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主動邀請龍女陪同去見太陰,自然是有心試探。
如果她真是太陰,自然是分身乏術,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他的眼前,必然會想辦法拒絕。
可讓張九陽沒想到的是,龍女竟然點了點頭,道:“好呀。”
沒有絲毫猶豫和為難。
一下子,張九陽又開始懷疑了,莫非是自己猜錯了?
下一刻,龍女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張九陽,道:“新年快樂,謝謝你幫我照顧小芽呢。”
那是一本曲譜,上面有著一行飄逸娟秀的字體。
“青宵引。”
張九陽一怔,接過來翻看了幾下,道:“這是你新寫的曲子?”
龍女點了點頭,眼眸中露出一絲希冀,道:“你試試。”
張九陽感覺這曲子似乎暗藏玄機,再看看岳翎臉上的笑意,便知道這《青宵引》必然不簡單。
他熟悉了一下曲譜,然后拿起腰間玉簫,開始吹奏起來。
曲音清亮,婉轉九霄,好似鸞鳳啼鳴。
周圍的飛鳥聞之似有異動,飛舞盤旋。
張九陽心中一動,這不就是剛剛龍女彈奏的那首曲子嗎?似是和那首《魚躍龍門曲》一樣,有操縱飛鳥之能。
嗯?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對。
張九陽眉心天眼微微鼓蕩,雖沒有睜開,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夜空之中,有某樣東西悄然降臨。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嘹亮的鳳鳴聲響起。
無數飛鳥皆俯首叩拜,誠惶誠恐。
張九陽一抬頭,竟然看到了一只青色的神鳥如流星般在夜空中飛過,羽色華美,雙翼青如曉天,鳴聲清越,直沖星漢。
優雅、神秘而又飄逸。
它循聲而來,鳴聲不絕,似與簫音相和,緩緩收攏羽翼,從空中飛落,約有一丈多長,脖頸修長纖細,羽毛華美如緞。
張九陽終于明白了《青宵引》的意思。
青宵引,鸞鳳至。
“這是……鳳凰?”
張九陽停下了簫音,望著這只華美又尊貴,仿佛從壁畫中走出的神鳥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不是呢,是青鸞。”
《大荒西經》記載,海外有神山,山上有三神鳥,名字分別是大鵹、小鵹、青鳥。
青鳥又稱青鸞,據說是鳳凰血脈的延續,若有朝一日可以浴火重生,甚至能夠變為真正的鳳凰。
雖然戰力不算很強,卻有著許多獨特的能力。
神鳥十分驕傲,它抬起下巴,斜視了一眼張九陽,然后下一刻就被龍女拍了一巴掌。
它立刻就老實了,委委屈屈地趴下身子,口吐人言。
“吹簫的那個人,你快上吧。”
張九陽一愣,這是讓他上去乘坐?
傳說青鸞十分孤傲,優雅美麗,在前世的神話中更是西王母的信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屈服的。
看來是被龍女打怕了。
他當即踏上鸞背,阿梨十分激動,拉著張九陽的手要一起飛行。
隨著它雙翼一振,頓時騰空而上,速度極快,至少比他的云遁之術要快多了,更神奇的是,青鸞似是能感知到他的心意,都不用說話便知道要往哪飛。
這似乎是那首曲子的功勞,那首《青宵引》便好似一門獨特的法術,將一人一鳥的元神暫時相勾連。
張九陽亦能感知到青鸞都有哪些能力。
心念一動,青鸞振翅,扶搖而上,直沖九霄,周圍寒風呼嘯,下面的景物迅速變小,宛如螻蟻。
阿梨發出興奮的喊叫。
張九陽白衣飄舞,身形穩如古松,顯得十分鎮定。
青鸞亦是有些詫異,沒想到這么快的速度都沒有讓他有一絲晃動,看來此人的修為倒也不差。
不知過了多久,青鸞飛到了一片茫茫云海之上。
頭頂星辰閃耀,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張九陽有心實驗一下青鸞的戰力,輕抬劍指。
隨著一聲嘹亮的鳳鳴,它朝著劍指的方向噴出了一道道青色的火焰,將云海燒出了一個大洞。
鳳鳴之聲亦有震撼心魄的效果,聲浪激起長風,不斷向四周擴散。
這只青鸞還未成年,戰力大約是第四境,怪不得會被龍女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隱。”
隨著張九陽一聲令下,青鸞身上流轉輝光,而后身軀竟然變成了透明之色,帶著張九陽和阿梨一起消失不見了。
這是它在飛天、青焰、鳳鳴之后的第四個神通,隱身!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青鳥為西王母之信使,亦是其耳目,擅長打探消息,靠得就是這隱身的神通。
他心念一動,青鳥又現出身形,收攏羽翼,從高空俯沖而下,好似前世坐過山車一般。
不過在即將落地時它又張開雙翅,平穩身形,安然著陸。
張九陽跳下鳥背,那青鸞又施展了第五個神通,身形從一丈變為了數寸,宛如一只青色的麻雀,翩翩飛落在張九陽的肩膀上。
微抬下巴,神情驕傲。
仿佛在說,兩腳獸,現在該我騎你了。
“張九陽,我幫你找了個坐騎呢。”
龍女望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伱就別想著再讓我當坐騎了。”
岳翎聞言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望著張九陽。
仿佛在說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呀。
青鸞聞言連忙道:“那頭白龍,我打輸了不假,但你可是說過,只需當他十年坐騎,就要還我自由的!”
龍女點點頭,卻悄悄傳音給張九陽。
“張九陽,別擔心,十年之后我再打她一次。”
張九陽聞言頓時搖頭笑了笑,他伸出一根手指,青鸞便飛到了那根手指上,小小的身子,卻眸光睥睨。
“放心,十年后我一定還你自由,不過說不定到時候你自己就不愿走了。”
“呵呵。”
青鸞發出一聲嗤笑,道:“年紀不大,說大話倒是厲害。”
說罷它張開翅膀,不再看張九陽一眼,身子雖然變小了,速度卻絲毫沒有變慢,如流光般朝著東邊飛去,剎那間便消失不見,隱于星漢。
“青鸞這種鳥,格外孤傲自潔,覺得紅塵俗世太過污濁,故而才會隱居在海外神山之中,不會在俗世中待太久的。”
岳翎的聲音響起,望著龍女繼續道:“白泥鰍,收服一只青鸞可不是容易的事,看來你這次出海,可是為張九陽操了不少心。”
“暴力女,你要是再叫我白泥鰍,我就把你收了當坐騎呢。”
龍女和岳翎對視一眼,似乎隱隱又有股火藥味。
這讓張九陽頭都大了,她們不是之前已經和好了嗎?怎么突然又吵起來了?
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們又發生了什么事?
但好在她們現在已經不會再動手了,否則沈府恐怕就要被拆了。
夜半,丑時。
在唇槍舌戰中略遜一籌的龍女帶著敖芽離開了,但答應了會在三天后陪張九陽一起去東海之濱,和太陰交易鯨魚油脂。
甚至當張九陽試探性地提出要拿下太陰時,她也沒有絲毫異議。
但青鸞的事情,卻又說明她曾經出海過,目前來說,她的嫌疑確實最大。
只是……
望著手中的曲譜,張九陽心中默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可以想象,為了創出這首《青宵引》,她必然是沒少費心思,甚至還出海降服了一頭青鸞。
最難消受美人恩。
如果她真是太陰,是一個背地里無惡不作的邪祟,自己難道就能狠下心來與之決裂?
張九陽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有些低落,然而下一刻,一只玉手嫻熟地提起了他的耳朵。
“張九陽,雖然咱們是在演戲,但你好歹現在也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婿,這樂譜就那么好看嗎?要不要晚上抱著睡覺?”
張九陽瞬間清醒了過來,苦笑道:“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
“我在想黃泉的事,這次月神想要設局伏殺你,我在想該如何破局。”
出于某種私心,張九陽沒有告訴她龍女有可能是太陰的事,岳翎的性子嫉惡如仇,對黃泉中的邪祟都恨之入骨。
他萬萬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兩女會自相殘殺。
“伏殺我?”
岳翎有些好笑,又有些怒意,冷然道:“真是不怕死,我還沒徹底騰出手來去收拾她呢,結果她就要先撞我的刀口。”
“不要大意,月神的勢力不容小覷,她既然敢這么安排,就說明有了一定的把握,不過你放心,只要你還在揚州一天,她就不敢動手。”
岳翎朗聲一笑,英氣的眼眸中毫無畏懼,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的人要是敢來,正好活捉幾個,順藤摸瓜!”
那聲音,不僅不害怕,還隱隱有著一絲期待。
似乎恨不得敵人趕緊來伏殺她。
“你是不是快要破境了?”
張九陽突然問道。
“算你還有點眼力。”
岳翎微微一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看上去心情不錯。
“本來我至少還要三年才能破境,但上次和畫皮主一戰,讓我有所頓悟,瓶頸松動了許多,破境……應該就在這幾個月了。”
張九陽精神一振,道:“不知道你和龍女誰會先修至第六境,最好都能破境,到那時咱們對上黃泉,勝算就大大增加了。”
“自然是我先!”
岳翎斬釘截鐵道。
“為什么?”
“因為我和白泥鰍打了一個賭,就賭這次誰先破境。”
“賭約是什么?”
岳翎突然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見張九陽還想追問,她擺擺手,轉移了話題。
“三日后,我隨你一起去東海之濱,暗中觀察一下那個太陰,雖然按你所說,太陰在黃泉中已和你結盟。”
“但邪祟就是邪祟,那幫人都是大奸大惡之徒,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陰謀?”
“萬一她要是對你不利,我和白泥鰍立即就宰了她!”
“嗯?怎么了,難道是我說得不對嗎?”
岳翎說完,卻發現張九陽有些沉默。
“三日后,你不能去。”
良久,張九陽突然出聲道。
“為什么?”
“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當下破壞雙面佛和孫天馳的謀劃,甚至將他們殺了才是最重要的事,這次聚會我表現的太過強勢,恐怕雙面佛要提前做些布置了。”
岳翎立刻便明白過來,道:“我懂了,我這就親自趕去碧鳴山,暗中觀察,看看他們會做什么手腳……”
頓了頓,她又道:“怪不得你會主動邀請白泥鰍陪你去東海,還是你想的周到,有她保護你,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篝火繼續燃燒,兩人就這樣一邊聊著天,一邊守歲。
不僅是黃泉的事,更多的是漫無目的的閑談,甚至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比如敖芽開始換牙了,阿梨又用出了哪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成語……
他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直至天邊泛起魚白,晨曦初現。
岳翎熄滅火堆,在朝陽下伸了個懶腰,修長健美的身軀在紅袍下勾勒出窈窕的弧線。
一夜未睡,她卻依舊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守歲完了,張九陽,事不宜遲,我立刻就趕去碧鳴山。”
說吧她輕輕吹了一聲口哨,緊接著一匹雪龍駒飛馳而來,蹄聲如雷,神俊無比。
“也沒必要這么急吧,至少給老夫人說一聲。”
張九陽一愣,而后出言勸道。
岳翎翻身上馬,手提韁繩,瀟灑一笑。
“國事為重,守歲到現在,已經是我讓自己偷懶了。”
“再說,你張大人安排的事,本侯哪敢怠慢?”
她調侃一聲,便飛馬而出,依舊還是那般雷厲風行。
望著她朝氣蓬勃的身影,張九陽卻是輕嘆一聲。
老實說,他并不想欺瞞岳翎。
只能默默祈禱,三天后東海之濱的相約,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太陰是太陰,龍女是龍女。
誰都不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