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黃素有些不解,她困惑地望著謝真。
那第三枚竹簡,到底有何玄機?
這場鬧劇鬧得如此之大,若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未免也太丟面子,太上齋主當真就這么退去了?
“應當是結束了。”
謝玄衣瞇起雙眼,瞥了眼遠天夾雜在劍氣中的黑點。
他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是嗤笑一聲……老家伙果然還是出面了。
外面響起一陣喧鬧噓聲。
西寧街人群再次讓道,歷塵離開元慶樓后便馭氣離開,江寧王更是不發一言,就此打道回府。
皇城發酵了十日的輿論,在這一日不攻自破。
西寧街的人群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這場鬧劇起得快,落得也快。
就這么結束了?
黃素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謝玄衣看出了對方心思,笑著對遠處一位小廝招手,而后拍下一沓銀票:“告訴掌柜,今日元慶樓我包下了,吃喝花銷,全都算在謝某頭上。”
說罷。
二人就此離開,黃素揮袖牽引飛劍,拂流云掠下兩柄,懸停在酒樓之外,謝玄衣沒有客氣,直接踏上飛劍。
“太上齋主為何會退去?”
拂流云載著二人,并沒有落在皇城,也沒有離開太遠,就這么攀升高度,以緩慢速度,掠行在云層之上。
顯然。
黃素是想和謝真交談一番。
她的目光帶著不解,落在少年手中那第三枚竹簡之上。
“師叔想看?”
謝玄衣微微一笑,將第三枚竹簡拋了出去。
黃素連忙接過,心念一掃,結果露出失望神色,頗為幽怨地注視著眼前少年。
“空的?”
這第三枚竹簡,竟然什么都沒有。
謝真拿一枚空竹簡,嚇退了不講道理的太上齋主?
“因為崇龕。”
便在此時,空中響起一道沉靜聲音。
“祁師叔。”
謝玄衣毫不意外地挪首,順著聲音來處,很是自然地喊了一道。
如今,他已經能夠面不改色稱呼地昔日師弟為師叔了。
雷光散去,西寧街天頂陰云,便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金光極美,但若靠近,便會感受到凜冽的肅殺之意。
“你早就看到我了?”
云層中,響起了一道略有詫異的聲音。
金光散去。
一位披著金燦法袍的冷冽身影,負手而立,周身還繚繞著絲絲縷縷的劍氣。
祁烈對謝真的反應感到些許意外。
“不是看到,是猜到。”
“黃素小師叔畢竟年齡小,雖有陰神之境,但若與太上齋主對上,難免要吃一些虧。再加上一位江寧王,局勢便更糟糕了……劍宮既然決定要來皇城,便不會只來一位。”
這里謝玄衣稍稍地撒了個謊。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但其實他沒有猜。
陰神境大成神魂,直接“看”到了真相。
在黃素以拂流云切斬虛空之后,隱隱約約的殺意便藏于劍陣之中。
那一刻,謝玄衣便知道。
與黃素一同破空而來的,不止一位。
金鰲峰的劍氣,與其他峰都不同。
金劍殺意凜然,哪怕祁烈就站在云層之上,隱而不發,謝玄衣依舊能夠感知地清清楚楚,他知道一旦太上齋主選擇動手,祁烈便會以金鰲峰執法者的身份,介入這場戰斗之中。
“就在剛剛,我看到了崇龕的氣息。”
祁烈站在金劍之上。
他望著云層盡頭,皺眉說道:“掌律曾經交代過,大褚有幾位需要警惕的大修行者。崇龕正是其中之一,這位道門大真人的手段高深莫測,歷塵是他的弟子,之所以會選擇退去……想必是出于崇龕的諭令。”
“崇龕讓歷塵息事寧人?”
黃素挑了挑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她感到更加詫異。
崇龕大真人的性格,她也是清楚的。
與逍遙子溫和行事的做派不同,崇龕當年在飲鴆之戰可是殺了一個痛快。道門與劍宮平齊的那幾年,崇龕大真人與通天掌律,便常常被人拿來比較,這兩位陽神大修士脾氣性格有些相似,都是極其硬氣的人物。
“謝真。你到底掌握了什么證據?”
祁烈有些憂心。
他很清楚。
對方可不會無緣無故退去……大穗劍宮的名號雖然好使,但對面可是道門,為數不多能夠壓過劍宮的龐然大物。
“謝嵊是崇龕的玩物,赤龍氣運是崇龕種下的道果。”
謝玄衣并沒有隱瞞,坦然說出了真相:“我撞見了赤龍氣運的真相,崇龕不希望我把此事擺在臺面之上。”
這句話無異于白日驚雷。
黃素和祁烈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原來如此……”
黃素喃喃自語,不禁冷笑一聲:“道門與謝氏,竟有這么一樁丑陋勾結。怪不得謝志遂態度如此古怪,這是生怕丑事曝光,天下人盡皆知。”
“不錯。”
謝玄衣平靜道:“不過殺謝嵊的,的確不是我。這樁因果,道門要算,只能去找敖嬰。”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將敖嬰抖了出來。
辛辛苦苦將敖嬰從大月國送出,送回妖國……等的便是此刻。
這張“底牌”,此刻不用,更待何時?
元慶樓一番對峙,謝嵊之死,算是得以“澄清”。
天下人想要真相,得到了真相。
崇龕想尋回赤龍,也須得去找妖女清算。
這,便是謝玄衣的應對之策。
想來那位大真人本領滔天,應有手段,可以隔空檢驗自己身上是否留有赤龍氣運殘留……
他之所以如此坦然,便是因為所言皆是實話。
赤龍氣運,謝玄衣不感興趣,也沒有拿取絲毫。
“有趣。”
黃素揉了揉眉心,細細復盤,輕笑道:“看歷塵臨走之前,不情不愿的模樣,這家伙似乎并不知情啊。”
畢竟是樁大丑事。
赤龍氣運的真相,謝志遂知曉,崇龕知曉。
此事極其隱蔽,本不該有第三個人知情。
“捏著這張底牌,乃是好事。但卻不可掉以輕心,隨意將其放出。”
祁烈沉吟片刻,鄭重說道:“謝真,你須得記住,崇龕大真人絕非你目前能夠招惹的存在,此人睚眥必報……陽神大修士倘若不顧規矩,要殺一人,還是很難阻止的。”
這番提醒,謝玄衣自是聽懂了。
站在臺面上的那位崇龕大真人,其實劍宮不怕。
哪怕拋開閉關的純陽掌教,還有金鰲峰的那位通天掌律撐腰。
但若惹急了,可就不好說了。
陽神想要殺一個人,有太多辦法。
更何況,崇龕手中,目前暫時掌握著一整個道門。
“還有歷塵,這家伙同樣不是好惹的貨色。雖然此次崇龕出面,壓制了太上齋主,這件事……大概不會就此了結。”
祁烈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江湖上的規矩,是小輩的事情,由小輩解決。但你殺了方航,是實實在在的仇怨。歷塵多半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
謝玄衣神色如常。
他能不清楚歷塵是什么人么?
這位太上齋主,本就是個手段凌厲的狠人,這些年好不容易養出了一個好苗子,初入江湖,尚未揚名,便被殺了。
“這幾日,我和你祁師叔會留在皇城。”
黃素開口:“我在明,他在暗。太上齋主在皇城逗留多久,我們便逗留多久。”
“兩位師叔,這有些太隆重了吧……”
這次輪到謝玄衣有些意外了。
黃素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小師妹生性好靜,撿回大穗劍宮之后,絕大多數時候,都在閉關修行,若是坐在山巔觀想。
皇城喧囂嘈雜,黃素定是不會喜歡這里。
“純陽掌教閉關前叮囑,萬不可讓伱有失。”
黃素鄭重注視著眼前少年。
“這幾日,我會盯住太上齋主,倘若他要玩陰的,我會讓整個太上齋都付出代價……”
言語之間,云層劍氣外溢。
拂流云劍陣輕顫,一道道劍鳴在天頂響起。
謝玄衣知道,黃素所言,字字屬實。
小師妹殺心只是稍遜于自己。
“我若斗不過歷塵,那便還有祁烈。倘若崇龕動手,掌律也會出手。”
黃素聲音柔和地寬慰道:“最不濟,雙方把掌教都喊出來,讓純陽掌教和逍遙子說說道理。”
這番寬慰之言,卻讓謝玄衣忍不住扶額。
他不禁有些頭疼,倘若這鬧到這一步,該如何收場?
方航若是知道,自己死后引起的麻煩,能夠將道門劍宮雙方的閉關掌教都牽扯出來,黃泉之下,應該也能瞑目了吧?
“事情不會鬧到這一步。”
祁烈淡淡道:“歷塵雖然瘋癲,卻也知曉輕重。有我們在,他不敢對你動手,最多也就是對元繼謨宣泄一番怒火。”
“也是。”
謝玄衣好奇問道:“祁師叔,難道不用鎮守玉屏峰了?”
玄水大比之后,姜妙音入后山問心修行。
祁烈領命,代行山主之責,親自鎮守玉屏峰。
這般身份,如何能夠擅離劍宮?
祁烈看出了謝真心中所想,緩緩道:“此次離山,乃是掌律之令。他老人家替我看守玉屏峰一段時日,我來皇城替他做一些事,見一些人。”
雖然如今金鰲峰的山主還不是祁烈。
但大家都很清楚,這無非是早晚之事。
通天掌律有意磨礪祁烈,讓這把大穗劍宮最為剛正之劍,再鋒利一些,也內斂一些。
謝玄衣不動聲色,心底默默想著。
到底是什么事,能讓掌律將鎮守玉屏峰的祁烈派至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