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月后,羅田縣,某間租下的庭院中。
深夜。
張九陽緩緩睜開雙眼,眸光越發清亮有神,即便在暗室之中,都似有灼灼華光,一閃而逝。
這是法力又有精進的表現。
到此,百日關已過去了整整七十日,只剩下最后的三十天。
越是到后面,腎神提供的精元就越多,法力提升的速度就越快,但與之相對應的,欲火也就越發旺盛。
如果不是有《重陽真人金關玉鎖訣》,他估計早就堅持不住了。
“一個月后,就可以嘗試突破第三境了!”
張九陽微微一笑,對于第三境小周天,他可是期待已久。
不僅是玉樞天火,突破到第三境后,靈官訣的時間也能大大延長,除此之外,他還將開啟法眼。
岳翎曾說過,突破第三境后最大的好處就是開啟法眼。
所謂法眼,就是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相傳上古之時,有些人的眉心是有第三只眼的,能視日月,察鬼神,但后來不知為何漸漸消失,隱入了眉心。
比如人若是拿尖銳的東西刺向眉心,即便看不到,也會有種十分明顯的異物感。
修成第一境后,修士可開啟陰陽眼,能看到普通的妖鬼。
一些靈氣充沛或是八字特殊的凡人,天生就有陰陽眼,雖然特殊,但也不算罕見。
陰陽眼對修士的幫助不算很大,畢竟就算沒有陰陽眼,道門也有許多開眼的法術,比如柳葉開眼法,一樣能看到鬼神。
但當修成第三境,開啟了眉心法眼后,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第三境的修士,精氣神三花聚頂,滋養泥丸宮,可以讓從上古之時便逐漸消失的第三只眼重新激活一絲威能。
雖然只有一絲,卻也有看穿幻術、震懾邪祟的能力。
能激活多少威能,主要看元神的強弱,普通的第三境修士修的是心眼,即眉心無法顯化出來,外表和常人無異。
而岳翎因為天賦異稟,元神強大,修出的才能被稱為法眼。
這種法眼運轉起來會在眉心顯現出瞳孔狀的豎痕,綻放出淡淡金光,具有更強的看破虛妄、震懾邪祟的能力,甚至還能強行驅使一些比較弱小的鬼神。
比如她在去陳家村的路上,就靠著眉心法眼震退了那些被煞氣所迷的山魈。
除此之外,她還在信中稱,一旦修成法眼,戰斗時對方的動作就會變慢很多。
她有一招引雷入刀,就是靠著法眼才能捕捉到雷霆降落的軌跡,從而以刀引之。
陰陽眼、心眼和法眼,是修士在瞳術上的三種進階,其中大多數修士都只能修出心眼,能開啟法眼者,鳳毛麟角。
不過岳翎還提到,說是在法眼之上,還有一種更高級別的瞳術,名為天眼。
即上古之時完好無損的眉心之眼,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威能,但現在已經無人修成,早已失傳。
張九陽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能明顯感到一種異物感,如芒在背,似是要掙破皮膚一般。
這說明他的元神之強遠遠超過了普通人。
他想起了靈官爺的第三只眼,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天眼,比岳翎的眉心豎痕還要更高一層。
話說這段時間香火之力又積累了不少,等下一次傳承的時候,或許可以試著要一下天眼傳承……
修行許久,他推開門,看到月光下,阿梨正在皺著小臉,苦巴巴地練著畫符。
修士一般所用之符為黃符,朱砂所畫,但她畫的卻是白符,白紙黑字,看起來倒有些像是殯葬所用。
這讓張九陽想起了林瞎子曾在阿梨魂體內種下的那張散魂符,也是白紙黑字,陰氣極重。
這是走陰人一脈特有的符箓,白符,也叫鬼符、陰符。
“九哥,禿頭爺爺天天讓我畫這種難看的玩意,他自己卻躲在廚房里偷吃,哼”
見九哥走來,小丫頭連忙告狀。
張九陽聞言走到廚房,果然看到油燈下有顆人頭在看著某樣東西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無聊時寫的《金瓶梅》,不知怎的被二爺給搜到了,看得面紅耳赤,不亦樂乎。
張九陽有些哭笑不得。
誰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二爺都只剩下一顆頭了,還有如此閑情逸致,足以說明那純粹是熱愛,和下半身無關。
“桀桀桀,寫得真不賴呀,好一朵風騷的小金蓮”
二爺一邊看著一邊發出感嘆。
即便看到張九陽過來也不收起,而是大大方方道:“小子,你這書,真帶勁!”
頓了頓,他又笑道:“能教的東西,我基本上都交給了那丫頭,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多去練習了。”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這丫頭嘴倔,天天喊我禿頭爺爺,現在好了,真成禿頭了……”
他笑著晃了晃腦袋,上面光禿禿一片,已經沒有任何頭發了。
張九陽默然不語。
這段時間,二爺的頭發越掉越少,面容也越發蒼老,他醒著的時間漸漸變少,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
這斷頭不死之術,并非真能不死,而是在斷頭一段時間后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上方能續命。
二爺能堅持這么久,已經是道行深厚了。
但張九陽知道,總有一天,當他再拿蝦蟹和蚯蚓去喂二爺時,那頭顱將會毫無反應。
他輕輕一嘆。
“小子,二爺不白看你的書,我也給你和阿梨留了一本書,就藏在我家中的床底下,是我這么多年的走陰心得,其中還有我機緣巧合得到的一些異術,你看著學……”
“將來茹素若是有難,你……多幫襯……”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最終竟慢慢閉上了眼睛。
“二爺?”
張九陽試探道:“《金瓶梅》出續作了,你要不要看?”
那頭顱霍然睜開雙眼,目光炯炯有神,大聲道:“在哪里,我要看!”
張九陽松了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為伱死了呢。”
二爺瞪了他一眼,道:“我要睡了,你小子別再搗亂!”
說罷又迅速閉上眼睛。
張九陽默然片刻,而后轉身走向阿梨。
小姑娘還在練著那些符箓,不需要睡覺的她,此刻竟然慢慢困了,眼皮好似打架,頭不斷垂下又抬起。
張九陽將她敲醒,道:“別困了,幫我折樣東西。”
阿梨一聽頓時就來精神了,道:“九哥,是不是要折個龍女姐姐陪我玩?”
張九陽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話。
阿梨眨眨眼,有些不解道:“為什么要折這個?”
張九陽回頭望了一眼二爺的頭顱,微微一笑。
“就當是你的拜師禮吧。”
翌日,黎明。
晨曦之中,張九陽用蝦蟹和蚯蚓將二爺喚醒。
“昨晚睡得不錯,小子你的《金瓶梅》還有……”
二爺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他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腳和身子,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難以置信。
我的身體……又回來了?
不對!
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細微的不同,仔細感受一番后,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原來是用折紙術疊出的身體,真虧你們想得到。”
他望著自己健全的手腳,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確實很像,但折紙術再神奇,折出的東西終究也是假的,我注定活不了多久……”
“我沒有辦法讓你活下來。”
張九陽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只是想讓你今天親自去見一見自己的親人,和她好好道個別。”
“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而不只是躲在籃子中。”
二爺聞言身軀一顫,內心深處似乎被狠狠觸動到了,眼睛迅速變紅,低垂下來。
“禿頭爺爺,我還幫你折了些頭發哦,你現在不禿頭了呢”
阿梨抱著幾乎快比自己還高的銅鏡,搖搖晃晃地站在二爺身前。
鏡子中,是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人,頭發灰白,五官立體,身體健碩,臉上似是做了些修容,氣色不錯。
“這樣子……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二爺又開始患得患失,呼吸都有些急促。
張九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也覺得太年輕了,算了,要不還是別去了,阿梨,收起折紙術——”
“你敢!”
二爺急了,面紅耳赤道:“就要這個,另外……”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終于蹦出了一句。
“再幫我買一根鵲簪,她很喜歡喜鵲,有根鵲簪她看上很久了,我想送給她……”
張九陽灑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嘛。”
集市上,看著二爺手持鵲簪,一臉忐忑地向著烙煎餅的妻子走去。
素茹挺著肚子,她一邊擦著汗,一邊低頭認真地烙著煎餅。
直到一道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金蓮,呸,素茹……”
二爺實在是太緊張了,竟然開口說錯了,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十分愧疚地遞上那根鵲簪,道:“我,我回來了。”
遠處,張九陽看著兩人相擁而泣,也跟著露出一個笑容。
沒過多久,兩人竟然連煎餅攤都不顧,跑到一旁的客棧中去了。
二爺還對他眨眨眼睛,擠眉弄眼。
意思很明顯,小子幫忙看下攤,我去和妻子溫存片刻。
張九陽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
突然感覺自己仿佛受到了某種侮辱,二爺這家伙,是在炫耀他有老婆,而自己沒有嗎?
呵呵等著吧,看我百日關后,繼續百日!
另外,話說紙人的身體,能頂用嗎?
張九陽搖搖頭,對著身旁的阿梨道:“以后別叫禿頭爺爺了,要叫師父。”
阿梨點頭,理所當然道:“在我心里,他已經是師父了呀。”
張九陽一怔,而后摸著她的腦袋笑了笑。
阿梨能感受到誰是真正對她好的,雖然口中喊著禿頭爺爺,但實際上心里早已把他當成了師父。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刻時過去了,二爺還沒有出來。
張九陽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紙人這么持久?
阿梨的法力有限,紙人的身體存在不了太久,以二爺的性子,為了不嚇到妻子,現在應該趕緊離開才對。
張九陽皺起眉頭。
不對,整件事情似乎哪里有點不對,他好像忽略了某個重要的細節。
就在這時,阿梨突然道:“九哥,你說素茹嬸嬸要懷幾個月才能生下來呀,我想和小寶寶一起玩呢”
轟隆!
這句話像晴天霹靂,讓張九陽心中一震。
他終于知道哪里不對勁了!
大半個月前,他第一次見到素茹時,對方的肚子就是這么大,現在大半個月過去了,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大。
普通人可能觀察不出來,但他身為修士,這段時間又天天帶著二爺來此,絕不會看錯!
那是個假的肚子……
素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