寒酸樸素的小劉備身上停留了片刻,旋而又都落在了極精致的瓷娃娃身上,目光都有些緩和,
就連孫文臺身上的血煞氣都淡了不少。
袁本初微笑:
“小妹妹、小弟弟,不知有何事?”
陸念奶呼呼開口:
“我家小老弟啊不對,我這小老哥想認識認識你們,但又太害羞,我給他捉了過來!”
劉備臊的直低頭,袁本初、孫文臺淡淡的瞥了一眼劉備,沒什么反應,曹孟德則是爽朗一笑:
“相逢既是緣,更何況是在這人跡罕至的荒野之間。”
他并不因為年歲差距而有所輕視,沖著兩個小家伙抱了抱拳頭,伸手做引:
“坐吧,坐吧。”
陸念拽著劉備坐下。
袁本初微微搖頭,卻并不以為意,側目與孫文臺閑敘,笑道:
“天下漸亂,各地都有不臣,到處是反賊,不過除了那才興起的白蓮教,其余的都是些土雞瓦狗。”
孫文臺神氣一笑:
“然也,此等將亂未亂之世,正合我意,可大施拳腳,鎮亂平賊,報效陛下,搏得戰功三二,取來威名四五。”
袁本初臉上笑意更盛,輕彈手中長劍,發出清脆劍鳴,回蕩在這靜幽道觀之中,
他道:
“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吾不懼天下起亂,懼的是無賊可斬!大世不亂,怎見雄者.孟德以為如何?”
面容相對老沉的曹孟德想了想,搖了搖頭:
“天下英雄出我輩,只是.吾寧愿無功可得,無業能立,還愿山河安寧,免得百姓遭苦。”
“備,深以為然。”
稚嫩聲響起,卻是劉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三人的目光都朝著他看來,小陸念那稚幼的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神情,如同老父親一般贊許的看著劉備,
后者小臉又是一紅,訥訥低頭。
袁紹蹙眉,孫堅好奇打量,依舊是曹操爽快一笑:
“小兄弟雖年幼,卻不想也有天下安寧之志.某為曹操,字孟德。”
劉備局促做禮:
“我是劉備,中山靖王之后,尚未加冠,暫無表字”
“皇室宗親?”
袁紹詫異,態度明顯好了起來,熱絡了些許:
“山間田野,能相逢一位皇室宗親,倒也極好”
曹操哈哈一笑,開口介紹道:
“這位是袁紹袁本初,汝南名門,家居四世三公,這位是孫堅孫文臺,江東望族,年少殺賊立功,銳氣難當。”
劉備連忙朝著三人執禮,規規矩矩,四人隨意的交談了起來,小陸念偶爾插上兩句嘴,彼此倒是漸漸熟絡了起來,
期間,劉備漸去羞澀,到底跟著劉邦長大,又與諸葛孔明相伴了一段時間,
談吐不俗,將那天下大勢娓娓道來,連袁紹和孫堅都收起了最開始的輕視,甚至浮現出驚容。
眼前這娃子,也就十歲模樣吧?
袁紹、孫堅彼此對視了一眼,都訝異,也不再懷疑劉備是否為皇室宗親。
曹孟德此時贊嘆道:
“無論亂世與否,恐怕汝之名亦當位列于天下英雄之中!”
四人暢快交談,論指江山,三大一小,居然有相見恨晚之勢。
另一邊,張角三兄弟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靠向張道陵,彼此做禮,以后輩姿態攀談,
張道陵雖滿身威嚴冷意,但見終究是道門道友,也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彼此交流,竟也格外融洽。
那邊,孫文臺將胸脯拍的梆梆作響:
“漢室短暫式微,但有我等報效,定叫漢室幽而復明!”
這邊,張梁義憤填膺:
“天子無道,朝綱霍亂,百姓苦楚,我只欲掀起大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邊,曹孟德哈哈一笑:
“我等漢臣,便要討賊誅惡,匡扶朝政,留名青史,來日未必不可做諸侯,輔天子,挽天傾!”
這邊,張道陵平緩開口:
“造反死路,但可另辟蹊徑,我之天師道下,又立五斗米道,我欲借之,效仿白蓮,施救天下。”
那邊,袁本初撫劍輕嘆:
“八方有賊寇,我此劍渴血久矣,平亂斬惡,誅賊討寇,建功立業,當在今朝!”
這邊,張角眼睛放光:
“張天師所言甚得我心,我施救百城,百城之民皆崇我一人,我亦欲立一道,以太平為名,掀翻那廟堂,叫天下太平!”
他聲音很響,叫左邊三個青年一個少年怒目而視,袁紹拔劍,橫眉冷對:
“呔!那邊賊子,在我等面前言說造反,汝可欲試試吾之劍利否?”
右邊的張寶亦拔出道劍,桀桀一笑:
“我之劍,也未嘗不利!”
兩邊竟劍拔弩張,曹孟德一把將劉備、小陸念攬在身后,與袁紹、孫堅一并持劍披甲上前,
三人以劍擊殘甲,響鏗鏘之音!
張寶張梁不甘示弱,一身道袍迎風獵獵,一者捏雷法,有紫電狂舞,一者持符箓,有玄妙氤氳,
血氣方剛與道家術法之氣機,碰撞在這不大不小的道觀中,激起風云,居然有龍虎相斗之勢,叫整個道觀搖搖欲墜!
“打起來,打起來!”小陸念拍掌起哄。
“咳咳。”
幽幽的咳嗽聲響起,兩邊都微微一滯,側目看去,發現出聲的正是那沉默寡言的老觀主。
老觀主不緩不急的抬起頭,出言提醒道:
“我這道觀可非金鐵,經不起諸位折騰,若欲起兵戈,還請出去。”
陸念不滿,鼓著兩邊腮幫子:
“老道士,不來頭,讓他們打,回頭我賠給你一座更大的道觀!”
“你這丫頭.”
老觀主搖頭,一只手輕飄飄的朝著陸壓探去,二者明明相隔十數米,
可那手卻就這般詭異的跨越而至,‘咚’的一聲,叩在小陸念腦門上。
“哎喲!”小陸念抱著腦瓜子齜牙裂嘴,無論是曹孟德等人還是張角三兄弟,
乃至于諸葛孔明、張道陵,亦都猛地色變!
這個深山觀主
張道陵神色肅穆,施施然起身:
“原是真人當面。”
他執禮,細細打量了這老觀主,卻看不清深淺,很神秘,看著仿若一個尋常人,
但方才那一手天涯咫尺,卻是不折不扣的了得神通!
道觀微寂,在諸多身負大勢者警惕的注視下,
老觀主抬了抬眼瞼,掃了眾人一眼,似疲憊,似困倦,哈欠連天,緩緩開口:
“張道陵。”
張道陵微微瞇眼,執一禮:
“貧道在此,不知這位真人,如何指教?”
老觀主不沾煙火氣的開口:
“汝立天師道,令道門光大,甚善,但又欲以五斗米道起亂,漢室氣運雖盡,但汝之所為,只會叫天下大亂。”
張道陵淡淡道:
“舊朝崩塌,新朝建立,交替之間,亂世百年,古來如此,無法避免。”
老觀主搖了搖頭,又看向一旁的張角,平靜開口:
“張角,汝既欲立太平道,叫天下太平,何故又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言?”
張角蹙眉,凝視這個神秘觀主:
“太平道今日便當立,閣下有何指教?若有指教,敢問閣下何人?”
老觀主微笑不語,觀外適時的響起嘈雜聲、刀兵聲。
曹孟德驟然色變:
“是那些個白蓮教徒!”
話落,道觀之外。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天真古佛,須彌極樂!”
“彌勒佛母,九幽凈土!”
一聲聲呼呵中,老弱婦孺持劍持刀,穿著破布麻衣,闖入這道觀,隨后走來的是一個威嚴青年,
他頭頂佛光,腳踏蓮花,滿面慈悲:
“奉。”
頭頂佛光的張不疑微笑:
“奉圣女之命,請天師道張道陵一見。”
張道陵側目,凝視著這個青年,微微一愣。
“你是.”他心頭沒來由的悸動。
張不疑微笑:
“大漢留侯之子,張不疑,添為白蓮教護法。”
道觀內眾人神色驟變,孫堅驚呼:
“留侯?留侯張良??”
張不疑含笑,悲憫的誦了一聲‘真空家鄉’,又側目吩咐:
“除了張道陵外,其余人,殺盡斬決吧。”
老幼婦孺高舉刀兵,煞氣沖霄!
端坐著的老觀主微微垂頭,喃喃自語:
“好啊,搶人搶到我頭上來了,圣女敖仙芝,護法張不疑么,好謀劃,好謀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