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張九陽從夢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雖然身上還隱隱作痛,但精神飽滿,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么沉的夢了。
昨天好像被岳翎給打暈了?
那女人是真狠呀,肯定是公報私仇!
不過張九陽卻并不怨恨,反而心懷感激。
因為這三天的實戰,讓他能明顯感受到自己劍術上的精進,最重要的是彌補了對敵經驗的不足。
最后那一式螳螂捕雀,他更是逼得岳翎不得不拔刀,要知道在這之前,岳翎教他劍術時別說拔刀了,向來只用一根樹枝。
推開門,他剛想問阿梨早飯在哪里,卻下意識收住了聲音。
只見門口的臺階上,岳翎正倚著柱子抱刀而眠。
陽光灑在她英武俊俏的面容上,青絲如瀑披散,或許是因為佩戴甲胄有些悶熱,幾縷發絲粘在白皙紅潤的面龐上,竟顯得有幾分嬌媚。
將軍不卸甲,夤夜守門庭。
張九陽注視片刻,隨即放慢腳步從她身旁走去,不想打擾到她睡覺。
但即便是如此輕微的腳步聲,岳翎也瞬間睜開了眼睛,白皙的手掌已經按在了龍雀刀柄上,身軀微微前傾,兩條修長筆直的腿如獵豹般蹬起,矯健的身姿充滿了力量感。
直到看見是張九陽,她才放松下來,解除了攻擊姿態,那雙銳利的眼眸也變得平和。
“看來我最近的狀態不太好,你都走進我身前五丈了,竟然才發現。”
張九陽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某人總是熬夜,狀態自然不會好。”
聽到這話,岳翎眸光微動,竟下意識避開了張九陽的視線。
“我昨晚……是在修煉。”
頓了頓,她強調道:“只不過在修煉前,稍微看了一會兒。”
那本《鐘馗捉鬼傳》的續作太吸引人了,還有他的新書《靈官降魔錄》,其精彩程度竟然絲毫不下于鐘馗,令她這幾日手不釋卷。
一不小心,就看了大半夜。
當然,她也敏銳地意識到了一些張九陽的秘密,比如王靈官的玉樞天火,似乎和張九陽身上的火焰就有些相似。
只是關于這些,兩人都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
“接下來還要繼續進行實戰嗎?”
張九陽也不戳穿她那拙劣的謊言,而是主動換了個話題。
岳翎悄悄松了一口氣,搖頭道:“這幾日我已經換了很多種戰斗風格給你喂招,短時間內意義不大了,接下來我要給你準備些護身的寶物,以防……”
她話未說完,突然目光一凝,望向天外。
一只紙鶴從云中飛出,翩翩而來,落在了她的手上,不知被施了什么法咒,竟然還能口誦人言。
“監正急召,十萬火急!”
“監正急召,十萬火急!”
岳翎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按照欽天監的規矩,她前段時間才辦了一起大案子,升任監侯,應該會有一段時間的空閑。
畢竟欽天監的人也不是鐵打的,每次案子后,都要修養一下。
可是監正卻如此著急地發來傳訊符,很顯然是出了大案。
她立刻打開紙鶴,看到了上面欽天監獨有的秘密文字,神色越發凝重。
“怎么了?”
張九陽見她神色不對,忙出聲問道。
岳翎望向他,眼中雖有不甘,但還是毅然道:“張九陽,任務取消,你不能再去羅田縣了。”
“為什么?”
“因為欽天監的懸案之一,揚州剝皮案的兇手,再次出現了!”
岳翎的聲音有著一絲不甘,說實話,她一直對揚州剝皮案很感興趣,那于午夜時分游蕩于揚州的剝皮匠,疑似和黃泉有著很深的淵源。
欽天監在這個案子上沒少投入精力,甚至還派去了兩位靈臺郎。
然而那剝皮匠十分狡猾,每次只出現幾天時間,而且行蹤不定,極為詭異,兩位靈臺郎聯手,都沒能將其留下。
若是平常遇到這種案子,岳翎肯定非常興奮,但可惜偏偏和張九陽的事情撞在了一起。
揚州離青州不遠,她又有雪龍駒,不消兩日便能趕到,有很大可能趕在剝皮匠消失之前將其捉拿或斬殺!
可一來一回,再加上辦案的時間,她就無法保證自己能及時趕回。
“張九陽,軍令如山,我必須立刻動身前往揚州,所以這次任務只能取消,憑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權衡之下,她雖然心中十分可惜,但還是做出了取舍。
妹妹的命是命,張九陽的命也是命。
她不會為了查案,就置朋友的性命于不顧。
張九陽卻是搖頭道:“按照天尊所說,若是我不去羅田縣參加考核,將會迎來黃泉所有天干的追殺,不死不休,所以我并沒有選擇。”
“不,你有。”
岳翎斬釘截鐵道:“我現在就安排伱進京,住進我欽天監的白虎閣,你放心,京都有護國大陣,天尊若是敢去,正好宰了他!”
京都乃天下第一雄城,護國大陣之下,沒有任何邪祟能夠幸免。
所以京都也是九州中唯一一個從未發生過邪祟作亂的城池,是許多修士眼中的凈土。
張九陽輕嘆一聲,道:“然后呢?”
岳翎一怔。
“然后我便一輩子都不出京都,做一只金絲雀了嗎?”
張九陽微微一笑,道:“這可不是我的作風。”
他是有些怕死,但卻并不慫,更何況天尊未必沒有辦法,在不進入京都的前提下殺死他。
據他所知,這個世界也是有厭勝之術的。
還是那句話,既然躲不過去,那就干掉他!
岳翎沉默片刻,道:“當年那個潛入黃泉的前輩,姓諸葛,名羽,是監正最為杰出的兒子。”
張九陽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監正竟然會派自己的兒子去做臥底這么兇險的事情。
“監正說,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后悔的事情。”
“張九陽,我不想有一天自己去你的墳前祭奠時會后悔,所以,我只能先幫你做出選擇了。”
她緩緩拔出龍雀刀,調轉刀背,竟是打算將張九陽敲暈強行帶走。
“等等!”
千鈞一發之際,張九陽心如電轉,出聲道:“你忘了林瞎子是怎么死的嗎?”
岳翎的刀微微一頓。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鐵面虬髯的赤袍身影,那嚼碎天鬼,手捏雷霆的鐘馗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就連第六境的監正都遠沒有那么強大。
如果有這尊鬼神庇護,張九陽的安全無疑就有了保障。
“你還能召出祂來?”
“不能,但我還有其他手段。”
這倒不是張九陽騙她,而是隨著這些時日《靈官降魔錄》的傳播,他終于收集到了可觀的香火之力。
王靈官腳下的風火輪已經從黑白變成了彩色。
他有種預感,再過幾日,應該就能獲得王靈官的第一次傳承了。
身為道教的護法鎮山大神,雷部元帥,火府天將,王靈官在天庭的地位無疑是要比鐘馗高出許多。
這一點,從玉樞天火的威力便可見一二。
因此張九陽對祂的第一次傳承非常期待,或許能成為他在這次任務中的底牌。
岳翎橫眉冷視,靜靜凝望著他,似是想看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張九陽與其坦然相視,目光一片赤誠。
良久,岳翎終于收回了視線,做出了讓步。
“你可以去,但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么條件?”
“第一,戴上這個東西,哪怕是沐浴時也不要摘下來。”
岳翎將手伸入衣領內,從脖子上取出一枚吊墜。
那是一塊明王玉墜,用金絲紅線綁著,玉雕的明王雖只有三寸,但栩栩如生,金剛怒目,氣質威猛霸道。
張九陽竟然在這塊明王玉墜上看到了香火之力。
“這是我受封明烈侯時,天子所賜之寶物,這上面的明王,據說曾被佛門的一位轉世羅漢開過光,又在明王廟里常年受人尊拜,飽食香火,頗為神異。”
張九陽接過吊墜,玉質光華,仍有余溫。
只是用手碰到,便隱約感覺到了一股光明、浩大、溫潤的力量,身子骨似乎都變得暖洋洋的。
“它該怎么用?”
“佩戴即可,能夠幫你擋災,關鍵時刻可以救命。”
張九陽聞言也不再和她客氣,直接將這明王吊墜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放入衣襟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鼻間似乎有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久久不散。
見張九陽乖乖戴上吊墜,岳翎才算松了一口氣,道:“第二件事,我會抽調一位靈臺郎來護你周全,同時你要答應我,一旦遇到了連他都無法應付的危險,你要即刻終止,抽身遠去!”
她終究還是不放心張九陽一個人去羅田縣,雖然他是一個擅長創造奇跡,有著許多秘密的男人,但畢竟只是第二境。
連第五境的諸葛羽都栽在了這個所謂的考核中,可見其兇險。
張九陽點頭笑道:“放心,我這個人也怕死,真遇到危險了,我肯定第一個就跑。”
岳翎點點頭。
這時阿梨提著食盒蹦蹦跳跳而來,隔老遠就喊道:“九哥,明王姐姐,今天有紅燒肉,還有酒哦!”
張九陽道:“吃完這頓飯再走吧。”
岳翎卻是搖了搖頭,她取出食盒中的兩壺酒,道:“軍令如山,十萬火急,飯來不及吃了,咱們便干了這壺酒,就此別過吧。”
張九陽與她一碰,酒水入腹,十分辛辣。
他本就不擅長飲酒,因此只喝了幾口便停下了。
岳翎卻是海量,竟一口氣將這壺酒全部喝完,那雙銳利的眼眸不僅沒有醉意,反而越發明亮。
見張九陽只喝了幾口,她微微一笑,道:“剩下的先留著,等我回來時再喝。”
說罷她一吹口哨,頓時馬蹄聲起,神駿無比的雪龍駒好似一道白色的閃電。
她翻身上馬,朗聲一笑,道:“張九陽,我會盡快摘了那剝皮邪祟的腦袋,賀君凱旋!”
“駕!”
白馬嘶鳴,嘯如北風,登萍度水而去,只是幾個呼吸便不見了那道颯爽的英姿。
真是位風風火火,豪邁不輸男兒的奇女子。
“明王姐姐要去哪玩,怎么不帶上我?”
阿梨有些悶悶不樂。
張九陽微微一笑,摸著她的腦袋,問道:“我的阿梨大將軍,最近猖兵練得如何?”
聞言她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摸著自己的五猖兵馬壇道:“九哥,你到時候肯定會挖眼來看的!”
“那叫刮目相看!”
張九陽搖頭笑道:“收拾一下行禮,咱們要出去一趟了。”
“去哪玩?殺誰?”
“羅田縣,殺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