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交易會,更像是一處交際的場所。
譬如王公子,背景權勢驚人,掌握渠道資源,荊國的商人爭相與他結交。
“吳道友!方某剛剛聽說:王公子準備招兩名護衛仆從,梁國修士優先,以便抵達荊國后,有可差遣之人。”
紫面壯漢語氣略顯興奮。
“哦?若是如此,方道友可以一試。”
陸長安順著話風道。
紫面壯漢是船上梁國修士中,比例較少的筑基后期修士。
應聘護衛仆從,修為有一定優勢。
若能攀上這樣的權貴,可保安全抵達荊國,日后興許有借勢的機會。
“吳道友不試試?”
“在下實力平庸,性格愚鈍,恐伺候不好貴人。”
陸長安搖頭道。
對于各種限制自由的契約,他沒什么興趣。
交易會期間,有部分梁國修士,與荊國商會簽訂了賣身契。
雖說被荊國商會剝削,賣便宜苦力,但總比死在梁國,或者被強征去修仙戰場好。
譬如紫面壯漢,作為戰場逃兵,被宗門通緝,留在梁國必死無疑。
陸長安猜測,這些商會簽訂契約,有名額限制,且要向九辰商會付出一定代價。
因而,他們在簽訂契約時,會盡量的利益最大化。
交易會上,陸長安留意到衛姑娘的舉動。
衛姑娘先后與幾名技藝不俗的筑基修士交涉。
這幾名筑基修士,符合新月商會剛才所說的“供奉”條件,有二階中上品的技藝。
對于這樣的技藝人才,各大商會給出的契約條件,要寬松一些。
此女的這番舉動,讓陸長安深思,產生某種聯想。
次日下午,紫面壯漢神情失落的返回房間。
陸長安隨后得知,紫面壯漢沒能成為王公子的護衛,甚至連初選都沒通過。
陸長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
王公子身邊的駝背老仆,看不出虛實,至少是假丹真人,眼光毒辣。
紫面壯漢殺氣重,作為戰場逃兵,身份不清白,沒有忠誠可言。
紫面壯漢很快放棄念想。
于次日加入新月商會,簽定賣身契,成為該商會的鏢衛。
“吳道友,與商會簽訂契約,雖然失去一段時間的自由,但總比丟了小命好。”
紫面壯漢加入商會后,嘗試勸說陸長安。
“再者,大樹底下好乘涼,商會也會提供靈脈道場和資糧。”
“聽賈管事說:十幾年前,曾有一位梁國修士在契約期間表現優異,與商會的大小姐結合,后來更是成為該商會的主事人之一,那日子可比在梁國滋潤多了!”
陸長安笑而不語,這個故事可能確有原型,但絕對是個例中的個例。
不給你畫大餅,一點盼頭都沒有,簽訂契約的修士,豈會甘心為商會賣苦力?
“方道友,你簽訂的靈契,能否給吳某一觀?”
陸長安心中一動,提議道。
“吳道友這是何意?”紫面壯漢眉頭輕挑,遲疑道。
“世俗有一句話,無奸不商。吳某想看看,簽訂的靈契上是否動了手腳。”
陸長安慎重道。
紫面壯漢失笑道:“方某不是沒見識的人,那份靈契在約定的內容上沒有問題。”
說罷,他取出一份黃皮材質的靈契卷軸,讓陸長安觀看。
“二階靈契……方鐘……新月商會……”
陸長安查看格式用語,雙方的義務,沒發現什么毛病。
通過這份靈契,陸長安知道了紫面壯漢的全名:方鐘。
方鐘這個名字,也可能是化名。
但是不影響靈契的約束力。
只要在靈契上留下自己的法力烙印,便可生效。
這種法力烙印,有修士獨有的神魂氣息。
其約束力,近乎于心魔之誓,在一定范圍,追加法力反噬和感應位置的效果。
就算僥幸逃走,在荊國范圍寸步難行,相當成了通緝犯。
這種二階靈契書,因效果而定,每份價值一千到兩千靈石,受荊國商盟的保護。
“嗯,沒有問題。”
陸長安點了點頭,將靈契卷軸還給方鐘。
待方鐘離開,陸長安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這種二階靈契書,約束力主要針對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
若是假丹真人,簽了幾乎等于白簽,違約的代價很小。
陸長安的神識和煉體,都達到了假丹真人層次,自然不怕簽此靈契。
此外,他百幻面具模擬的法力氣息,甚至可以嘗試蒙騙靈契。
畢竟只是二階靈契,有漏洞可鉆。
陸長安打定主意,找個好說話的商會,簽訂一份靈契。
經過幾日的私下接觸,陸長安找到一個相對合適的目標。
靈艦二樓的某個客房。
“吳道友自稱二階丹師,能否開爐煉丹,驗證一二。”
主位上,一名身著綾羅,頭戴玉冠的俊俏公子,直言不諱的道。
俊俏公子是“五福商會”的代表,隨行的商會修士,稱呼他夏公子。
“吳某不才,煉制一爐成丹較快的二階靈丹。”
陸長安不能讓對方出考題,主要是他這個二階丹師比較水。
之所以不顯露符師和傀儡的技藝,是擔心身份泄漏。
上古遺跡,殺金陽宗修士的隱患,尚可未知。
此去荊國,人生地不熟,還是悠著點更保險。
在梁國修仙界,外界只知道陸長安是符師。只有關系近的修士,知道他兼修了傀儡技藝。
至于二階丹師的造詣,外界無人知曉。
“夏公子請看。”
幾日后,陸長安成功開爐,煉出三顆二階下品的回元丹。
夏公子檢查完丹藥的品質,面無表情。
他將丹藥遞給身旁的八字胡老頭。
八字胡老頭仔細鑒定丹藥,用鼻子嗅了嗅,眉頭微皺。
“公子,吳凡確是一位二階下品的丹師,但手法比較平庸,恐怕沒什么拿手絕活。”
八字胡老頭筑基后期修為,跟夏公子傳音道。
“總歸是二階丹師,于族人和商會有益。此人但凡技藝再高深一些,也輪不到我們五福商會。”
夏公子暗嘆,傳音道。
確定陸長安的技藝后。
夏公子又問了一些問題,旁敲側擊,試探陸長安的底細。
簽訂契約的梁國修士,商會要擔保身份。
萬一遇到敵國細作,或者極惡之徒,在荊國境內大肆作案,擔保的商會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夏公子,這二十年的契約時間,是否過長了?”
陸長安不太滿意的道。
夏公子解釋道:“靈艦上簽訂契約的貴國修士,基本都是二十年起步,這一點不可更改。”
“何況,我們為吳道友提供環境優美的二階靈脈道場,修煉所需的基本靈石和資糧,包括美妾仆人的伺候……”
“每年的煉丹數量,再降低三成。超出的部分,要收取正常的報酬。”
陸長安象征性的砍價還價。
夏公子和八字胡老頭商量一會,最終答應了陸長安的要求。
陸長安暗忖,這個條件雖比不上供奉,但也算合理范圍的聘用關系。
唯一的詬病是,基礎報酬低,年限也比較長。
不過,五福商會簽訂一名修士,需要擔保,且要向九辰商會支付一筆靈石。
購買商盟的二階靈契,也是一筆費用。
因而,五福商會的條件,在陸長安交涉的商會里,算是比較寬松的一種。
當然,這是由于五福商會勢力不強,且對二階丹師有需求。
相比之下,其他大商會,條件更苛刻一些。
一刻鐘后。
陸長安與夏公子代表的商會,簽訂了一份二階靈契。
靈契的約束條件,比方鐘的那一份,要寬松不少。
陸長安以“百幻面具”模擬的他人法力氣息,在二階靈契上留下烙印。
如此,等到了荊國修仙界,是否履行契約義務,全看陸長安的心情。
“夏公子,吳某現在是貴商會簽訂的外聘修士,能否確保安全抵達荊國?”
陸長安詢問道。
“只要不遭遇魔教,本商會可確保你安全抵達荊國。進入本國境內,最后一次身份驗查,有靈契書在,可輕松通過。”
夏公子語氣輕緩許多,耐心回答。
“敢問,遭遇魔教的可能性多大?”
陸長安之前在船上打聽過,遭遇魔教,才是最大的威脅。
九辰商會能量大些,可以破財免災。
“大概是十之一二的可能性。”
夏公子倒是很淡定。
“萬一不幸遇到,伱不必驚慌。只要不是魔教必殺的敵對目標,交納贖金即可。”
“十之一二?”
陸長安想到靈艦上那位衛姑娘,感覺這個可能性翻倍不止。
不知不覺,九辰商會的靈艦,在兩國之間的荒蕪之地,飛行了一個月。
路途已經過半。
陸長安心中大定:剩下不到一半的路程,就算遭遇什么意外,迫不得已獨自一人去荊國,壓力也小得多。
因為,靠向荊國的這片地域,受修仙戰爭影響較小,風險沒梁國那邊大。
“吳道友,你竟然加入‘五福商會’?”
“此商會的形勢不樂觀,其商號下的產業,被‘新月商會’打壓,近些年接連虧本,幾乎快要維系不下去。”
方鐘不知從哪里獲知消息,為陸長安的選擇感到不值。
他原本邀請陸長安一同加入新月商會,后者沒答應,反而加入更弱小的五福商會。
陸長安此時才知道,五福商會的真正內情,與新月商會居然是對頭關系?
陸長安選擇五福商會,是覺得該商會比較好說話,條件更寬松,僅此而已。
新月商會,就算條件不苛刻,陸長安也不想加入。
因為,他的船票,就是李聰仁從新月商會的渠道弄到的。
倘若陸長安加入新月商會,后者多半會調查他的情況。如果調查得很深入,有一定幾率聯想到他的身份。
“吳道友,敬你一杯!不管未來如何,在落地荊國前,方某認你這個朋友。”
方鐘一杯靈酒飲盡,語氣豪爽,橫肉堆積的面龐泛起紫紅的酒暈。
陸長安聽出言外之意,笑著干了一杯。
與此同時。
靈艦之首的甲板上。
風度翩翩的金袍少年,與薄紗遮面的長發女子,并肩而立,俯瞰下方的云海。
“王公子,還有十幾日便能抵達荊國。你認為魔教的修士會不會出手劫殺?”
衛姑娘撩動發鬢,烏黑的眸子,光潔的額頭,挺秀的鼻子,在面紗下朦朧可見,勾勒出冷艷立體的五官。
“衛姑娘大可放心。”
王公子泰然自若,語氣鏗鏘:
“有本公子在,那魔教修士就算來了,又有何妨?”
震動山岳的沉悶巨響,從遠方的蒼穹間傳來。
王公子心臟狠狠一顫,面色瞬時煞白,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這一刻,整個靈艦上的修士,氣血浮躁,耳鳴翁響。
“不好!”
不遠處閉目養神的駝背老者,面色豁然一變。
他快速起身,跟鄰美貌少女一起,護著王公子回到上等客房內。
“啊……”
衛姑娘以手捂面,驚慌失措的樣子。
沒有人發現,她面紗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一樓客房內,陸長安和方鐘也是被驚動。
“什么聲音?”
方鐘不安地跑出房間,眺望遠方。
“三階大妖?伴隨強烈的魔氣?”
陸長安閉目感應,不由動容。
九辰商會的靈艦,陣法全開,放慢速度,維持靈艦內的秩序。
六七里外的天空,黑風怪霧嘯動,傳來一道驚魂的吼聲。
眾修運用靈眼類法術,眺目探查,心頭大跳。
事發地,有一頭漆黑如鐵的巨大蠻牛,高如塔樓,蹄似巨柱,踏著黑風怒焰,飛沙走石席卷一兩里。
轟!咔!
在其四蹄之下,一艘三十多丈的商會靈艦,船體開裂,傳來不堪重負的撕裂聲。
靈艦內,黑風怒焰滾滾,一陣陣凄厲的哀嚎聲被漸漸吞沒。
“黑風蠻牛!玄陰魔教的圣獸!”
靈艦上,一些有見識的商會修士,面色蒼白,聲音顫抖。
黑風蠻牛,地品上游血脈,身若金剛,力大無窮,擅長黑風妖術,殺傷力極強。
在黑風蠻牛的附近,有兩隊身著暗色法袍的修士,正在屠戮從靈艦內逃出的受傷修士。
“項景龍!你加入魔教,助紂為虐,梁國宗門遲早會將你手刃。”
一名假丹修為的綠衫美婦,嘴角滲出血跡,身上靈光暗淡,裙衫焦黑,無力的跌倒在地。
“呸!老娘們,當年你追殺某家時,何等威風?”
膚色麥黃的項景龍,身著燙金寬袍,自上而下,踩踏著這位離火宮的假丹女修。
綠衫美婦肋骨碎裂,慘然道:“項景龍……殺害長老后人……你難逃大劫……”
“什么長老后人,你說清楚?”
項景龍面色一沉,目光陰郁。
當年,在莫家的坊市犯事,疑似泄漏身份,區區小事,證據不足,隨后莫名上了離火宮的通緝。
這些年,他在魔教站穩跟腳,試圖調查緣由,但沒有找到線索。
此刻,聽綠衫美婦之言,他隱隱觸摸到真相。
項景龍拎起綠衫美婦,還想追問。
結果發現,此女已成為一具略具余溫的尸體。
為防羞辱和折磨,對方以殘剩的最后一絲法力,自毀心脈而亡。
“晦氣!”
項景龍臉上陰霾浮現,目光投向數里外天空,體積大一倍的靈艦。
“項真人,是九辰商會的靈艦。”
另一隊暗袍修士的假丹中年領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九辰商會的靈艦,嚴陣以待,試圖繞開事發地。
然而,靈艦體積龐大,速度遠不如假丹修士,也比不上同品階的小巧靈舟。
那三階大妖的黑風蠻牛何其快,十幾個呼吸便追了過來。
項景龍和另一位魔教假丹,帶領兩隊修士,一起包抄過來。
以陸長安豐富的跑路經驗,此時不宜妄動,否則可能引來三階大妖和魔教假丹的重點關注。
反正靈艦上,或明或暗有兩三位假丹。
等重要人物的注意力被牽引,局勢混亂,才是最佳的時機。
況且,只要那衛姑娘在靈艦上,陸長安暫時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
靈艦上的其他修士,卻是一片恐慌。
他們不像陸長安,洞悉到更多的內情。
九辰商會明面上的假丹真人,只有一位。
便是那位坐鎮的儒衫中年。
“項真人,我們是正經的荊國商人,每次的過路費都沒有少給。這次能不能……”
儒衫中年笑著迎出來。
瞟了一眼頭頂上方,投下巨大陰影的黑風蠻牛,他眼皮直跳。
“廢話少數,放開陣法!某家只抓梁國宗門的可疑修士!”
項景龍不耐的道。
儒衫中年苦笑一聲,與幾個大商會的管事交流了幾句,最后下令打開靈艦的陣法。
“所有人在靈艦里待著,膽敢出來者,殺無赦!”
項景龍和中年假丹,分別從靈艦的前后登船,一個個房間的檢查。
這次的搜查,比梁國宗門嚴格得多。
無論普通房間,還是上等房間,各個角落,無一例外。
三階大妖黑風蠻牛,在天空中徘徊,恐怖陰冷的黑風妖力,讓眾修感到窒息。
魔教的兩位假丹真人,全程監視每個房間的檢查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