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訓部門口,四十多名警衛拉成橫隊,將進入大門崗的位置堵的那是水泄不通。
警衛排長楊銘帥齜牙咧嘴的站在一旁,這眼瞅著天越來越亮,陽光都開始變得熾熱。
他有些心慌了。
能特么不慌嘛?
機關單位這么玩,拼到最后可不是拼誰脾氣硬,而是拼誰背景硬。
新來的陳主任大清早查考勤,這是大整頓的信號,同樣也是明著告訴所有部門的人,從今天開始監察部要動真格的了。
這種情況,必然會引起很多部門老大,以及一些老資格的人不滿,新來的主任要是扛不住,整個警衛排說不定都要換人。
老楊在機關混到警衛排長不容易啊,三十歲之前,他還有希望能弄個正連然后轉業呢。
要是因為這個事被牽連,到時候別說正連了。
明天說不定,就被調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去執勤了。
但他又不得不執行,因為看這位新來的監察主任,那年輕氣盛的勁。
搞不好他不執行,今天就會被直接擼了,監察部有這個權利。
“哎!”
楊銘帥輕嘆了口氣,只祈禱自己沒那么倒霉吧。
跟老楊那惆悵的心情,完全不同的是,平時作為小透明的吉祥物邊濤,今天卻是意氣風發,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那家伙,老邊把監察部平時執勤的袖標,都拿出來戴在手臂上,直愣愣的杵在最前面。
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就這還不算,他又把監察部另外兩個信訪處的吉祥物也叫過來,三人站在大門崗的位置,把著門。
陳鈞沒露面,他此時正坐在大門崗值班室內,翻看著昨天在李東閣那拿回來的資料。
仔細的翻閱。
別誤會,他可不是害怕了,而是再找找有哪些監察條令,能當借口把今天敢遲到的人,全都給收拾一頓。
畢竟,劍鋒再利,總要有拔劍的理由啊。
上午七點整。
距離各部門科室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作訓部大門崗里里外外戒備最嚴,全體戰士靜待執勤時。
兩輛黑色轎車一前一后的出現在門崗。
這兩輛車剛一出現,執勤的眾人就懵了,警衛排天天輪班看門崗,誰的車過來那是一瞅就明白啊。
面前出現的兩輛車不是別人,正是作訓部部長李東閣,還有政委趙普航的座駕。
這兩位怎么今個來這么早?
執勤的戰士左右瞅瞅,緊握鋼槍的手都沁出冷汗,讓他們擋普通干部那沒毛病,但擋這倆人怎么擋?
強行讓他倆下車檢查下儀容儀表?
他們敢強行嗎?
就在眾人有些猶豫時,陳鈞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第一時間從值班室跑出來。
他不認識李東閣的車,但卻看得出這會執勤人員的不自在。
咱這179旅出來的陳參謀長,那倔勁上來,管特么誰呢。
陳鈞連猶豫都沒猶豫,當即走到大門崗前方,先是抬手敬禮,而后直接伸手攔車。
其實,不用他攔,坐在車輛后排的李東閣已經看見門口架勢不對了。
他知道今天陳鈞會搞出點動作,昨天晚上李東閣還尋思這小子要怎么整呢。
今天特地早點過來看看,沒成想這小子這么莽,竟然堵門口查人。
既然上面打過招呼,他也知道陳鈞是這次整頓的利劍,那就自然不會為難。
李東閣命令警衛停車,不等警衛下車開門,他率先推門下來。
旁邊趙政委幾乎同時從車上下來。
“部長,政委!!”
陳鈞再次立正,抬手敬禮。
趙普航他昨天沒見過,但一個副軍級單位,總共就倆一麥一的首長,不用問就知道另一位是誰。
“嗯,陳主任今天這是查什么?”
李東閣沒吭聲,反倒是趙普航笑呵呵開口詢問。
“報告政委,為了樹立我們作訓部監察標準,便于更好監督各單位風紀,今天查儀容儀表和工作考勤情況。”
“好,那就查。”
政委哈哈一笑,當即收拾了下軍裝,收拾到相當板正的時候。
他抬手拍了拍陳鈞的肩膀,別的啥也沒說,邁開步子走進作訓部門崗。
人家政委一沒遲到,二沒儀容儀表不整,后面警衛壓根不用思考,“刷”的一聲讓開道路。
李東閣自始至終都沒開口,架子端得很到位,不過配合的也挺到位。
同樣整理衣裝,步行走進作訓部。
有這兩位打頭,后面開車的警衛員也不敢墨跡了,通通下車接受檢查,而后從一側車輛通行的入口進入大門。
原本應該是最難渡過的一關,卻因為兩位首長的配合,出奇的順利。
陳鈞依舊站在最前方,可這時候,警衛排的戰士卻沒人忐忑了。
甚至排長楊銘帥都長松了一口氣,將懸著的心放回肚子里。
開始精神抖擻的執行任務。
因為楊排長心里清楚,遇到監察部執勤,首長向來都會配合,不管心里痛快不痛快行為上必然是積極配合的。
但這配合跟配合也有區別啊。
今天的兩位首長突然打破以往的習慣,來這么早,并且看到監察部調動訓練部的人過來執勤,都沒有多問一句。
甚至都沒表現的多意外,有的只是詫異和鼓勵。
單單從這兩個細節上,楊排長就不難猜出,這次調過來的監察主任,怕不是以前那種職位調任那么簡單啊。
這其中多少帶點上面的某種意思。
老楊在機關呆的久了,見的也多了,一點小細節就能琢磨出來點意思。
知道這位陳主任不是莽,也不是單純的鍍金,那他還擔心個蛋啊。
他當即挪動腳步,跑到最前排跟戰士們肩并肩。
時間一點點過去。
可能是監察部的人聽說今天他們又有新主任昨天過來報到,哪怕沒見人,今天也都變得十分積極
不到七點半,整個監察部下轄五個部門,二百多人全數到齊。
但陳鈞可不留什么情面,當他得知今天第一批過來的都是監察部的人,沒有從考勤上找到麻煩,儀容儀表上也沒找到不妥的地方。
干脆將計劃監察處的干部留下十名干事,軍事科學條令處留下五個干部。
其余兩百多人,全被陳鈞安排軍外訓練處的干部帶領著,在作訓部內部大道上出操。
一時間“一,二,三,四”此起彼伏的口號聲,響徹整個作訓部。
還真別說,幾乎沒怎么出過操的作訓部,被這口號聲在早上一喊。
整體的感覺都不一樣了,煥發著勃勃生機。
可門口查崗的麻煩,也終于來了。
隨著時間距離八點越來越近,作訓部一輛輛軍車堵在了門口。
原本雄偉壯闊的機關出入口,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差點被堵成菜市口。
“你好同志,請下車接受檢查。”
“同志,這是單位公車,中校非特殊崗位人員不會配備個人專用車,你的外出函請出示一下。”
“同志,請退后一米,你的高領不合格請檢查著裝要求。”
“同志,除訓練場需要之外,其他非訓練場所不得解下外腰帶,請立即整理著裝,簽下姓名,部門,職務,軍齡。”
“同志.”
作訓部可是個大部門啊,平時上班門崗敞開都可能會出現稍稍擁堵的情況。
如今陳鈞安排人把大門堵住,一個一個查軍容風紀,查公車私用,被查的人倒沒說有什么處罰,可必須進行登記。
這么一來,門口擁堵就更厲害了。
作訓部下轄六部門的局長,主任也幾乎都在七點四十五左右,乘車來到門口。
面對監察部這么大張旗鼓的查風紀,其他幾個部門老大都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吭聲。
畢竟,誰也不是傻子。
昨天才聽說來了個監察部主任,今天就整這一出,這可不是莽不莽的問題。
都嗅出這次風向有點不對了。
但有人能忍,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忍。
就比如訓練部的負責人馮建勛,他是正師級干部,今年五十三了,已經沒有一丁點可能再進一步。
頂多在單位呆兩年就到了退休的年齡。
他在作訓部管著訓練部這個最大的部門,資歷老,呆的時間久,平時就有點霸道蠻橫的意思。
如今看著自己訓練部下屬預案演習科的警衛排,被監察部給調過來,還攔住了自己部門不少人進不去。
馮建勛皺了皺眉,他從人群中擠到最前面,看著正在積極辦事的楊銘帥,當即呵斥道:“誰讓你們調動這么多人過來守崗的?”
“胡鬧!!”
“留下幾名同志執勤,其他人該干嘛干嘛去。”
“監察部執行監察任務,跟你們有什么關系?”
“該你們配合的配合到位,不該你們配合不要給監察的同志添亂,非執勤人員全部回去。”
馮建勛可是訓練部的主任,他這么一呵斥,大門崗原本還有些嘈雜的環境,頓時間清凈了不少。
陳鈞之前把監察部的二百多人都趕走出操,這么大的大門崗,他只留十幾個人協助。
若是把警衛排撤了,監察部今天的執勤必然混亂,說是笑話都不為過。
畢竟,十幾人可擋不住這么大的門,更擋不住近千人的機關人員啊。
面對自家主任的命令,警衛排長楊銘帥臉色一僵,其他警衛成員更是面帶猶豫,剛剛還一臉正義,此刻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為,馮建勛的話站在了理上,至少馮主任表面上沒有詬病監察部。
人家要撤自己的人,無可厚非啊。
這是兩個部門老大之間的較量,已經跟他們沒關系了。
楊銘帥臉色難看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么,他很期待那個年輕的陳主任,此刻能站出來說兩句話。
可惜,早上還強硬的陳主任,這會不知道去哪了。
老楊頂不住壓力,正要下令撤的時候。
一直關注這邊的邊濤不樂意了,他看看陳主任站在一旁臉色平靜,甚至都沒打算開口。
老邊知道這位陳主任的底細,知道這時候他站出來也不會有啥事,干脆一咬牙,快步跑到馮建勛跟前“啪”的一聲立正,敬禮:“馮主任好。”
“訓練部警衛排不能撤,這是我們監察部臨時抽調,依照監察條例我們有權征調所有部門的人員,臨時配合執行任務。”
“胡鬧!!”
馮建勛掃了一眼小小的信訪處干事,高聲罵道:“監察部臨時征調配合,那是特殊情況,或者人員不足的時候。”
“查考勤特殊嘛?你們部門的人就在里面站著看熱鬧,這是缺人嗎?”
“我”
邊濤被罵了一頓,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了。
級別差太多是一回事,人家馮建勛句句在理也是一回事。
他沒話說啊。
這眼瞅著自己人受欺負了,始終站在遠處沒過來的陳鈞嘆了口氣。
其實他的打算壓根就不是攔住警衛排,他剛來很多情況摸不清楚,但就是啥也不知道才能蠻干。
真要是什么都搞清楚了,說不定自己又該有重重顧慮。
快刀斬亂麻講究的是快,而不是把亂麻整理出來。
警衛排撤就撤唄。
一旦撤了警衛,陳鈞就帶人親自堵住門,人少查的更慢,大不了查半天。
更能體現監察部動真格的決心。
他把監察部的人安排去出操,可不是為了聽口號的,而是借著今天早上的事,讓自己徹底在監察部立足。
讓部門的人看看,他這個新來的主任有多大決心,借機把整個部門擰成一股繩。
如果一開始就讓整個部門過來查,效果雖然也有,但那肯定不如自己帶一小部分人守住最后底線。
讓部門其他人最后看不過去,自己加入進來,更能聚攏人心。
野戰軍帶新兵就喜歡用這一招,比如訓練的時候,先罰一個人,狠罰。
讓班里人看不過去,自發過去一起受罰,那整個班的凝聚力就算是凸顯出來了。
可惜,陳鈞的計劃沒實現,被邊濤給攔住了。
這眼瞅著警衛排已經要撤了,邊濤也扛不住,甚至其他監察部的人都站在遠處觀望。
自己要是再不出去,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就在楊銘帥要下口令,整隊,將人帶回宿舍的時候。
陳鈞大步來到門崗處。
大聲命令道:“警衛排,監察部繼續執勤,從現在開始,警衛排被監察部征調。”
“訓練部所有人員全部接受審查,在審查宣布結束之前,不允許執行任何公務。”
原本因為大門崗兩個部門爭論,有些寂靜的現場。
因為陳鈞一句話,更是差點炸鍋。
訓練部審查啊,這可是作訓部下轄六部最大的部門,一句話就審查,還是全體停工審查,李東閣都不敢玩這么大吧?
陳鈞突如其來的話語,也把馮建勛嚇了一跳。
畢竟,全部門審查可不是開玩笑的。
監察部確實有這個權利,但這個權利不能濫用啊。
停職整個部門接受審查,這種命令是一般人敢越權下達的?
可,陳鈞還真就下了。
“你是新來的陳主任?你憑什么讓整個訓練部接受審查?”
馮建勛臉色陰沉,盯著陳鈞時連語氣都變了。
“馮主任好!!”
陳鈞沒有理會馮建勛的詢問,而是學著剛才老馮站在理上行為,很客氣的立正,敬禮,主動問好。
而后才公事公辦道:“馮主任,今天凌晨查你們訓練部執勤情況。”
“大樓門崗不在崗,值班員關敬恒脫崗。”
“去三樓查值班干部的崗,訓練部副主任王銳鋒不在崗,簽名卻都在。”
“大門崗值班干部,輪到你們訓練部高世濤執勤,值班同志更是連人都沒見,值班室錄像顯示一夜沒見人。”
“簽名簿上卻有他的名字。”
“半個小時連查三崗,三崗都和訓練部有關,且三崗都沒人。”
“馮主任,那你說說,這訓練部該不該停工審查?”
陳鈞這番理由,可謂是說的擲地有聲,有理有據。
可現場的人卻徹底懵了。
這苗頭,特么的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