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五天,樓封就很慘痛的發現了一個慘烈的事實和真相——牛馬之所以被稱為牛馬,就是因為,牛馬的日子,真特么不是人過的啊!
坐在辦公室里吹空調喝咖啡的人,自然看不到流水線生活的血和淚。
在堪比血汗工廠一般的恐怖工作強度之下,回收處理部的所有人為了完成指標和進度,幾乎全部都是三班倒的狀態。
從來沒有停過。
即便如此,不斷運送過來的待處理污染物依舊漸漸的堆積如山,稍微一個疏忽,山的高度就要再重新增加兩分。
靈質污染的狀況幾乎每天不斷,就算是防護到了極限,稍有不慎,依舊容易落下慘烈的后遺癥。
剛剛拆解清理完的可回收部件只是簡單清洗了一下,就被搬上車再度送上生產流程,以滿足消耗。
在泉城日益嚴重的泄露污染之下,原本設計之初足夠支撐五到十年的隔離設施,僅僅是兩三年就已經瀕臨報廢。和用來儲備收納污染的濾芯,使用壽命只能以周來計算。經歷反復使用之后,不僅效果大打折扣,壽命還會進一步縮減。
倘若不是這時候忽然刷新出來一個天降偉人季覺的話,怕不是都要過勞死躺尸在工作間里了。
而更悲哀的是……樓封發現,要不是給季覺打下手的話,自己的處理速度,也沒比其他人要快多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需要跟苦哈哈一樣去拿命去拼。
他有個好父親,好母親,還有個好老師,一切都因為自己頭上樓家的光環,可偏偏脫離了樓家之后,自己卻好像什么都不是。
老師說什么時候自己不在乎這些了,就可以有所指望。
可一個人活下來睜開眼睛就習慣和在意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棄之如敝履?當一切榮譽和成就都是因此而來的時候,又怎么能夠輕易擺脫?
有那么好幾次,樓封欲言又止,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他實在不想去跟季覺這狗東西述說什么疑惑和彷徨,只是咬著牙,硬跟著季覺的節奏,喘著氣在后面呼哧呼哧的追。
直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季覺的動作卻突兀的停了。
“怎么了?”
樓封手里提著工具,疑惑抬頭。
“累了,休息一會兒。”
季覺打了個哈欠,問道:“后面的你來做?我給你打下手如何?”
“我?”
樓封皺眉。
“怎么?”季覺咧了咧嘴,嘲弄一笑:“怕比不過?那算了。”
“放你……”
樓封大怒,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臟話都說了半截——這特么才幾天啊,沒長進就算了,涵養和素質都快丟光了。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悲從中來。
可悲憤之下,卻又本能的昂起頭,劈手奪過了季覺手里的工具,“閃開!”
又是一套遍布鐵銹的封鎖設備被掛索運送了進來。
可樓封只是信手一拍,頓時靈質之流便擴散而出,整個將整個龐大的設備籠罩在內,再然后,無以計數的銹斑就自行脫落歸類,再然后,無形之力自塑形的靈質之中顯現,以不遜色于季覺的速度,開始拆解起來。
百忙之中,樓封依舊不往回頭,瞥了一眼季覺,冷哼一聲。
看到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
季覺無可奈何的拍起小手:太厲害了,牛逼!
奈何樓封并不領情,只是又哼了一聲之后,便不再理他。
看的季覺直搖頭。
你說這豪門大少人設里,怎么還傲嬌系的?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一拍后腦勺,一陣警惕:壞了,單身太久,怎么現在看樓大少都眉清目秀了?
純路人,有一說一,不如小安!
不過話說小安現在怎么樣?不會還在忙吧?安全局怎么跟血汗黑作坊似的,聞姐也是辛苦……
“隔離。”
樓封發出聲音,可季覺沒反應,頓時惱怒,回頭提高了聲音:“隔離!”
“好好好,隔離隔離。”
季覺一手拍在旁邊的儀器上,頓時力場顯現,封鎖設備內芯,避免泄露污染。不必調整復雜的參數和設定,機械降神在應對這種狀況時,突出一個簡單方便。
眼看季覺又在炫耀自己的能力,樓封忍不住再冷哼了一聲。
善工矩陣再度催發,再度提升速度。
我今天就不信比不過!
季覺在旁邊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明白,這樓大少哼來哼去怎么還提升動力了?
搞得跟拖拉機似的……
接下來的時間,他干脆就端著茶杯跑到了一邊,安心歇息的同時,時不時喊兩句加油給樓大少鼓鼓勁兒。
順帶著,盤點了一下這幾日爆肝的收獲。
吃撐了。
幾乎快要消化不良。
從來沒吃的這么爽過。
就算是在潮聲工坊里處理廢品的時候都沒這么輕松。
就好像有句老話叫做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委屈一樣,有時候,打你的人自然就知道你有多疼……
這么多年以來,葉教授從學界之內再到學界之外,一路無雙狂殺亂砍,一手招牌一樣的解離術自然功不可沒。看慣了別人哭天喊地的樣子之后,自然會避免自身哪天遇到類似的技藝之后淪落至相同的窘境。
同時,出于自身的完美主義和苛刻要求,她所創造出來的作品,穩定性上無一不強的令人發指,諸多容易遭受解離術影響的部分和回路,也全部都進行過加固。
僅僅是統合一項,高到季覺聞所未聞的程度。
季覺拆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蒼蠅圍著一顆沒縫的蛋嗡嗡轉,只能強行靠著次數去水滴石穿。
運氣再糟糕一點的話,說不定還會觸發預設的陷阱……
或許在葉教授的教學計劃里,使用這種另類的方法強行提升季覺對作品構成和靈質回路的結構的理解。
但拆起來簡直太痛不欲生了。
哪里像是現在一樣,輕松到好像去上幼兒園課程一樣。
在這種消耗品一樣的產物里,也沒人會自找麻煩和給后續維護增加難度,去架設什么封鎖和防備,有時候季覺甚至只是拉了個線,整個包裝就自己開了,順暢的要死。
只看腕表就知道了。
前些日子他在崖城好不容易才補全二階,肝到3字露頭,結果來了回收處理部之后,短短四五天的時間,就已經暴漲到了百分之六十。
進度條躥升的速度好像開了會員的下載軟件一樣,飆的根本停不下來。
撐到機械降神都快消化不了。
倘若在工坊里的時候,是餓著肚子耐著性子坐在燭光下面品嘗小份裝的山珍海味,那在這里,就是闖入了免費自助大排檔,放肆饕餮。
起碼超過四十個以上工匠,全神貫注制作的不同批次的設備,分別屬于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風格、不同的側重方向……
就相當于四十多個工匠在傾囊相授給季覺開小灶,灌頂開悟。
到現在,即便是相同的命題,季覺也能夠在幻覺一般的感知觀測里,輕松的分辨出他們之間的區別。
從素材使用時的微妙分量差別到回路構成時不同的側重,乃至個人的微小習慣和經驗之間的差距……
在安全局的驗收環節和殘酷的孽化侵蝕之下,不合格的產品早就被淘汰完了,如今留下來送到季覺眼前的,全部都是滿分答卷!
而即便是如此,季覺也能夠感覺到,有些人拿到滿分是因為正好達到了一百,而有些人的滿分,則是因為總分只有這么多……
從工匠的個人印記和簽名上來看,所有批次的封鎖設備之中,最為令季覺贊嘆佩服的,居然是前些日子他才剛剛懟過的周重周大師!
按照如今季覺的經驗,已經能夠隱約感覺到,所有印有周大師印記的作品,幾乎都不是由單獨的工匠制作,反而像是諸多工匠一鼓作氣協作合力而成。
偏偏這么多分工之間卻毫無沖突和矛盾,就算偶有瑕疵,也在其他同步進行的工程之中被覆蓋和補強,在嚴謹的把控之下,僅僅是通過十來個學徒的分工,就已經抵達了尋常工匠都望塵莫及的完成度。
整個過程里,周大師居中調控,統合一切,除了他個人的風格和印記之外,再沒有其他的雜音。
不需要特色和風格,不需要奇想和靈感,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遵從老師的調遣和命令,原本只能用來打下手的學徒們就能參與到這種超出自身極限的作品煉制之中……甚至,主導工匠也能夠通過其他成員來分擔壓力,更進一步的提升完成度!
這樣的技藝,和季覺的機械降神,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畢竟其他人要做的話,學徒和助手的能力也不能完全太低,而且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和投入來培養默契,但季覺完全不需要這么麻煩,只要機械降神的小手一摸,工具人立刻到位。
倘若能夠控制多個具備自身靈智的傀儡助手來輔助煉金的話,那速度、效率乃至上限,還不立刻起飛?
遺憾的是,像是這樣的技藝,必然是秘傳中的秘傳,壓箱底的棺材本,搞不好親兒子親孫子都不可能教,不然的話,倒是可以去找個悶棍和麻袋來……
苦一苦周成,罵名讓化邪教團來擔。
可惜,周成實在是太菜,這么高級的技能書,怕是一時半會兒爆不出來。
只能期望他吃此一塹,能發憤圖強,以待來日再送貨上門了……
這么想的時候,季覺心里忽然就有點小期待了。
良材美玉!
都是良材美玉哇!
你們一定都有光明的未來……
現在,眼看著樓封漸漸上手嫻熟,季覺端著水杯,推門而出。
在午后的熾熱陽光下,沐浴著遠方的風,卻忽然有一種解放出獄的輕松感。
他之所以愿意換樓封上,也是因為,這四十多個工匠各個批次的產物能給機械降神帶來的高速增長期漸漸迎來結束。
封鎖設備畢竟只是普通造物,甚至就連賜福都不具備。
工匠們所花費的心力終究有限,完成度再高也有限度。在新鮮期提供了諸多養分之后,并沒有過多久,機械降神的增長就已經開始漸漸放緩了。
用渣男一點的話來說,膩了。
提起褲子來說一般。
硬氣。
再處理完幾個批次之后,恐怕這種程度的造物帶給能力的增長就幾近于無了,想要讓能力更進一步,還是得尋覓更多的精品回來……拆掉!
之前幾天在休息室里‘撿’來的那一批煉金作品,倒是可以派上用場了。其中除了作為下一個作品靈感來源的心毒之箭之外,大多都是防護類型的賜福造物,應該能給能力帶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增長。
等回到崖城之后,再拆點葉教授的廢品,努努力,應該就能肝到三階圓滿,接下來就可以投入到尋覓賜福的階段里了。
非攻矩陣所指向的所有賜福里,最優先的就是天元一系的統御軸心,只不過天元一系的賜福都需要通過對外界的干涉和掌控來獲取,沒有官方的配合,難度往往不低,更何況是統御軸心這種稀有度相當靠前的珍貴賜福。
它需要的是諸多人發自內心的遵從季覺所指定的規則,聽從季覺的命令,以他為核心構成相當程度的完備集體,并完成契合天元宗旨的相關事跡才行。
葉教授交給季覺的工作證,就有相關的指引在其中。倘若能夠重新整合一盤散沙的研究部,令海岸汽修廠重振旗鼓的話,未嘗沒有可能成功。
雖然耗時恐怕漫長,但總比沒有目標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來得強。
有時候,有老師和沒老師的差別就在這里,在關鍵的時候,總能為自己提供必要的條件和指點迷津。
季覺心中思忖著未來的計劃,逐步明晰細節,漸漸心安。
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溜達到了前哨站的邊緣,手下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條……
“汪!”
被擼的爽快的狗狗甩著舌頭,在地上打滾,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鼻子拱著季覺的手,示意他多摸一會兒……
而在他身后,默默跟從的小牛馬終究還是發出了委屈的嗶嗶聲,車燈含淚。
“嗯?”
季覺震驚,“哪兒來的狗?”
仔細回憶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坐到這里沒過一會兒,狗狗就從草叢里鉆了出來,繞著自己甩著尾巴轉圈圈。
引誘著季覺的手,不自覺的就摸了上去。
手感順暢又絲滑,根本停不下來。
淡金色和白色夾雜的長毛上面沾染著隱約的灰塵和草籽,觸感仿佛絲綢。
這是一只牧羊犬。
身上還穿著一件好像是用來牽繩的背心,只不過繩子已經斷裂,只有短短的一截掛在扣子上,掛了下來。
斷裂的部分沒有重續,反而被人精心的編了一個復雜又精致的結,可愛十足。
就好像放棄了拘束,給予自由。
此刻察覺到季覺的動作停止,牧羊犬便乖巧的探出鼻子,開始舔起了他的手,觸感濕潤又輕柔。
“哎,別舔,別舔了。”
季覺縮手阻攔,牧羊犬便爬起來了,撐起身體坐正,咧著吐舌頭,好像微笑一般看向他。
怎么說呢,還挺可愛的!
只不過這荒山野嶺的地方,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總不會是被主人遺棄了吧?
“吃不吃罐罐啊?”
季覺彎腰問道,問完才想起來,他也沒養過狗,也沒買過罐罐,但車載的冰箱里倒是還有不少雞腿。
起碼還能喂一個。
“來,讓我康康”
季覺把牧羊犬攔過來了,撓著它的下巴,才發現它脖子上掛著的狗牌,上面寫著它的名字。
只不過,狗牌好像有些年頭了,被摩擦的不成樣子,連名字都不再清晰。
“總……裁?”
季覺瞇起眼睛,手指從上面的劃痕中摸過,兩相確認,頓時被逗笑了:“你的名字就叫總裁?真有意思啊。”
誰家養個狗名字起的這么邪門?
現在上班族的怨氣究竟有多重啊……滿腦子想的都是下班回家打總裁是吧?
季覺輕笑著,揉了揉狗頭。
把狗牌翻了個面。
再然后,笑容,就僵硬在臉上。
如墜冰窟。
“我操……”
在狗牌背面,只有一個簡單的LOGO標志,簡單直白的標注了這條牧羊犬的歸屬。
如此熟悉。
令季覺眼前一黑,心肺停滯。
——天軌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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