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長發女修的身份,陸長安心頭微凜,多少有些意外。
他不由想起李聰仁對九辰商會的描述:
“魔教也會給該商會一份薄面。即便遇到,可以破財消災,不至于趕盡殺絕。”
當時,陸長安只是覺得,九辰商會能量大,黑白兩道吃得開。
此刻,他卻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誰能想到,那半途加入、薄紗遮面的長發女修,會是魔教魁首的親傳弟子。
“師仙子最終還是放了此女。”
陸長安暗忖道。
這兩年,隨著邊境局勢的混亂,魔教養精蓄銳多年,已初成氣候,在周邊擁有很大的話語權。
衛姑娘的身份,放眼這一帶,比宗門的真傳弟子更具震懾力。
師仙子的選擇,陸長安不難理解。
就算殺了衛姑娘,并不能抹除隱患。一旦被魔教查到,作為領袖的親傳弟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倘若不殺衛姑娘,陸長安已經抹除了她在秘境內的相關記憶。
放此女離開,應是讓她立下了心魔之誓。
就算未來某一天敗露。
師仙子作為三階陣師,絕對是各大勢力招攬的對象。
哪怕是假丹修為的三階陣師,其身份地位,完全能與真丹修士媲美。
屆時,魔教想動師仙子也不容易,甚至可能生出招攬之心。
“在離開遺跡前,不知師仙子是否聽從我的建議,毀去遺跡核心的陣法,促使那處正在坍塌的空間破滅。”
回到房間,陸長安對此有些好奇。
師仙子成為三階陣師,才可能做到這一點,且需要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引發上古殘陣的連鎖反應。
這個答案,剛登上靈艦的衛姑娘很可能知道。
陸長安此前隨意拿捏衛姑娘的性命,現在卻不敢暴露身份的當面問。
從衛姑娘的待遇看。
他懷疑九辰商會和魔教勾結甚深。
幾十年前,魔教在梁國修仙界雖然潰敗,但汲取了以往的教訓,在中立修仙國的荊國,似乎發展得不錯,至少滲透到了商盟內部。
荊國修仙界的格局,與梁國不同。
在梁國,宗門是至高勢力,有著絕對的統治力。
但是在荊國,商盟的勢力非常強大,甚至能與該國的宗門分庭抗禮。
荊國的商盟,由大大小小的商會聯合,抱團取暖,崇尚交易與自由,掌握了該國大半的仙城和坊市渠道。
相比宗門,商盟對魔教的排斥相對要小一些,更加的唯利是圖。
“如果九辰商會和魔教確有勾結。對這趟跨國出行而言,倒也不算完全的壞消息。”
片刻后,陸長安想通此中環節。
兩日后。
九辰商會的靈艦,已經返回正軌,逐漸脫離梁國邊境。
陸長安感應到,靈艦外的天地靈氣越發稀薄,甚至近乎斷絕。
這種情況下,很多法術的威力都會大打折扣。
飛行速度慢,法力恢復更難。
加上戰爭期間,兩國之間的混亂,孤身在外趕路,確實很難有保障。
以九辰商會這艘靈艦的防護力量,至少可以杜絕各路劫修了。
陸長安透過客房的窗戶,回望梁國的方向,入眼處一片荒蕪,心情顯得復雜。
而今,他已滿一百四十二歲,在梁國修行一百二十多年,對那片土地的人和物,難免有些羈絆。
然而,陸長安謀得一份完整的結丹機緣,包括結丹靈物,需要一個安穩的修煉環境。
先修至筑基巔峰,再尋一處三階靈脈結丹。
這次離開,與故友相見,又交易到化丹秘法,總體比較順心。
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見到趙思瑤。
他抵達金云谷時,趙思瑤正在閉關,籌備結丹。
就連趙思瑤的弟子趙檀,都去前線鎮守了。
“吳道友。”
房門的禁制被碰觸,隔壁的紫面壯漢,找陸長安串門。
紫面壯漢有傷在身,當時也忍痛掏出三千靈石,住在陸長安隔壁的客房。
此人身上煞氣重,不怎么合群,在靈艦上也就跟陸長安能聊兩句。
“方道友請進。”
客房內,二人聊了些戰爭的話題。
言語之間,紫面壯漢流露出對梁國宗門上層的不滿。
“如果不是梁國宗門妄啟戰端,率先入侵他國,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局面。”
“‘青冥秘境’原本還有三四年便會開啟,那本是眾多筑基道友獲取結丹機緣的途徑……”
紫面壯漢語氣激烈,眼中含有恨意。
因為戰爭,他被迫上前線,險些身亡,后來成了逃兵,被宗門通緝。
若是和平年代,過幾年他修至筑基后期巔峰,正好參加青冥秘境,實力屬于上游之列。
“受戰爭影響,‘青冥秘境’怕是未必能順利開啟。”
陸長安低嘆,對此也不太確定。
因為戰爭形勢,他早就做出了取舍,選擇攻略上古遺跡,放棄了青冥秘境。
有一句話,陸長安沒告訴紫面壯漢。
就算梁國宗門沒有率先入侵烽國,戰火早晚會燒過來。
這是陸長安從天知樓情報中,得出的結論。
“宗門巡查修士!”
閑聊的當口,靈艦尾部傳來一陣驚呼,略顯騷亂。
二人走出房間。
只見靈艦的后方,飛來兩艘長約十丈的靈舟。
兩只靈舟上,各有一位假丹真人坐鎮,共帶隊二十名筑基修士。
“前方靈艦,接受巡查!”
那兩只靈舟,飛行速度相比體型龐大的靈艦,速度更快,沒法擺脫。
九辰商會的靈艦,沒有違抗,停了下來。
除非不想做商貿生意,否則梁國宗門的例行檢查,來往的荊國靈艦都會配合。
邊境一帶有宗門的真丹高人坐鎮,遇到硬茬,巡查修士可通過緊急傳訊聯絡。
“二位真人,離開紫荊仙城時,我們的靈艦已經過檢查。”
九辰商會的靈艦內,一位儒衫中年笑著迎出來,不卑不亢的道。
儒衫中年,是九辰商會靈艦上坐鎮的假丹真人。
事實上,靈艦離開梁國后,一路開綠燈,這還是首次接受調查。
“我們收到最新的線索,貴商會的靈艦內,可能有宗門逃犯蒙混進去。”
“閣下請放心,我們只抓逃犯,無意刁難貴商會。”
這隊宗門巡查修士,對九辰商會還算客氣。
荊國商盟的三大商會,每一個都有真丹修士坐鎮,財力強大,影響力非凡。
“九辰商會愿意配合調查。希望各位上船后,莫要驚擾靈艦上層的貴客。”
儒衫中年抬手,讓靈艦陣法打開一個通道。
其中一位宗門假丹,帶著十幾名筑基修士,進入靈艦內搜查。
“吳道友,方某先回房間。”
紫面壯漢心頭一顫,腿肚子發軟,強作鎮定,回到相鄰的客房。
驚惶的修士不單是紫面壯漢。
登船的幾十名梁國修士,本質上是偷渡,很多人身份見不得光。
隨后一個時辰。
對于靈艦上的梁國修士,是一種煎熬。
唯一的好消息是。
這隊宗門修士,沒查得太細,進入每個房間,都只是簡單詢問兩句。
靈艦上的客房,許多是荊國商會的修士。
梁國修士,只占據一部分。
不多時。
兩名宗門修士,表情戒備,進入陸長安的房間。
“閣下怎么稱呼?”
“在下吳凡。”
“去荊國干什么?”
“吳某一介散修游商,來往兩國,做一點小本生意。”
陸長安表情如常的道。
嚴格意義上說,散修不受宗門的調度。
兩名修士打量了陸長安幾眼,沒發現異常,離開了房間。
這隊宗門修士,并沒有去上等客房探查。
其中兩名筑基修士,剛靠近“王公子”的客房,似乎得到什么傳音授意,突然躬身退去。
一個時辰后。
這隊宗門修士巡查完畢。
共抓捕七名逃犯和可疑人士,其中一名修士違抗,被當場擊殺。
九辰商會非但沒有阻止,還協助抓捕,維持秩序。
那遭殃的七名修士,兩人來自客房,五人來自艙底。
相鄰房間的紫面壯漢,背脊滲出冷汗,長吐一口氣,目送遠去的宗門巡查修士。
陸長安過來串門,詢問情況,紫面壯漢含糊其辭。
其實,陸長安的神識,探查到了真相。
紫面壯漢身上有傷,煞氣很重,比較可疑,引來兩名宗門修士探尋和盤問。
關鍵時刻,紫面壯漢賄賂巡查修士,獻出大量財物,逃過一劫。
“靈艦上的客房,屬于私人空間,有禁制隔絕。如此才有私下賄賂和商談的余地……”
陸長安暗道。
登艦的修士,一半在下面的貨艙,一半在客房里。
前者被抓走五人,后者僅抓走兩人。
在貨艙里,眾目睽睽下,沒法公然賄賂。
一旦成為重點懷疑對象,就會被抓捕走,難有操作空間。
再者,宗門修士也會看人下菜。
住進客房的修士,財力實力更強。某些硬茬,若是奮起拼殺,手中有符寶類的底牌,也會面臨反噬的風險。
當然,住在客房不代表安然無恙,只是多了把握命運的機會。
不是每個巡查修士好說話,容易收買。
陸長安甚至懷疑,每趟出行可能有一定的任務指標。
宗門修士的巡查,九辰商會的修士習以為常,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不甚在意。
但隨后兩天。
住在貨艙的不少修士,紛紛與九辰商會交涉,希望花費靈石,搬到客房去。
顯而易見,住在客房更有保障,偷渡到荊國的生存機會更大。
“什么!要六千靈石才能住進客房?之前還是三千靈石。”
前去交涉的梁國修士,感到心寒。
客房的價格,翻了一倍!
“不瞞各位,客房確實快住滿了。”
“漲價,對諸位而言,其實是一種公平的篩選。”
九辰商會的管事,漫不經心地道。
貨艙里的修士,大多比較拮據,在花費代價登船后,身上的靈石基本被榨干了。
最終,能出得起六千靈石升艙的修士,寥寥無幾。
要知道,一件極品法器,不過兩千靈石。
在筑基期,能有陸長安這等身價的修士,整個梁國都找不出幾個。
隨后半個月。
九辰商會的靈艦相安無事。
此后,再沒有宗門修士過來巡查;路途上的盜修,也不敢打這艘靈艦的主意。
在這半個月,登船的梁國修士,很多人的命運發生轉折。
尤其是底艙的修士。
有些技藝者,為了獲得安全保障,跟靈艦上某個商會的修士簽訂賣身契。
譬如,為某個商會工作二十年,成為該商會的一員,從而得到一個合法身份,可保證安然抵達荊國。
還有底艙的女修,為了湊集靈石,住進客房,在靈艦上進行出賣身體的交易。
筑基女修,放在梁國的小地方,堪稱高高在上的仙子,甚至一族老祖。
如今卻放下高貴的身段,匍匐于他人的膝下。
陸長安的房門,也曾被這樣的女修叩響。
“遷移他國,路途艱辛,如同羔羊任人宰割。這條路,委實不適合普通修士……”
陸長安心中感慨。
相比底艙修士的掙扎。
靈艦三樓的王公子,過著歌舞升平的日子,遠遁他國還有美貌侍女隨身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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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度想用神識探查其真實面貌,最后還是忍住了。
萬一對方身上有什么特殊寶物,可感應探查,那就純屬節外生枝了。
這一日。
靈艦的二樓會堂,舉辦了一場交易會。
凡是住客房的修士,都有資格參加。
梁國的修士,只占了一小部分。大部分是荊國商盟的各大商會修士。
如今,靈艦遠離梁國修仙界,倒不用擔心宗門修士的巡查。
陸長安跟方姓紫面壯漢,一同參加交易會。
紫面壯漢在那次賄賂后,身上其實沒有多少靈石了。
他來參加交易會,主要是結識荊國商會的修士,或者與有權勢的那些梁國修士打好關系。
會堂面積不小,擺放著幾十個木制方桌。
在場的修士可在方桌上出售、求購某些物品。
交易會上,陸長安看到了王公子,衛姑娘的身影。
王公子的方桌前,會聚了不少人,包括荊國商人、梁國修士。
衛姑娘沒有出售物品,在交易會上簡單逛了一圈,目光偶爾在某個方桌上短暫逗留。
陸長安看得出來,衛姑娘身上傷勢未愈。
似乎在離開上古遺跡后,中途遭遇什么,又受了傷。
“吳道友,賈某上次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
行至某個方桌前,一位目光精亮,約莫五旬的黑瘦老者,面帶笑意的看向陸長安。
黑瘦老者姓賈,是新月商會的管事。
新月商會,就是引薦陸長安登船的荊國商會。
當然,這件事是由李聰仁暗中謀劃,接頭人非同一個人。
眼前的賈管事,不知道陸長安身份,只知道是自己商會引薦登船的荊國修士。
“吳某一介散修,自由慣了,委實不想簽那份契約,受人驅使二十年。”
陸長安直言拒絕。
數日前,新月商會的賈管事主動聯系,想讓陸長安簽訂二十年賣身契,充當該商會的鏢衛。
契約期間,供應靈脈道場,基本的靈石靈米需求。
最大的報酬是,給陸長安一個商會的合法身份,可保證安然抵達荊國。
“吳道友要想清楚了,今日是最后的機會了。老夫念在你與新月商會有緣,才有這番好意。”
賈管事面色微冷的道。
“貴商會若肯給一個供奉身份,吳某可以考慮。”
陸長安想了下,沒有回絕死。
供奉身份,地位高,自由得多。
陸長安此去荊國,修至筑基九層,還需不少年月,二階靈脈少不了。
為了結丹,需要三階靈脈。
如果能與本土的商會打好關系,有利于他的結丹計劃。
“供奉?”賈管事怔了一下,反問道:“敢問閣下有何技藝在身?”
“如果丹師或陣師達到二階中品,其它技藝達到二階上品,勉強可以商量,不過仍要簽訂二十年的契約。”
陸長安想了下,他個人達到二階上品的技藝,只有傀儡師和符師。
“吳某有一門二階下品技藝,不強求供奉身份,可成為貴商會外聘修士。但簽訂的契約,不得超過十年,不能強制人身自由。”
陸長安沉吟道。
賈管事啞然失笑,眼中閃過一絲譏誚,沒再理會陸長安。
交易會上。
陸長安又與兩家商會交涉,給出的條件同樣苛刻。
陸長安有種感覺,這些商會仿佛勝券在握,不擔心他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