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五十分,頭道嶺車站。
陸東俊依舊保持著支掛的模樣,進了站臺。
從來到海吃嶺至今,萬晉賢替他收購了七十多家生意,現在又把這七十多家生意全都賣給了別人。
每家生意的老板各不相同,但每家生意都有陸東俊親自轉手的新聞,每條新聞上都有照片。
這些照片,陸東俊不知道是怎么來的,但他知道一件事,他在海吃嶺,已經一無所有了。
銀行里的幾十萬大洋沒法取,至少在海吃嶺,肯定取不出來。
他在宅邸里帶出來點零散現金,這幾天他又從各處搜羅了一千多大洋,這些就是他目前能用的資產。
丟掉的可以找回來,但名聲就不那么好找了。
在海吃嶺,陸東俊人人喊打,他讓海吃嶺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再次陷入了饑荒,就連他曾經住過的宅院,都被憤怒的百姓給燒了。
陸東俊不是個心細的人,但他知道危險在迫近,他本想在報紙上再做幾篇文章,讓自己在海吃嶺再支持一段時間。
但現在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支撐不下去了。
報紙在害他,各大幫門要害他,各大家族要害他,連平民百姓也不會容忍他。
錢雖然沒帶夠,但有一樣東西他從不離身。
那是一張不記名、無限期的路引,這張路引能讓陸東俊以任何身份,前往普羅州任何一處地方。
這是外州賦予豪門的權利,陸東俊拿出這張路引,售票員沒有多問一句話,立刻幫陸東俊購買了車票。
過了檢票口,陸東俊走向了站臺。
他從來沒有一個人坐過火車,也不習慣看站臺的路牌,站臺似乎比以往遠了些。
站臺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正在上下車。
陸東俊沒有買單人車廂,那樣太引人注目。
他在硬座車廂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禮帽蓋在了臉上,在蒸汽列車的汽笛聲中,想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上一次坐火車硬座,還是和陸東良一起。
那時候陸東俊剛十三,和他爹吵了一架,怕他爹揍他,偷偷跑出了家門。
陸東良找到了他,說要跑就跑遠點。
那個時候的陸東良就特別愛走,身上總是帶著路引,他買了兩張硬座火車票,帶著陸東俊一起走到了褲帶坎。
褲帶坎真是個好地方……
其實陸東良一直對他很好。
要說家主,誰都想當,可跟著陸東良,在家里當二爺的日子,也不差。
為什么會對陸東良下手?
以前也就敢想想,我怎么會有這份膽量?
因為卓裕玲?
她很俊,活兒也好。
可我不是沒見過女人。
因為萬晉賢?
自從這個王八蛋在我身邊得了器重,我的日子就消停過。
和他肯定有干系,但干系又不完全在他。
陸東良還活著么?
要是我誠心向他認錯,這事能揭過去么?
我特么想這個做什么?
呼哧呼哧呼哧
火車已經開了。
陸東俊有些悶熱,把禮帽從臉上拿了下來。
窗外的景色緩緩倒退,有民宅,有農田,有樹林。
陸東俊想打開窗子透透氣,可他沒找到開窗的按扣。
他的情緒有些惡劣,真想一拳把車窗打爆!
不行,不能亂來,這不是陸家的專列。
在這種火車上,不能生事,尤其不能冒犯了乘務員。
煩躁之間,他突然發現車廂里有些奇怪。
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乘客。
不可能,上車的時候,車廂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座位是有人的。
人都哪去了?
咣當!
車廂門被推開了,一名男子穿著灰色西裝,手里夾著一根香煙,隔著一條過道,坐到了相鄰一排的座位上。
“二哥,有日子沒見了。”
何老三?
陸東俊把手里的禮帽戴在了頭上,做好了廝殺的準備:“你認錯人了。”
何海生笑道:“何必呢,我都認出你來了,再這么裝下去就沒意思了。”
說完,何海生遞給了陸東俊一支香煙:“抽一口吧。”
陸東俊沒接,他一直盯著何海生手里那根抽了一半的香煙。
何海生是煙修,就陸東俊掌握的情況,何海生有七層修為。
陸東俊是八層,明顯占據優勢。
但陸東俊不會輕敵。
比策略,陸東俊腦子不算靈光。
比經營,陸東俊算半個廢物。
比臨敵搏命,陸東俊誰都不虛。
陸東良和何玉秀交手時,他能找到機會一招重傷陸東良,雖然占了偷襲的便宜,可這也是靠著他捕捉戰機的天賦。
猴子邱加著防備,還是被陸東俊打的無力還手,就是因為陸東俊的應對非常得當,當然,段少霞的手段實在太過特殊。
今天面對何海生,陸東俊依舊有清晰的應對。
“何老三,我落魄了,只想回綠水城找口飯吃,咱們算發小,彼此也沒什么恩怨,這個時候你不該為難我吧?”
陸東俊一邊說話,一邊觀察何海生坐席的位置。
何海生深深吸了口香煙,然后迅速吐了出來,整個身體都被煙霧籠罩了起來。
“伱既然說起了恩怨,有件事情我還真想問問你,當初你請我哥吃飯,我哥回家之后就病了,起了一身疹子,人差點就沒了,這事你還記得吧?”
陸東俊看著煙霧的走向,判斷出了車廂里的風向:“記得,你們家當時就想把這事抹在我身上,我還當面跟你姐何玉秀說過,這事不是我干的,當時你姐也信我了。”
何海生點點頭道:“其實當時連我都信你了,直到這次來了海吃嶺,我發現事情不太對,你身邊的謀士萬晉賢,應該是個病修吧?”
陸東俊沒再作聲,事情已經被拆穿了。
何海生接著說道:“我哥當時的病,幾乎無藥可解,后來被個洋人給治好了,
本以為他是外國來的神醫,后來找人查過才知道,他是個病修,他治病的手段就是把病根從病人身上收走,
這件事情我已經徹底查清楚了,那個洋人收走的病根,是另一個病修造出來的,世上的病修快絕種了,怎么就這么巧,你身邊也有一個病修?”
陸東俊搖頭道:“你說的萬晉賢?他不是病修,他是個毒修。”
何海生咬著香煙笑道:“二哥,都到了這份上,你還跟我藏著,
要不是你跑到海吃嶺殺蚊子,我們何家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海吃嶺的蚊子是病死的,不是被毒死的,在普羅州,有什么人能讓蚊子得病?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么……”
陸東俊沒什么可說的。
他一拳直接打向了何海生。
這一拳沒打在何海生的身體上,而是打在了一團煙霧上,似乎打空了。
但陸東俊心里清楚,這拳沒打空。
煙飛星散,這是煙修七層技,能讓身體離散成煙霧,化解掉一部分攻擊。
但只是一部分。
何海生直接吃下了陸東俊這一拳,是真的疼。
煙霧在車廂里移動,猛然不見了蹤影。
陸東俊四下觀望,煙霧突然在他頭頂聚攏,何海生變回人形,嘴里的香煙化作一條火蛇,迅速刺向陸東俊的頭頂。
陸東俊躲過火蛇,一伸手,把何海生從火車頂棚上揪了下來。
他和煙修多次交手,他了解煙修化煙之后的習慣路線,也知道路線會受到風向的影響。
靠著以前的戰斗經驗,陸東俊直接判斷出了何海生的出手位置。
何海生身體迅速升溫,化作烈焰,迫使陸東俊放手。
陸東俊也沒想一直拎著他,直接把他摔進了車廂角落里。
砰!砰!砰!
沿途一排座椅碎爛,何海生摔進車廂一角,陸東俊卻沒有沖上去補刀。
座椅碎了,車廂沒有損傷,但有焦痕,這證明何海生落地的時候已經化成了煙霧。
這個時候沖上去補刀,不會重傷何海生,反倒會讓陸東俊陷入被動。
陸東俊原地直接揮出去一巴掌。
這是要做什么?
隔空打耳光么?
是不是太兒戲了?
何海生也覺得費解,忽覺車廂里升騰出一股狂風。
何海生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不妙。
這場狂風的強度極大,短時間內能把何海生吹散。
他本來就是煙修,身體原本不就可以散成煙霧么?
散成煙霧的確是煙修的優勢,但要看散到什么程度。
陸東俊抓住了煙修的特點,趁著何海生身體化煙,要讓何海生徹底被吹散,散到灰飛煙滅。
何海生竭盡全力想把身體實化,可陸東俊的狂風太猛,何海生招架不住。
他的臉頰裂開了,青煙在傷口里涌動,整個身體不斷浮現傷痕,大量煙霧從身體向外飄散。
何海生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邊緣,車門忽然打開,何海欽走了進來。
陸東俊一怔,不明白何海欽為什么會出現在車廂里。
他一直埋伏在火車上?
那他為什么不早點現身?
陸東俊迅速揮動手掌,想盡快把何海生干掉。
狂風襲來,何海欽一張嘴,把狂風吸進了嘴里,連同一部分煙氣,一并嚼了嚼,吞了下去。
食修九層技,氣吞山河。
“他娘的!”何海欽咒罵了一句,“老子一路趕來,還特么灌了一肚子涼風。”
何海欽從什么地方趕來的?
諸位讀者大人,新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