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顯然沒有想到,閻羅會如此強勢和霸道。
短暫的沉默后,她亦是做出了決斷,聲音略帶一絲薄怒,道:“閻羅,不要忘記你今日說的話,如果以后我遇到危險,你必須出手救我一次!”
聲音雖有怒意,卻是一種實打實的退讓。
張九陽微微一笑,淡淡道:“成交。”
這就是他今日正面硬剛天尊的好處,對于月神這種墻頭草,一味地拉攏只會讓其待價而沽,有時候就是要逼她做出決定。
還想讓我去殺岳翎?
以他如今在黃泉的身份和地位,早已不是任人宰割了。
月神沒有達到自己原本的目的,心中不快,也不再施展媚術,冷然道:“據我得到的消息,玉鼎宮在六百年前覆滅后,那九仙圖就下落無蹤,如今已不在人間了。”
不在人間?
張九陽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道:“那是在哪?”
“地府。”
月神也不再隱瞞,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說出。
“玉鼎九仙圖,也就是玉鼎玄功,如今應該就藏在地府之中,具體地點是九幽地獄……”
她將關于玉鼎玄功的消息說出后,淡淡道:“地府之中太過詭異莫測,我雖然得到了這個消息,卻無法將其取出,閻羅大人想要,便自己去拿吧。”
“不勞費心。”
張九陽聲音淡漠,就準備退出聯絡。
月神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后還是補充道:“其實妾身之所以想讓你殺岳翎,也不完全是為了攪局。”
“岳翎這個人不簡單,如果讓她成長起來,將來會是個大麻煩,此女身上的秘密我暫時還未查清,但即便是那些蛛絲馬跡,就已經非常驚人了。”
張九陽心中一動,想起了岳翎身上那如淵的業力與璀璨的功德金光,他還從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如此矛盾的存在。
功德如圣,業力如魔。
“你都查到了什么?”
短短片刻,月神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她微微一笑,道:“看來閻羅大人對岳翎也很感興趣呢,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說,但不管她身上有什么秘密,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準備親自動手?”
“正如閻羅大人所說,想要把水攪渾,岳翎是最好的突破口,你不愿出手,那妾身也只好派人冒險一試了。”
張九陽微微皺眉,道:“別在揚州。”
“萬符樓就在揚州,妾身當然不會影響閻羅大人的考核任務,殺岳翎這么大的事,必須要好好安排。”
“相信再過不久,岳翎就會不得不回京,到那時……”
她的聲音微冷,道:“一旦岳翎死了,欽天監和冀州軍必然會暴動,如果妾身真的需要幫手,還希望閻羅大人莫要忘了今日的交易。”
張九陽沒有說話,直接退出了黃泉令。
京都后宮的某座寢宮內,鳳榻上的那道身影坐起身來,臉上猶有幾分薄怒,忿忿不平。
這個閻羅實在是太過分了!
竟然敢直接威脅,逼自己不得不就范?
以往任何一個男人,就算定力再高,面對她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心思,在媚術的加持下別說威脅了,就算是句狠話都不舍得說。
唯有閻羅,對她的態度異常冷漠,甚至隱隱有著一絲……厭惡和嫌棄?
“娘娘,是閻羅沒有答應嗎?”
鳳榻外,打扮成宮女模樣的素女跪在地上,出聲問道。
許久,鳳榻中傳來了一道柔媚動人的聲音。
“閻羅不愿去殺岳翎,看來只能讓伱們去動手了,以岳翎的戰力,死傷是在所難免了。”
“只要能為娘娘分憂,我等都不怕死!”
鳳榻中的聲音繼續響起,卻多了一絲凝重和殺意。
“這么多年都安然無恙,欽天監為何會突然將目光放到皇宮,而且重點還是后宮。”
素女若有所思,道:“娘娘,您是說咱們身邊出了叛徒?”
“素女,去吧,動手前先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有叛徒……”
“剁碎喂狗。”
“是!”
張九陽走在長街上,看著萬家燈火亮起,聽著一戶戶人家中響起的歡笑聲,心中不禁輕嘆。
如果不是加入了黃泉,誰又能知道,如此幸福祥和的夜晚,其實藏著多少洶涌的殺機?
月神不是善茬,今日雖然將她鎮住了,但以此人的性子,很難會真心投誠。
接觸的越多,張九陽就對月神及其背后勢力越發好奇。
她的人竟然還能打探到地府的消息?
而且敢派手下去伏殺岳翎,這說明她有一定把握能夠成功。
真是越來越亂了……
張九陽搖搖頭,不再去想這如一團亂麻的事情,已經走到了沈府門外。
他聽到了一陣琴音。
聲音清幽古曠,好似月下溪流,江上春風,令人聞之忘俗,甚至隨著琴聲響起,天空中有百鳥飛來,旋轉飛舞,久久不愿離去。
一曲天籟,百鳥朝鳳?
張九陽似是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他進入府中,最先看到的是一方篝火,岳翎等人皆圍之而坐,其中有道白衣身影十分醒目。
她白衣勝雪,肌如琉璃,在月光下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晶瑩剔透,流轉光華,纖纖玉指撥云弄巧,在古琴上彈奏仙音。
眾人皆如癡如醉,仿佛心靈都受到了一種無形的洗禮。
在張九陽踏入沈府的那一刻,琴曲也步入了尾聲,變得更加歡快了幾分,配合著那悠悠鳥鳴,宛如一曲自然的樂章。
張九陽也駐足靜靜聽著。
一曲終了,老夫人率先鼓掌,驚嘆道:“曲是仙曲,人是天人,真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聞呀!”
“這位龍姑娘師承何人?真是了不得!”
敖璃微微頷首,淡淡道:“山野之人,自學呢。”
趙老爺子亦是風雅之人,贊嘆道:“剛剛那一曲如高山流水,白雪陽春,可見龍姑娘有一顆無瑕無垢的世外之心,這才讓曲子毫無半點匠氣,渾然天成!”
張九陽聽到這個評價,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非常贊同,但現在……
他望著那一襲白衣,在月下撫琴的龍女敖璃,目光有些復雜。
她真的就是太陰嗎?
如果她真是太陰,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眼前這不染紅塵、白璧無瑕的形象,是她故意裝出來騙自己的?
張九陽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他正準備打開天眼,看一看龍女身上到底有沒有罪業,但這時岳翎卻第一個發現了他。
“回來了。”
岳翎朝他揮揮手,笑道:“就等你了,快點過來!”
張九陽收拾表情,點頭笑道:“這就來。”
“大過年的,小九這是去哪了?”
沈老夫人拉著他的手坐下,看他穿得單薄,還特地命人強行給他披了一層白色狐裘大氅。
“回老夫人,去忙了一點私事。”
頓了頓,張九陽看向龍女,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說這話時,他眼中透著一絲希冀。
如果龍女是很早之前就來了,就說明她絕不可能是太陰,畢竟那個時候太陰還在黃泉聚會中。
“小九,這位龍姑娘是小芽的姐姐吧,她才剛來沒一會兒,老身聽說你的玉簫就是她教的,便懇請她能彈上一曲,果然是高人呀!”
這讓也在篝火旁的老高一時有些尷尬。
“老夫人,她是高人,那我是哪個?”
“你?你是矮人。”
岳翎毫不客氣道。
眾人聞言大笑起來,氣氛變得十分愉悅。
張九陽臉上也笑著,心中卻是一沉。
龍女是剛剛才來的,這就說明,她確實有可能是太陰。
老夫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小九,龍姑娘乃是天人之姿,又是你的師父,你可不能怠慢她呀。”
張九陽心中一凜,頓時明白了老夫人的深意。
開了一輩子后宮的老夫人自然也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外孫女成為別人的后宮,她稱敖璃是張九陽的師父,也是為了提醒他,注意保持些距離。
畢竟人老成精,她自有一雙觀人察物的慧眼。
張九陽和敖璃雖然沒有說幾句話,但自從他進來后,對什么都超然物外,清冷出塵的龍姑娘,就一直在靜靜看著他。
這龍姑娘實在是太漂亮了,沈老夫人當年也是冠絕揚州的美人,卻不得不承認,和這位龍姑娘比起來,即便是當年的她,也差了許多。
張九陽點頭微笑,和敖璃對視一眼后便目光交錯,不再交流。
篝火熊熊燃燒。
沈府的廚子不斷送上各種美酒佳肴,眾人推杯換盞,大快朵頤,敖芽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仙境,坐在姐姐懷里,一張嘴就能吃到美食,實在是太痛快了。
氣氛越發火熱,守歲直到深夜。
沈老夫人本來還請了些樂師和舞姬,但在聽過敖璃那一曲后,俗音已無法入耳,眾人便自己上場小露幾手。
老高吹著笛子,從壇子中緩緩飛出一條繩子,蜿蜒如蛇,十分靈動。
老吊爺雖然有些羞恥,但在阿梨的注視下瑟瑟發抖,不敢不從。
到了子時,老夫人體力不支,便先離開了,聶大師心系雪爐中的那一刀一劍,老夫人一走,他立刻也告辭了。
敖芽鼓著小肚子,躺在姐姐懷中睡著了。
老高、李焰等人也紛紛告退。
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跳動的火焰照出了張九陽面上的凝重。
岳翎早就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只是之前人多不便詢問,此刻只剩下三人,她便開口問道:“張九陽,你怎么了?是不是這次黃泉聚會發生了變故?”
他搖搖頭,道:“有驚無險,一切順利,還有了不小的突破。”
頓了頓,他望向敖璃,道:“你知道鯨魚油脂嗎?”
敖璃點點頭,道:“知道呢,鯨魚比較罕見,一般在東海才能找到。”
“那就好……”
張九陽微微一笑,道:“三天后我要和人在東海之濱交易鯨魚油脂,那玩意我從沒見過,敖璃,不如你到時候陪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