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監竟然這么厲害?
張九陽想起那雙在云煙中十分陰鷙的眼睛,心中微微泛起寒意。
林瞎子果然沒有故意夸大,他居然真是黃泉中最弱的一個,那名為畫皮主的第八位天干,竟然能和龍女斗法不分勝負?
在那晚死里逃生后,張九陽曾請教過李焰,龍女大概是什么修為。
李焰稱百丈真龍,其實才相當于第五境,但因為血脈的特殊性,法力遠超人族修士,就算是監正諸葛云虎來了,也未必能贏。
當然,若是讓諸葛云虎提前擺好奇門遁甲之陣,那勝負也猶未可知。
也就是說,龍女的真實實力相當于第六境中的佼佼者。
李焰還說若是按體型來算的話,千丈真龍相當于第八境,萬丈則是第九境,可成仙。
但即便是真龍這種得天地造化而生的靈種,睡覺都能漲法力的存在,似乎也沒有過蛻變成仙的先例。
曾經保青州風調雨順的那位老龍王,體長就是千丈左右,因此才有那么大的法力,能保一州之地無災無難幾十年。
也就是說,用龍族的視角來看,那位法力高強的龍女,其實還是個未成年……
不過即便如此,也證明那畫皮主絕對有著第六境的實力!
張九陽有些疑惑,按理說,欽天監的最高戰力是第六境的諸葛云虎,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監副,就算都是第六境,那一共也就三個第六境。
而黃泉的天干,除了林瞎子外,應該都是第六境甚至更高,至于那位天尊,更是深不可測。
這拿什么打?
按理說,黃泉不是早就應該覆滅大乾,稱霸人間了嗎?
這其中一定還有什么秘密,欽天監,或者說大乾,絕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簡單。
六百多年的王朝,其底蘊亦是深不可測。
“畫皮主都有哪些能力?”
岳翎問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對欽天監而言,若是能知道邪祟的能力是什么,就可以提前做好應對。
“很多,五行、陰陽、術數、符箓、驅鬼、陣法……”
“我從未見過哪個人,可以有如此多的神通法術,簡直是浩如煙海,多如繁星!”
張九陽和岳翎對視一眼,目光有些凝重。
“二爺我早年也曾有過奇遇,學過一些左道之術,自負本領不少,但和那畫皮主一比,就十分可笑了……”
岳翎疑惑道:“難道他還能萬法皆修?”
二爺搖頭道:“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不解,直到龍女為我解惑。”
“龍女說,那畫皮主看似神通很多,但其實所有本領都來自于一個能力。”
“什么能力?”
“畫皮!”
二爺凝聲道:“龍女說,畫皮主收集那么多皮囊,就是為了制作一種特殊的面具,只要戴上那種面具,就能擁有對應的神通。”
“比如他要是剝了我的皮做成面具,就能獲得我所有的記憶,以及關于走陰人的種種神通!”
“走陰人之中我名氣最大,或許也是因為此,他才想要我的命吧。”
張九陽聞言心中一震。
好可怕的能力!
剝皮之后做成面具,就能獲得對方的記憶和能力,怪不得這畫皮主有著層出不窮的神通手段,怪不得他要養剝皮匠這種邪祟當手下。
岳翎卻是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事情。
“如果畫皮主把面具給其他人戴,會是什么效果?”
二爺答道:“也是一樣的,比如有人戴著用我的皮囊做成的面具,就會變得和我一模一樣,記憶和本領也是,就連最親近的人可能都看不出來。”
岳翎的面色越發沉重,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龍雀刀,指腹都有些發白。
這能力太可怕了,欽天監一直想派人打入黃泉內部,焉知黃泉有沒有人打入了欽天監?
憑借這畫皮面具的能力,再嚴格的篩查制度,似乎也無濟于事。
不僅是欽天監,大乾官場呢?
一念及此,她心中大震。
如果猜測是真,那對大乾來說無異是一場地震!
到底有多少畫皮主的人悄悄替代了原身,生活在陽光下,大搖大擺地為黃泉提供情報,像水蛭般吸吮著大乾的鮮血。
怪不得欽天監和黃泉斗了那么久,卻總是一無所獲。
甚至讓她有種在被牽著鼻子走的錯覺。
張九陽知道她為何會如此凝重,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別沖動。”
這件事太過驚人,影響也太重大,稍微處理不好,就有可能招致巨大的反彈。
你說別人是畫皮主的手下,有證據嗎?
那些達官顯赫可不會覺得你是在徹查邪祟,只會覺得是欽天監想把手伸進官場。
更何況欽天監內部也未必就干凈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
岳翎點點頭,道:“我知道。”
她現在無比慶幸,出于謹慎,并未將張九陽即將打入黃泉的事告訴任何人,即便是對諸葛云虎都沒有透露半句。
隨即她又問道:“可有什么辦法來辨認出戴了面具的人?”
二爺苦笑道:“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剝皮,要是把皮剝了,發現下面還有一張臉,那就是畫皮主的手下,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張九陽默然。
這種辦法太過粗暴,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肯定不能如此做,萬一對方是好的呢?
剝完皮人也就只能等死了。
岳翎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實木打造的桌子,竟然轟隆一聲裂成碎塊,木屑紛飛,如暗器般刺入墻壁中。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咬緊牙關,目光冷若寒霜。
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也被木屑扎破,鮮血滲出,她卻毫無察覺,雖然看起來依舊鎮定,但抿緊的薄唇卻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任誰知道自己為之效命的國家可能被邪祟滲透成了篩子,甚至不得不去懷疑曾經并肩作戰的同袍,都猶如天崩。
好似孤軍奮戰,看不到希望。
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別著急,我來想辦法。”
張九陽依舊氣定神閑,道:“你忘了我接下來的身份了?”
岳翎一怔。
“接下來,我會試著搞到一份名單,幫你清查內部,如果有可能的話……”
他咧嘴一笑,平靜的聲音中好似蘊藏著某種風暴。
“我會宰了他。”
畫皮主故意派他來送死,想借陰兵的刀來殺他,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也許他現在還不夠強,但只要讓他抓住機會,就會不擇手段地送畫皮主去見閻王。
而且他也有殺手锏,只要香火之力積累足夠,未來應該有一次請神降世的機會。
畫皮主?
不知道能撐過幾下靈官爺的金鞭?
觀想圖,就是張九陽最大的底氣。
他身后站著的,可是華夏正神。
岳翎那雙英氣的眼眸靜靜注視著眼前的男子,目光顯得十分復雜。
她知道那是怎樣的兇險,因此才更加不能無動于衷。
陷朋友于危難,她問心有愧,但沉吟半晌,卻也只說出了兩個字。
“謝謝……”
她無法拒絕張九陽的幫助,在知道畫皮主的事情后,張九陽的價值,便難以估量。
他很有可能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甚至再一次力挽狂瀾。
她說出謝謝二字,目光卻下意識垂了下來,似是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這么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如此心虛。
張九陽卻是淡淡一笑,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給她的手輕輕包扎好,聲音溫和又堅定,似是能給人無窮信心。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努力修煉,不斷變強,做好我的后盾。”
“要是連伱都死了,可就真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岳翎注視著手上的布條,默然片刻,而后緩緩抬起眼眸,目光堅定而明亮。
“謝謝。”
同樣是謝謝,但這聲謝謝卻似乎打開了某個心結,并有種難以言喻的決心。
她注視著張九陽,那種孤軍奮戰的無力感突然減輕了許多。
不論如何,都有一個人在和她一起默默戰斗,努力驅散著這片籠罩在大乾頭上數百年的陰云。
阿梨不懂這些有的沒的,她只是嘿嘿直笑,小短腿亂顫,道:“牽手了牽手了,嚯嚯嚯”
阿梨馬上就要有個完整的家了!
要是龍女姐姐也在就好了,她今天和明王姐姐玩,明天和龍女姐姐玩,后天兩個姐姐一起陪她玩,一天換一個,想想都開心!
二爺則是心中警惕。
這小子,好厲害的手段,那明王岳翎剛剛看他的眼神還挺冷漠,現在就這么柔和了。
嗯,絕不能讓他和素茹說話!
“今日之事涉及重大,我要先回京中做一些準備,張九陽,你那邊有消息了,隨時讓慶忌通知我。”
岳翎收回手,提起龍雀刀,目光卓然,又恢復了斗志。
她本就是雷厲風行的巾幗豪杰,當即走出屋子,翻身上馬。
雪龍駒前蹄踏起,發出一聲嘶鳴,鼻間噴涌出兩道白霧。
馬背上那銀甲紅袍的女將軍一勒韁繩,身姿健美,氣質英武,滿身的凜然英雄氣,陽光照耀在她白玉般的臉上,美得好似雕塑。
許多路過的人都被她的英氣和艷光所攝,不斷用余光去看。
岳翎深深望了一眼前來送行的張九陽。
“岳將軍,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張九陽抱拳行禮。
他知道岳翎身為欽天監的監侯,執掌白虎閣,必然是日理萬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一待就是好幾天。
事實上她是星夜兼程從揚州趕回來的,按規矩要先回京都述職,她是中途繞路到了青州,只為提酒賀他凱旋。
“來日再見,二爺的事,你自行斟酌便是。”
岳翎正準備離開,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拿出了一盒藥膏扔給張九陽。
“我昨天……出手有些重了。”
“這藥膏能化血祛瘀,幫你止痛。”
頓了頓,她又望向阿梨,道:“那折紙術不可亂用,要是再讓我發現了,當心你的屁股。”
阿梨連忙搖頭,委委屈屈道:“明王姐姐,明明是九哥讓我折的,你現在為什么只說我……”
岳翎微微瞪了一眼張九陽,然而這一次卻終究沒說出什么狠話。
“張九陽,走了。”
“保重。”
“保重。”
隨著一聲嘶鳴,雪龍駒迅速遠去,直到望不見那道英姿颯爽的身影,張九陽才帶著阿梨回屋。
“哼哼,九哥,我決定暫時不喜歡明王姐姐了!”
她掐腰道:“拿下,我要拿下龍女姐姐——哎呦!”
張九陽狠狠敲了她一下,笑道:“小丫頭片子,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就跟著二爺好好學習走陰之術吧。”
“學不成不許吃飯。”
“嗚嗚,九哥你不能人道!”
“是慘無人道!!!”
張九陽怒道:“這么久了還用不好成語,看來背書的事情也不能耽誤,明天起,我要繼續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