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碧鳴山中草色朦朧,月黑風高。
一道道身影踏入山中,詭異的是,這些身影踩在枯枝碎葉上,卻不會發出半點響聲,就好像鬼魅一般,是飄著飛過的。
他們抬著一頂黑色的轎子,隱隱泛著煞氣。
轎子中,隱約可見兩道身影。
一個身穿黑袍,戴著鐵面,僅露出一只猩紅的眼眸,陰厲深沉,氣息深不可測。
另一個則是穿著一襲紅衣長裙的女人,她跪坐在那黑袍人的腳下,正在畢恭畢敬地聽著主人的安排。
等到那黑袍人說完后,她眼中似是十分興奮,說話的聲音都有一絲顫抖。
“是,主人!”
“奴家這就去安排!”
張九陽點點頭,腦海中回想著今晚的計劃,確保沒有一絲遺漏后,方才緩緩睜開雙眼。
目光森寒。
今晚的考核任務,注定會是一番龍爭虎斗,那就看看到底誰會贏。
畫皮們抬轎而行,卻并未直接上山,而是來到了某個隱秘的山洞前,將張九陽放下。
他讓手下全部守在外面,自己孤身進入山洞,也不點燃火把。
鏘的一聲刀鳴!
山洞中寒芒一閃,刀光如雷,照亮了一雙英武的眼眸,氣勢駭人,似有降魔之怒。
這一刀實在是太快,動如雷震,刀氣之盛將周圍的石壁斬出一道道細密的刀痕。
張九陽好似看到了雷霆與天火,剛猛霸道,蕩盡妖魔!
他猛地一驚,天眼感知到了危險瞬間睜開,而后這宛若奔雷的一刀便開始放慢,才讓他終于看清了軌跡。
張九陽手捏印訣,身形驟然化為了一團霧氣,向四周飄散。
十三形遁之霧遁!
一刀落空,對方瞬間橫刀回防,而也就在這時,云霧中探出一只流轉著古銅光澤的手,掌上雷氣縱橫,電光閃爍。
道家掌心雷!
砰!!
手掌與刀身相撞,竟發出金石之聲,雪亮的刀身上更是出現了明顯的焦黑印記,雷霆四射,將山洞震得轟隆作響。
外面的畫皮邪祟們聽到了動靜,向進去查看,卻被繡娘給攔住了。
那動靜只是響了剎那,很快又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山洞中。
張九陽望著自己脖頸上的長刀,露出一絲苦笑,道:“岳翎,我知道你厲害,也不用這么打擊我吧。”
岳翎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他的畫皮面具,本以為看到的會是張九陽的臉,卻瞳孔一凝。
面具下,竟然是一張猙獰丑陋的面容,和畫皮主一模一樣。
她立刻便反應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人遁之術?”
張九陽點點頭,道:“變得還可以吧,這次以畫皮主的身份上山,也算是多了一層保障。”
他這段時間道行進步神速,已到了大藥初成,準備采藥煉丹的關鍵階段,而且又抽空修煉了十三形遁,把霧遁和人遁這兩篇也給修成了。
除此之外,不滅金身、掌心雷等秘術也都有精進,威力更勝一籌。
他本是信心滿滿,自負在四境之中也算是好手了,卻不想岳翎兩刀劈碎了他的自傲。
“給我變回來,看著別扭。”
張九陽再掐印訣,模樣迅速發生了改變,重新變回了自己的面貌,豐神如玉,俊美清逸。
人遁篇,可以千面千像,變成任何一個張九陽曾看過的人,當然,具體變得像不像,破綻多不多,就要看這門法術的火候了。
張九陽只是初步修成,就能大差不差,已經是奇才了。
岳翎這才松開刀,望著刀身上肉眼可見的裂痕,笑道:“真是了不起,只是第三境,卻能躲過我的第一刀,還能主動進攻,就算是四境之中,也不多見。”
她倒是沒覺得太過驚訝,畢竟當年她也在第三境時斬過四境妖魔。
對他們這樣的天才來說,低境界時,越境殺敵本就是常態。
不過真正讓她心驚的是,張九陽的進步實在是太快了!
這才多久,法力就已然精進如斯?
“那降真香確有奇效,可惜只對三境增益最大,四境就已經大打折扣,五境就幾乎沒有任何效果了。”
張九陽搖搖頭,眼中有些可惜。
降真香并非萬能的,龍女也試過,卻發現幾乎沒有什么裨益,甚至還要用法力再淬煉一次,還不如自己修行來得方便。
否則他早就給岳翎也送來一些了。
岳翎倒是毫不在意,笑道:“我已經打探過了,這種降真香極為珍貴,在京城中只有皇宮會有,是來自東海島國的貢品,一般只有受寵的幾個娘娘,以及皇后才有資格使用。”
張九陽目光一閃,怪不得月神能搞到降真香。
此香除了助人修行外,還能定神安眠,滋養心魂,因此普通人也能聞香,只是劑量不宜太大。
“月神的事以后再說,先聊一聊萬符樓吧。”
張九陽望了望洞外的天色,不再耽擱,直奔主題。
他此次前來和岳翎碰頭,就是想問一問,這些天岳翎暗中監視萬符樓,可有發現什么。
談起正事,岳翎的神色立刻就肅穆了許多。
她收刀入鞘,凝聲道:“正如你所料,雙面佛應該告訴了孫天馳撞山之事,這些天,萬符樓已經封山,門人弟子概不外出,似是在布置某種陣法。”
張九陽點點頭,這并不意外,坐以待斃絕不是雙面佛的風格。
“我想觀察一下是什么陣法,然后好請監正給出破陣之法,卻不想,發現了一件十分詭異的事。”
“哦?什么事?”
岳翎正色道:“前幾天萬符樓里,好像有弟子成親,規模還不小。”
張九陽微挑雙眉。
道門弟子成親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萬符樓一脈并不禁女色,戒律較少,甚至還有雙修鼎爐之法。
或許這也是孫明玉會沉溺美色的原因。
房中術亦是道門正統修行之法,但若心術不正,定力不足,很容易就走上邪路。
“成親本身沒有什么,但在這個時間點上,卻很不對勁。”
張九陽淡淡道。
“不錯,他兒子才死沒多久,又趕上撞山將至,這個時候舉辦婚禮,實在是不合適。”
“最主要的是,孫天馳此人性情偏激,他兒子剛死,正是悲憤之時,門下弟子誰敢選這個時候成親?”
張九陽笑了笑,道:“那絕對是在摸老虎的屁股,可奇怪的是,孫天馳并沒有暴怒,婚禮非常順利,對嗎?”
岳翎點頭,道:“我知道這很不對勁,想探查一下,但萬符樓已經封山,又布下了陣法,貿然潛入怕打草驚蛇,所以就沒有進去。”
“你做得對,與其偷偷摸摸冒險上山,倒不如光明正大,讓對方主動邀請我上去。”
張九陽微微一笑,緩緩戴上了鐵面具。
人遁之術下,他再次變成了那個陰險詭異,冷漠深沉的畫皮主。
“就讓我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么。”
他轉身向洞外走去。
望著張九陽的背影,岳翎突然道:“今夜兇險,萬事小心。”
張九陽腳步一頓,轉過身道:“上山之后,等我查明了情況,若有變,則會派人和你聯系,否則,一切按計劃行事。”
“岳將軍,看來今晚又要并肩作戰了。”
岳翎微微一笑,道:“放心,你這條小命,我罩的。”
“還記得你曾問過我,如果伱被困在了萬符樓,我會怎么做嗎?”
張九陽一愣,而后笑道:“當然記得,當時你說,只能幫我收尸。”
岳翎望著他,目光清亮如水,明銳如刀。
“我會帶冀州軍,踏平整座碧鳴山。”
張九陽心中一震,望著那個紅袍銀甲,坦蕩赤誠的女將軍,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動容。
岳翎的性子,向來是千金一諾,言出必行。
帶冀州軍,踏平碧鳴山,這話聽起來霸氣,但她卻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別的不說,當朝皇帝就會首先大怒。
將軍私自調兵,可是要殺頭的,即便是岳翎后臺硬,背景通天,也未必能受得起天子之怒。
但身為戰友和同袍,這份承諾卻非常令人欽佩和心安。
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深深望了岳翎一眼,而后轉身離去,在無數畫皮邪祟的簇擁下,朝著碧鳴山上的萬符樓而去。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可憐山清水秀,不知又要埋下多少累累白骨。
孫天馳,今夜過后,萬符樓是否會在世間除名,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降魔洞。
孫天馳守在外面,望著頭頂晦暗的月亮,面沉如水。
或許是因為今晚將有妖魔撞山的緣故,他心中總有些不詳的預感。
回過頭,降魔洞中怨氣滔天,卻又伴隨著某種梵音禪唱,一種無比恐怖的氣機正在悄然醞釀。
他親手布下的八百鎮邪符,竟然都在隱隱顫動,似是有些壓制不住洞中的邪氣了。
“雙面佛,我已經將祖師眉骨給你,為何如此之慢,到現在還沒有煉成?”
孫天馳的面色很不好看。
雙面佛在洞中煉制人骨袈裟,此物太過兇殘,有傷天和,容易引來雷霆和天災。
降魔洞中曾關押過許多妖魔,怨念深重,可以起到蒙蔽天機的效果,再加上八百鎮邪符布成的大陣,才能讓這件匯聚了四百九十塊修士眉骨的袈裟有望問世。
“玄符山人不愧是貴派祖師,當年符道的通天人物,他的眉骨沒那么好煉化,需要些時日也是正常的。”
洞中響起了一道透著禪意的蒼老之聲,宛如梵音,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異。
“可按你所說,今晚就要有妖魔來撞山了!”
“你不是已經提前布置了陣法嗎?”
“而且,老衲還為你找來了一個幫手。”
“幫手?是誰?”
洞內的聲音微微一頓,笑道:“他來了。”
話音剛落,山下邪氣沖天,無數畫皮邪祟抬著一頂轎子,御風而行,向著后山飛來。
許多萬符樓的弟子被驚動,感受著那恐怖的氣勢,紛紛大驚失色,拿出了各種符箓,引而待發。
降魔洞外,畫皮橫行。
轎子緩緩落下,從中走出一道身影。
黑袍飄舞,眸光睥睨,手持一根九節黃金權杖,陰冷的聲音宛如凜冬驟降,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本座,畫皮主。”
“孫掌教,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